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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5章 文 / 九月輕歌

    柳之南隨孟宗揚到廣東任上的第二年,無所事事,百無聊賴。

    在她收到葉世濤那封信之後,在她知道自己開舖子做買賣都是孟宗揚暗中相助才能盈利之後,心灰意冷——對自己心灰意冷,失望透頂。

    她是個廢物,是個不知好歹又自以為是自作聰明的廢物——以前就知道,別人是這樣看待她的,她不在乎。到了自己不得不承認這些的時候,也只有自己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番苦澀。

    最要緊的是,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孟宗揚。

    或者也可以說,她已不知該用怎樣的態度面對這塵世。

    柳家,那是她引以為傲的出身,長輩們卻是再懶得理她,將她交給了孟宗揚調教。要在長輩眼中蠢到什麼地步,才會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所以她想,是該靜下心來好好思量一番了。自來明白一個巴掌拍不響,她與那麼多人都有矛盾,她得不到誰的認可,肯定是自己從一開始的出發點就錯了。離經叛道的女子不少,但是像她這樣被親朋敬而遠之的怕是沒有幾個。

    離經叛道,也要有那個本事、那個資格。她沒有。

    由此,將手裡的產業全權交給管事去打理,反正有她沒她都一樣,甚至沒她說不定情形會更好。

    獨自留在宅子裡的日子久了,她給哥哥寫了封信,問他:你能不能給我找個清靜之處,接我去住一段時間?

    哥哥沒過來接她,只給她寫了封回信:安心與縉喬度日。等他都不能再容忍,我會去接你,但不能保證可以像他一樣寬容相待。你要想清楚。

    她看著那封信,想到了葉世濤信中的話。她的哥哥不是葉世濤,她的嫂嫂不是江宜室。

    其實事情的關鍵是,她不是葉潯,沒一再努力經營成婚後的時日,不值得人再縱容。

    都明白的。

    **

    著實消沉了一陣子,獨自悶在一所宅院之中,每日靜看花開花謝,煩悶的久了,借酒消愁。

    沒人管她。來到這兒之後,她就與孟宗揚各過各的,沒住在一起。

    偶爾她會想,自己就是死在這兒,也沒人知道吧?自己就是死在這兒,親朋除了悲傷,更多的是怒其不爭吧?

    人是可以活成這樣的,死了都只能成為別人的前車之鑒,不配得到長久的懷念。

    心頭除了陰霾,一絲溫暖光火也無。

    夏日將至時,她病倒了。

    躺在病床上,總是會回想起那次與祖父受傷後的時日。那時他得空就往柳家跑,哪怕只是隔著簾子看她一眼,就知足。

    那時的少年郎,打消了她對男婚女嫁的牴觸,讓她一想到成婚之後,便只有愜意自在。

    豈料想得太美滿,自己卻是個什麼都斤斤計較、什麼都不能承擔的廢物。

    不管緣由,只介意他對別人的一點關心一點緊張一個笑臉;太過依賴,區區十日等他休沐回府都是不耐不願。

    別的女子又是怎樣做的?

    自從葉世濤進入錦衣衛,宜室姐三不五時就要承受離別與擔憂;皇上重用裴奕,所以讓他與燕王下江南查貪污案,一走就是小半年,潯表姐照顧婆婆、孩子。她們在人前,總是一切如常,起碼看起來是那樣的,讓人感覺是天經地義的。

    她呢?孟宗揚為她付出太多,她以往並沒真正意識到這一點,心安理得的享有,心安理得的做他的累贅。

    怎麼好意思的?

