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死張良的地點,最後選在了原齊國的邯鄲。
邯鄲是舊齊的首都,靠近大海,商業發達,是個非常大非常繁華的城市。而且它雖然豪,卻不土,反而很有逼格,城裡擁有當時全中國,乃至全世界數一數二的高級學府——稷下學宮。
稷下學宮在其興盛時期,曾容納了當時「諸子百家」中的幾乎各個學派,尤其最主要的是就是道、儒、法、名、兵、農、陰陽、輕重諸家。而「諸子百家」中許多十分著名的學者,如孟子(孟軻)、淳於髡、鄒子(鄒衍)、田駢、慎子(慎到)、申子(申不害)、接子、季真、涓子(環淵)、彭蒙、尹子(尹)、田巴、兒說、魯連子(魯仲連)、騶子(騶奭)、荀子(荀況)等都曾在稷下學宮當過老師。
當時,凡到稷下學宮的人學者,無論其學術派別、思想觀點、政治傾向,以及國別、年齡、資歷等如何,都可以自由發表自己的學術見解,從而使稷下學宮成為當時各學派薈萃的中心。
「父皇,以後我們也在咸陽建立一個比稷下學宮,更大更好的學宮好嗎?」胡亥坐在稷下學宮附近的酒家裡,看著過來來來去去的學子,開口說道。
「朕……我還以為寶貝兒砸你忽然提起稷下學宮,是想學當年的商君,以舌辯之術舌戰群雄呢。原來只是將處死張良的地點放在稷下學宮的門口。」嬴政靠在窗口,看著不遠處的刑台說道。
稷下學宮就在邯鄲城的稷門之旁,於是這裡不但是著名的大學城,而且還是進城之處,人來人往,十分的繁華,在這裡處死張良,從輿論造勢上來說,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至於張良原來不但是天下有名的學者,而且曾是稷下學宮的學子,和稷下學宮裡的老師和學生,大多交往甚密。所以,在稷下學宮門口處死張良,而且是以那麼凶殘的方法處死張良,會不會激起稷下學宮的學子反彈這個事……
嬴政不但深深的考慮過的,還曾為胡亥這個「打狗不看主人」的囂張主意而猶豫過,甚至也想過是不是換一個地方殺張良,但最後都被胡亥的一句話給打消了。
「打狗還要看主人?對啊!所以我們才要去稷下學宮門口殺啊,不然怎麼一邊打張良這隻狗,一邊看著稷下學宮這個主人呢?」胡亥一臉認真的說道。
哎呀!兒砸,你說的好有道理,父皇又無言以對了,怎麼辦?
「跟他們玩舌辯?」胡亥小臉一板,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去!無聊!」
「你怕輸?」嬴政笑瞇瞇的看著胡亥,伸手摸了摸胡亥的頭。
不遠處,負責處刑的刑官,正在向圍觀的路人大聲審判張良的罪行,以及勸說大家要以張良為誡,不要害人害己連累家人云云。
這也是寶貝兒砸提供的主意,說是稷下附近人流量夠大,又多是商人,商人們會將這個事帶到天下,因此不需要很長的時間,張良之死就會傳播天下。當然,在公佈出來的版本裡,張良不會再是韓國世代為相的貴族家庭裡,那個才華橫溢、風度翩翩,但又擁有苦情身世的公子。而是一個從小就無惡不作、仗著家裡有權有勢就欺男霸女、強取豪奪橫行鄉里的大惡人——為了給大惡人的形象增加說服力,甚至張良原來那張俊美且讓人易生好感的臉,也被因為長期風餐露宿,以及被嚴刑拷打而毀得不成樣子。
大惡人張良因為秦國官府依法辦事,同時為民除害,消滅了他家這個專門削弱民脂民膏的賊窟而心有不滿,又因為猛得一下從有錢有權的土豪,變成一不名的普通人而失落,所以張大惡人糾集了一批有同樣經歷的叛逆份子,意圖刺殺英明神武的始皇陛下。
幸而皇天保佑,始皇陛下乃是真龍天子,自有皇氣護體百邪不侵,所以這些大惡人的計劃自然失敗了。
現在,就在眾人面前將這個大惡人名正典刑,以正視聽,同時希望後來人引以為誡云云。
效果會怎麼樣,嬴政暫時看不出來,但熱鬧看是足夠了,而且他們還找了不少托……並不,是明是非、曉道理的百姓,開始往大惡人張良身上丟泥塊石頭什麼的東西。
「兒臣才不怕輸呢,只是兒臣是要幹大事的人,沒時間去和一群嘴炮男打嘴炮。」胡亥一噘嘴,氣乎乎的將頭轉到一邊。
「呵呵……」嬴政默默的喝了一口茶,好爸爸偶爾也要照顧一下兒子弱小的心靈什麼的。