    真的是……一無是處。

    死了算了,病死好了。

    思來想去,到最終,最深最濃最不可承受的,是對他的虧欠,難以啟齒太過長久的虧欠。

    真的,有幾日真的想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去,不准丫鬟通稟孟宗揚,不准誰請大夫來診治。

    真是覺得沒活下去的必要了。

    消沉到極點時,孟宗揚還是知情了,那個黃昏,他出現在她面前。

    彼時彩霞將窗紗染上了絢麗的色彩,室內氛圍隨之平添幾分溫馨。

    這樣的背景之下,一襲黑衣的他走進門來,目光冷冽銳利,薄唇微抿,下顎線條抽緊。

    溫馨的氛圍一點點轉為沉凝肅冷。

    這何嘗不是她與他幾年歲月的縮影。

    他站在床前,低頭看著她。眼中的冷冽銳利消散於無形,取而代之的是深潭一般的平靜深邃。

    她熟悉的那樣暖暖的目光,他給不了她了。

    「這算什麼?」孟宗揚問她,「自暴自棄?」

    柳之南轉眼看著承塵,默認。這不是自暴自棄又是什麼?

    他又問:「只不過與我掛著個夫妻的名分,也讓你這般痛苦?」

    她還是沒說話,是不知該如何回答。從何說起呢?

    孟宗揚深吸進一口氣,負手在室內來回踱步。片刻後,他停下了腳步,再度回到病床前,「和離?」

    柳之南喉間一哽,費力地吞嚥一下無形的阻塞,啞聲吐出三個字:「你休妻。」

    「行。」孟宗揚應得爽快,「盡快調養,我不能休掉一個半死不活的人

    人。」

    「好。」

    他沒再說話,深凝了她一眼。

    她對上他眼眸,見他平靜如初。往昔談及分道揚鑣時他的不捨、掙扎、痛苦,沒有了。

    他已對她死心了。

    她已不值得他再挽留。

    他轉身離去。

    霞光依然璀璨,她心中卻飛舞著蒼茫的雪。

    **

    孟宗揚步履匆匆地走出宅院,邊走邊吩咐隨行小廝,去找最好的大夫為她診治。

    這麼久,他打定主意,挽留她,等待她。

    這挽留、等待如果是以她的毀滅為代價,就不必了。

    初到這裡,她就態度堅決地要各過各的。

    他同意。

    她興致勃勃地忙著開舖子,他想著以此緩解離鄉背井的愁苦也好,吩咐手下暗中幫襯著。總不好讓她初到異鄉就受挫折。

    她與親朋信件來往很頻繁,手下自作主張查看,他聽了不喜,說不準再這樣。不說她知道後又是一樁公案,只說她的親朋分明都是大度明理的,不是如此,也不可能放心將她完全交給她,便是寫信給她,也是規勸她,有什麼好探究的。

    怎麼也沒料到,她忽然之間就意興闌珊了,生意撒手不管了,整日悶在宅子裡。命人去打聽,得到的回話是實在不知原委。

    正費解的時候,她病倒了,還不准人診治。

    所有方式都用過了,要以死相逼達到和離的目的?他知道,不應該這麼想,但是他與她這情形,實在是無從樂觀。

    方才見到她,險些就認不出。

    那樣的消瘦、蒼白,眼中黯然無光。

    他熟悉的喜歡的那個臉頰圓潤神采飛揚或是冷漠執拗固執的女孩子,竟變成了這樣。

    幾年的光景,她嫁了他,到如今竟是個面目全非的模樣。

    那剎那間,他心頭愴然,心知終究是有緣無分。

    他已不能再強求。

    他不能用情愛為由毀了她。

    所以放手了,什麼事再重,重不過一個人的命。

    這該是相對於來講比較好的方式。若走至相互憎惡悔不當初的情形,又何苦。

    他到底還是沒有那份能力,不是能夠為妻子建起一個港灣的男子。

    錯了。一開始就錯了。

    他不該招惹她,不該娶妻成家。

    沒資格。

    是,他從頭到尾都很平靜,是因為對這人世情緣難以把握的無力,是因為對自己徹骨的失望。

    始終記得過往中她的過失,甚而對她的誤會難以消受,可也始終記得那些過失是因他不夠細心所致。

    他從一開始,喜歡的就是沒有城府單純得甚至有些傻氣的柳之南。他應該從一開始就將她嚴嚴實實地保護起來,慢慢哄勸誘導著,讓她懂事明理。可他沒耐心,更沒時間,成婚前甚至沒考慮到這些,完全沒給她應有的成長環境,只急著成婚。

    女子性情迥異,不是誰都似皇后、江宜室、葉潯那樣。

    都有過錯,都不是能夠妥協的人。

    他獨斷專行,她則愛鑽牛角尖。這次生病,想來也是有了打不開的心結。

    算了,不想了。

    沒必要了。

    **

    大夫過來問診,柳之南遵醫囑,每日按時服藥,適度進食。

    因著他那句話,她要盡快好起來。總不能在他休妻時還連累他落個壞名聲。

    一日一日的,胃口好轉起來。她也盡量讓自己多吃飯菜,既能讓身體恢復得快一些,又能因為胃裡飽暖而嗜睡。

    離別之前,這是最好的打發時間的方式。

    連續幾日,睡得昏天黑地。

    一晚,她因口渴醒來,取過床頭小凳子上的水喝了,繼續睡。

    恍惚間,她聽到了低低的兩句交談。

    好像是孟宗揚和丫鬟在說話?

    她心頭一動,想讓意識快些清醒,腦子裡卻還是一片混沌。便用力擰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一小塊皮膚,痛感襲來,真正醒了。

    她平躺在床上,藉著朦朧月色,透著簾帳望著門口。

    過了一陣子,看到孟宗揚無聲無息走進門來,站在床前,隔著簾帳看她。

    她沒來由地心慌,閉上眼睛,竭力將呼吸調整得勻淨綿長。

    他就那樣站著,一動不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之南感覺到他邁步往前,撩開簾帳,步上床榻板。

    又是許久的靜默。

    然後她感受到他溫暖的雙唇印在臉頰,並未逗留,仿若蝴蝶無意間掠過花瓣。

    末了,他悄無聲息的離開。

    她睜開眼睛,想追逐他的背影,卻驚覺已是晨晞初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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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他逗留了整夜,白日裡還要處理公務。

    之前來過沒有?

    他有過多少這樣的不眠夜?

    柳之南慢慢地坐起來,擁緊了薄毯,頭垂下去,埋在膝頭。

    淚水開始氾濫。

    一度受不得他對自己一點點的忽視。

    而今受不得他對自己一點點的關心。

    起初是無聲無息的流淚,後來是小聲抽泣,末了就開始大聲的抽噎起來。

    已不能控制自己。

    「哭得像個傻子似的。」

    他這句話迴旋在心頭。是以前她鬧脾氣哭了的時候,他說過的一句話。

    又豈止是哭的時候像個傻子。

    「你是沒什麼好,可別人也都不是完人,各有各的不足之處,便是佳話中那些女子,又有幾個是人人稱讚的?所以啊,你別自卑,我看著你順眼就行。都是各花入各眼的事兒。」

    「你就算煩死我我也願意。連個惹我煩的都沒有了,我豈不是要悶死。」

    這一句一句,也是他說過的話。是心平氣和地問他怎麼就一心要守著這段姻緣的時候。

    他真的要休妻了,日後連個煩他的人都沒了。

    他該有多寂寞。

    有多少話,是他們不曾細細說清楚的。

    又有多少話,是在當時該在意卻忽略掉的。

    他真的答應休妻之後,在這樣一個清晨,她才知道她有多不捨。

    以前不曾感受到,是不是心裡清楚他不會答應?

    真到了這一日,隔閡、矛盾都無足輕重。那份不捨,那份想見到的他的寂寞,才是最重的。太重了,壓得她要窒息,壓得她自心底開始抽痛。

    她一時間陷入茫然、惶惑,是怎樣走到這一步的?她是怎樣把一段本該舉案齊眉的姻緣毀掉走到不斷傷害折磨他這一步的?

    孟宗揚,若是可能,我們能不能重新來過?