「哼!商君當年去稷下學宮踢場子,是為了揚名天下,簡歷漂亮點好找工作。兒臣……兒子又不需要揚名天下,又不需要找工作,為什麼要去踢場子?我堂堂一個權二代,有必要去和一群吊絲論戰嗎?」見嬴政那副「我不說話,我就看看」的不信任表情,胡亥又補充解釋道:「論戰,要麼就是兩個人身份差不多;要麼就是對方身份比兒子高,才值得兒子我上門砸場子論戰。現在這個天下,除了親爹您和幾個哥哥之外,還有人身份比兒子更高嗎?沒有啊!那麼我為什麼要去找他們論戰?不管輸了嬴了,都只會是兒子我給他們增加名氣,不可能會是他們給我增加名氣,那我為什麼要上門論戰?我又不傻!」
「你到是精明!」嬴政伸手刮了刮鬍亥的鼻子,「既然不為論戰,那你拉著爹來稷下學宮幹什麼?總不至於是為了看張良吧?他臉也沒大啊。」
「就想看看,然後……取之精華、去其糟粕,我們回咸陽建個更大更好的。」胡亥指著對面稷下學宮的大門,微笑著回答道。
「談何容易啊!齊魯之地,可是數百年的化中心,怎麼會看得上我們咸陽?」嬴政喝了一口茶,不無感歎的說道。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齊魯之地的確是讀書風氣濃厚,人才眾多,人傑地靈,千年的老貴族,因此別說是普通人,就連自己這樣的帝王,也忍
不住會被山東化所吸引。要不是去年胡亥一席話驚醒了自己,此世乃秦人之世,而非周人之世,現在恐怕……他早已在山東學者嘲諷戲落之下,而放下帝王的尊嚴了。
「哼!勢在人為嘛!帝王所在之地,必是天下最鍾靈毓秀之地,也是天下最富裕最繁華之地,應該但凡天下之物,無一不有無一不缺,方才能顯出一國之國都的氣象。開個小小的學宮,那算個什麼難事啊?」胡亥喝了一口茶,後世長安、洛陽都是千年古都吧?可是長安洛陽人,不照樣哭著喊著要去當北漂!給他一個首都戶口,他分分鐘放棄原戶籍沒商量。
「說句不好聽的,稷下學宮不就是仗靠著齊國邯鄲嗎?他要開在一個窮鄉僻壤裡,他能開得起來嗎?」胡亥以手托著下巴,扭頭看著嬴政說道。
「聽你這麼說,你是不是已經有好主意了?」嬴政看著寶貝兒砸那張得意洋洋的小臉,忍不住在他白白嫩嫩的臉上揪了一把,開口說道。
「也不算是主意吧,只是有個大概的想法。」胡亥從嬴政手裡掙開,雙手捧著臉,一臉警惕的看著嬴政說道:「爹,好好說話,大庭廣眾之下,不要亂動手動腳,會傳緋聞的。」
「傳……緋聞?」嬴政幾乎要笑趴到桌子上,今天這家酒家已經全部他們包了,雖然裡三尺外三尺全是秦軍護衛,保證一隻蒼蠅都飛不來,誰傳去?誰敢傳啊?
「爹~~~~~~」胡亥聲音用又粉又嫩的聲音,生氣的說道。
聽聽這聲音,越來越會撒嬌了,波浪線都具現化了,真是越是越養越覺得自己養了個女兒。
「爹,你再笑我生氣了。」胡亥將身體扭到一邊,不去看那個笑得趴在桌子上,一邊無聲的笑著,一邊還捶打著桌面的傢伙。
堂堂一國之君,笑得這麼誇張就算了,竟然還是為了這種一點都不好笑的事,笑話自己的兒子,想想真是……醉得不能再醉了。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嬴政直起腰,讓自己坐起來,看著用背對著自己的胡亥,一把將寶貝兒砸抱進懷裡,又是安慰又是哄,勸了好半天,才讓胡亥轉怒為喜,肯繼續剛才的話題。
「寶貝兒砸啊,跟爹說說你的想法吧?」嬴政看著正在自己懷裡,啃著一塊小餅乾的胡亥,好言哄道。
「其實孩兒也沒有太多想法,就是想著在咸陽同樣也建立一個學宮,學宮的名字嘛……就叫做『國子監』。至於沒人來讀,那也很好辦。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在國子監讀書,不但不需要交錢,而且只要他們讀得好,朝廷還能給他們發錢。很多人想讀書,但又沒錢讀書,如果我們給他們一個即能讀書,還能賺錢的機會,就算那些高門大戶的學子不在意,那些貧家學子總會來吧?」見嬴政似乎不以為然的模樣,胡亥微微一笑,繼續又說道:「最重要的是,親爹您就是國子監唯一也是最高的負責人……叫什麼好呢?你自己看著辦吧,是叫山長還是祭酒,您選一個吧。反正,只要每一個入監讀書的學生,都要拜你為師、遵您為首、聽您的話行事。儒家不是喜歡說『天地君親師』、『一日為師、終成為父』嗎?這下您可又是那些學生的君、又是那些學生的師、還是那些學生的父了,他們敢不聽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