    她後悔了,她不要這樣兩敗俱傷各自抱憾的情形。

    這日上午,阿七過來傳話:孟宗揚已和上峰請了假,安排好了行程,五日後啟程回京。他總要當面給柳家一個交待,不能讓她獨自回京面對一切。

    柳之南是隔著香妃簾見阿七的,聽完輕聲說了句「知道了」。

    阿七站在那兒,躊躇片刻,特別歉疚地道:「夫人,以往我不懂事,沒少明裡暗裡的跟您作對,要是當初及時提醒您一些事……您與侯爺也走不到這一步。到了這時候,真是後悔,也實在是捨不得您……夫人,若是可能,別讓侯爺休妻。他不容易。要是連您都離開他,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其實這一陣子就是這樣了,只瘋了似的忙公務……」他還想多說幾句求柳之南考慮的,卻哽咽起來,說不下去了。

    他匆匆行禮,轉身時飛快地抹了一把臉,大步走出門去。

    柳之南望著輕晃著的簾子,抬手蒙住臉,又哭了起來。

    丫鬟慌得跟什麼似的,上前來百般勸慰。

    柳之南鼻音濃重地詢問:「侯爺夜間來過幾次了?」

    丫鬟一愣,大抵明白了夫人為何哭泣,怯懦地道:「從那次來看您,每晚都會過來。只是不准奴婢告知您,說……說他要休妻……奴婢是因這話,怕您聽了更難受,就沒敢提。」

    柳之南的眼淚簌簌滾落,無力地擺一擺手,「別管我,沒事。」

    從這日開始,她每晚等著孟宗揚過來,她要告訴他自己現在的想法,要問問他能不能再忍她一次的出爾反爾。

    可他沒再來。

    既然已讓阿七來傳話,就沒打算過來。

    第四日,她忍不了了,等不下去了,要去找孟宗揚。

    幾個丫鬟卻將她拚力攔了下來,「您身子骨這麼虛弱,可不能出門走動。」

    其中一個更是拖著哭腔道:「您去找侯爺做什麼呢?現在都知道他要休了您這件事了——也不知是他哪個幕僚,喝醉了就口無遮攔,將這事情抖落給了幾名官員……雖說侯爺發火將那人處置了,可眼下有些個閒人已開始給侯爺物色新人了。您去找他,別人不定說出什麼閒話呢!」以前也是有些看不慣柳之南的行徑,可到了此時,還是會打心底替她抱不平。

    「原來是這樣。」柳之南淒然一笑,卻是心意不改,「他一日不休妻,他的住處就是我的家。我就回去看看,不成麼?」

    幾個丫鬟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俱是心疼不已,掉了淚,隨後自是不會再拗著她,服侍著她上了馬車。

    「你們留下兩個,幫我收拾箱籠,明日一早喚外院的人送到侯爺那邊。」柳之南無奈地笑了笑,「我有我的打算,你們聽話,好麼?」

    丫鬟還能說什麼?

    **

    馬車到了孟宗揚的府邸,阿七等人臉上立時笑開了花,一個個直送到垂花門外才戀戀不捨地返回外院。

    都想看看夫人回來到底是什麼意思。都在心裡憧憬著夫妻盡釋前嫌的情形。

    只有這樣,侯爺才能活過來吧?眼下要說是行屍走肉是有點兒誇張,可也真快到

    到那一步了。

    有丫鬟引路,柳之南逕自去了正院,步入室內。

    丫鬟低聲道:「侯爺在外忙了兩日,下午才回來,此刻正沐浴呢。」

    柳之南點一點頭,擺手示意丫鬟退下,逕自去了盥洗室。

    水汽氤氳的房間裡,沒人服侍。自從她對服侍他洗漱沐浴的丫鬟流露出不滿之後,他就不再要人服侍了。

    此刻,他正登上中褲,堅實的背部還掛著晶瑩的水珠。

    「孟宗揚。」柳之南站在門口,輕聲喚他。她只喚他孟宗揚,從來是連名帶姓的,不尊稱他侯爺,更不喚他的字。

    「嗯。」孟宗揚回頭看了她一眼,是早已察覺她來了。

    她抿了抿乾燥的唇,「我、我有話跟你說。」

    「說吧。」孟宗揚拿起上衣,緩緩伸上袖子。

    柳之南很吃力地道:「你別休妻,好麼?我、我反悔了。」

    孟宗揚的動作一滯,無聲地笑了笑,「不休妻?好。和離就是。」

    「不。」柳之南緩緩地搖頭,「怎麼都不好,我都不要。」

    孟宗揚整了整中衣的領子才轉身面對著她,黑沉沉的眸子已有惱火之意,「這種事不能出爾反爾。你之前有那麼久的時間可以反悔,偏要等到這時候才與我說。柳之南,夫妻情分上,我或許欠你,但是你不能用我的公務開玩笑!」

    他在這女人心裡到底是什麼呢?是個隨時可以耍笑一番的小丑?他要返京,就要有人暫時接替他的位置——她是生於官宦之家,敢說不知道這些?敢說不知道有多少人因為他這檔子破事兒受影響?

    他欠她的,別人也欠她的?

    怎麼就一定要讓他走到哪兒都淪為笑柄呢?

    他這臉面,就真的一錢不值?

    他閉了閉眼,「別讓我看不起你。」

    柳之南眼中泛起淚光。這幾日哭得太多,成習慣了。她握緊了拳,「你看不起我也罷,我不和離,我不跟你回京。」

    「嗯,念叨幾年,你又不想和離了。」孟宗揚凝視著她,「你和我在一起已經是那麼痛苦,這次之後,你能忍受多久?」他無聲的歎息,「之南,我肯定是不想走那一步。但是,我已不能相信自己能夠善待,能夠呵護你。你不相信我,我現在也不相信自己了。」

    到了這時候,他的怒火也只是片刻,他還是在為她考慮。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抬手抹淚,「反正不要回京城,我……」她走上前去,遲疑地碰了碰他的手,「我就是不想和離,就是反悔了,不行麼?」說著抓住了他的手,「你和離之後會再娶麼?」

    孟宗揚詫異她這時候還有心提這個,「不會。你一個都快把我逼瘋了,誰還要這種麻煩。」

    「那你會納妾麼?」

    孟宗揚蹙了眉,之前的那點兒火氣又躥了上來,「會不會又怎樣?不覺得你管得太寬?」

    「那還是不和離。」她知道自己又犯了胡攪蠻纏不講理的毛病,可她從來沒有對他低頭的先例,她只想先讓他取消行程,「不和離,不分開。反正你也不急著再娶,把我當你一個妾室就好——總之就是之前的事情不算了,好麼?」

    她看著他的眼神特別哀傷。

    孟宗揚只是不明白,「為什麼?」

    「因為我欠你的,我總要試試能不能回報你。如果當真是笨到無可救藥,到時再聽憑你發落。」

    說來說去,她還是沒信心更沒決心與他攜手一輩子。他說過的話,她還是沒聽到心裡去。她還想再試試,僅此而已。便是僅只如此,他還是動搖了。可就在這時候,柳之南說出了讓他最反感的話:

    「便是你綁了我回京,只要我打定主意不與你和離,你就是寫狀紙送到衙門,也是白忙一場。」她這樣說。

    孟宗揚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笑,「是,你哪兒是我惹得起的?你那個娘家哪兒是我惹得起的?咱們倆,不是我娶你,是你招贅——這幾年了,我早就明白這件事,你一定要一再提醒我配不起你?」

    不是的,不是的!她慌亂的搖頭,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孟宗揚沒等她答話,將她一把撈起,便轉向寢室,便撕扯掉她的衣服,「把你當個妾室?這也是你說的?你到底哪句話是真的?我就信這一句。妾室好啊,妾室不過是綿延子嗣的物件兒。你自詡為高高在上的柳家大小姐、孟夫人的時候,不能懷胎生子,眼下就試試,自甘墮落為妾室之後,能不能給我生一兒半女。」

    他真被她氣極了,或許也是壓抑了太久的對她和對自己的火氣在這一刻爆發了,眼神似獸類一般鋒利暴躁。

    她害怕了,拚力用手推他,抬腿踢他,「孟宗揚,你別這樣,你聽我說……」

    不能再聽她說了,再聽她說出點兒忌諱的話,他不知會做出怎樣的事。

    他將她按在床上,不顧她的掙扎,粗暴的吻她,粗暴的要她。

    心裡最深處,疼;身體最深處,也疼。

    可便是這般的疼,便是那過程如同折磨一般,到後來,她還是自內爾外的痙攣著,迎來了身體極致的感觸。

    是想念他的。

    他喘息急促起來,大起大落間,親吻卻無法再粗暴。

    br/>

    柳之南緊緊摟住他頸部,把臉埋在他肩頭。

    羞恥、快樂、痛苦齊齊襲上心頭,她又哭了。而且這一哭就停不下來了。

    孟宗揚的火氣消散不少,在她哭的越來越厲害的時候,有點兒懵。

    真不願意拉下臉來問她,可她越哭越凶,慘兮兮的沒人要的孩子似的那種哭法,上氣不接下氣。

    他要退離,她不肯,死死地抱著她。

    他只好沒好氣地問她:「能不能先別哭?」能承認自己方才是過火了,可那不是被她氣得麼?任誰像個傻子似的被人涮了能不發火?

    她任由鼻涕眼淚的打濕他肩頭,嗚咽著道:「我就是不想和離,我想跟你好好兒過日子。可我不會說話,越說越錯……」抽泣幾聲才能繼續道,「我真的知道錯了,也是真的捨不得你……柳家都不要我了,怎麼、怎麼還會幫我為難你?都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連你都不要我了,都不給我改過的機會……」說到末一句,已是傷心至極,放聲大哭起來。

    這個傻子,這個小傻子!他恨恨的,好一陣子咬牙切齒。他這輩子就栽到這個小傻子手裡了。

    這幾句話一進門就說能死人麼?怎麼就非要把他氣得火冒三丈之後才能說出來?

    ……

    真是無語至極。

    他側轉身形,強行板過她的臉,隨手摸過中衣當手巾給她擦臉,嘴裡道:「行了,我知道了,好商量。你別哭了,再哭我就真把你綁回京城了。」

    連哄帶嚇好半晌,她才算止住了眼淚。

    孟宗揚歎息一聲,把她摟在懷裡,緊緊的。

    柳之南終於平靜下來,怯怯地抬起臉看著他,「孟宗揚,我們重新開始,好麼?我發誓,以後聽你的話,照你的心思度日,好麼?」

    「好。」怎麼能夠說不好?之前是那麼擔心,這小傻瓜離開他之後不知會變成什麼樣。那麼固執,那麼不懂事……真的不放心。

    「你……我就是隨口說說,你別真把我當妾室……」她小聲地道,「我害怕。」

    孟宗揚低頭咬了她唇瓣一下,「那缺心眼兒的話不是你自己說的?」心裡清楚,她這巨大的轉變必有原由,便細細詢問。

    柳之南一一回答著他的話,他這才慢慢理清楚是怎麼回事。

    怪不得。

    柳之南和他商量,「以後我遇到什麼事都與你商量,你怎麼想的直接告訴我一聲就行。」

    「我也會跟你商量著來。」

    第二日一早,便有下人抬著箱籠送回府中,府裡府外的不乏看熱鬧的,心知這是柳之南低頭了,主動搬回來,休妻的事大抵不會發生了。

    孟宗揚又去斡旋一番,將行程取消。上峰下屬一來是為著不需調度忙碌一番鬆了一口氣,二來大多數人都是勸和不勸散,是由衷地為他高興。

    此後孟宗揚留在廣東的日子裡,柳之南對他言聽計從,趕上他不在家,為著不出錯,主動去和外院的人商量一些事該怎樣應對。下人們一步步的對她完全改觀。

    府中如此,外面的人卻始終覺著柳之南的地位不牢靠——上次必然是她缺理在先,否則怎麼會低頭,孟宗揚自來不是好相與的人,能容她多久,誰也算不準。

    由此,柳之南迎來送往之餘,少不得忍受一些人委婉的奚落、不經意間輕蔑的一瞥,自然也有始終待她如初的。人情冷暖,便因此真正體會到了,一步步的將性情打磨得少了些稜角,多了些淡然。

    慢慢的,她也就看明白了——便是真正如在閨中曾打算的那樣,也會遭遇這些,誰還能一輩子敬著她不成?只依賴柳家,遲早會被親人厭棄;只依仗自己,自己一個弱女子,哪兒就那麼容易得到愜意自在的天地了?

    這樣的歲月中,她和孟宗揚偶爾還是會起爭執,只是事情過後她會讓自己冷靜思索誰對誰錯,真是自己錯了,會主動賠禮認錯,若是他錯了,她也不會沒限度的退讓。幸好孟宗揚也不似初成婚時那般暴躁了,知道自己有過錯之後,便立馬賠著笑認錯。

    孟宗揚被調任大同的時候,他們已在廣東置辦了不少產業,加上他上任前後那邊不安生,她就留下來,安安分分地打理產業。都沒想到,這一分別就是三年——那兒始終不太平,她過去也是跟著擔驚受怕,孟宗揚就讓她自己選,是留在廣東還是回娘家住一段日子。柳之南是從心底喜歡這邊的環境,也害怕自己回到京城有人撐腰之後又犯老毛病,就選擇留在了這邊。

    期間也出過一些風波,有人藉著她打理產業的由頭彈劾他或是祖父。也是該彈劾,畢竟像她這樣既不跟著夫君走又不回娘家卻在外面賺錢的女子太少,滿天下也找不出幾個。皇上應該是看著她順眼點兒了吧?和了兩回稀泥,後來又將彈劾之人訓斥了幾句,事情就沒人再提了。隨後就是一些流言蜚語,說她被孟宗揚扔在這兒了,不知何時就會給她一紙休書。那滋味還真是不好受,到底是熬過來了。

    他三年任滿之後,被調至貴州。實在是忍受不了夫妻相隔兩地之苦,那兒也不太平他也不管了,派手下將妻子接了過去,產業都交給管事打理。

    柳之南二十三歲之前,過的日子大抵就是這樣的情形。直到孟宗揚升任兩廣總督,她才真正安穩下來,最起碼不需再整日裡擔心那個不要命的夫君親自帶兵平定轄區內亂了。

    也是到了二十三歲這一年,她才有了喜脈。

    回想離京到如

    如今,柳之南過的日子在別人看來是苦澀時多歡笑時少,她自己卻不是這樣認為的。時光流轉之間,她明白了為他付出、等待都是值得的,也越來越珍惜他對她的付出、給予。

    偶爾她會想,自己這種人才是最該經歷較為漫長的別離。只有這樣,才能讓她清醒的認識到,她愛他。以前吃醋、闖禍、誤會、出爾反爾,現在等候、珍惜、享有,都是因為那份愛。

    不是太在意,誰又會浪費經歷、時間甚至淚水去和一個男子周旋多年。只是她傻,要在千帆過盡後才明白,在當時總以為自己還有別的出路,全然不知最在意的一直在身邊等著她醒悟。

    她也曾覺得苦,但是他值得。這些年來,除非在他認為她太過痛苦自暴自棄那一次,從來未曾說過放棄。

    他曾經說,他喜歡她整個兒就是犯賤,但是沒辦法,管不住自己,魔怔了。

    她卻是想著,她愛他就是一個犯傻再到蛻變的過程。那過程一點兒也不美,甚至讓她尷尬、無地自容,但是比之得到的,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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