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明明只是很普通的逃課,然後很普通的吐糟老師……這事十八弟小時候幹得多了,還經常帶著榮祿他們一起逃,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呢?
扶蘇搖了搖有些疼的頭,看著坐在上,自打聽了自己的報告後,就一直在沉默不語的嬴政,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父王,十八弟年少氣盛,不知天高地厚,您不要生氣啊。」
父王沉默不語的模樣好可怕,也就那隻小豬才會覺得父王不可怕,父王萌萌噠,父王……不怕暴怒罵人的父王,就父王靜悄悄的坐在那,啥也不說的對著你放冷氣。民間有句俗話怎麼說來著?會叫的……那啥不咬人。
「嗯……」嬴政隨意看了扶蘇一眼,開口說道:「寡人沒生氣,寡人就是覺得……」
寡人的小豬為什麼總是能這麼戳中寡人的萌點呢?嬴政很認真的想著,一開始他讓胡亥去《周禮》,只是因為胡亥說的那些「皇帝」啊、「始皇」啊,這些東西很對自己的胃口,所以只是想讓胡亥去幾天《周禮》,然後就順勢將他塞進由史令領銜的廟、祝、卜與博士宮組成的大朝禮儀專署裡,以便胡亥這件貼身小皮祅,為自己想一些更貼心的新朝禮儀時,能夠更加名正言順——手下那些人思維都窄了,一點都想不出拍龍屁的新花樣,老是讓寡人自己來想拍自己龍屁的方法,這不好吧?
沒想到胡亥竟然給了他這麼大的驚喜?你是秦人還是周人?吃的是我大秦姓種出來的糧、穿的是我大秦姓做出來的衣,家中一針一線無一不是我大秦姓的民脂民膏,是秦王所恩賜予你,你敢說你不是秦人?不是秦人,誰會讓你白白佔便宜?既然是秦人,那自當習我大秦的禮法,管他什麼《周禮》?
說得好,說得實在好了,寡人怎麼就沒想到呢?雖然話糙了點,但理不粗就行了,編《秦禮》這到真是一個好主意。
「趙高啊,你去叫胡亥等會過來,一起來用膳。」嬴政低頭吩咐了趙高一句,看著趙高走出去,才看著扶蘇說道:「扶蘇也一塊在這裡用膳吧,你都好久沒陪父王用膳了。」
「喏!」扶蘇聲音有些雀躍的說道。
嬴政點了點頭,又就今天上午胡亥和淳於越吵……辯論的事,詳詳細細問了扶蘇幾句——雖然已經聽過好幾次,但每一次重聽都依然會覺得很爽很開心。
過了一會兒,趙高回來了,在嬴政身邊行過禮後,苦著臉說道:「大王,少公說,您佈置的作業還沒做完,他忙著呢,他要好好讀書,沒時間陪您用膳,讓您找新歡去。」
嬴政聽了一會,失笑搖了搖頭,轉頭看著扶蘇說道:「你看你弟,這個熊孩,還記仇了。」
「父王,十八弟也許只是……」扶蘇張口想為胡亥說好話,卻被嬴政伸出阻止。
「別給他說好話,那個熊孩,就該受點教訓了。」嬴政冷笑著搖了搖頭,殺氣騰騰的看向趙高。
一定要給熊孩一點教訓,你個熊又不是鳥,難道以為自己能長出翅膀,然後飛掉嗎?佈置點作業,就鬧脾氣,還找新歡?你這麼作,你爸……好吧,他這麼作,真是他爸寵出來的。
今天寡人不教訓你,你就不知道秦王,不,是秦始皇有多凶殘!
雖然不是嬴政滿身殺氣的直接承受人,但目光在觸及嬴政表情的那一刻,扶蘇依舊忍不住心裡發麻,他撇了一眼趙高,見趙高到是挺淡定,只是似乎不打算給胡亥求情,想了想,還是自己鼓起勇氣,開口說道:「父王,您就別跟十八弟生氣了,十八弟還只是個……」
「孩」兩個字還沒說出口,扶蘇就聽見嬴政怒氣沖沖的開口說道:「傳寡人的命令,今天明天後天,只給少公吃清水煮野菜加粟飯,點心零食水果牛奶都給他收了,不准給他吃別的東西。」
「呃……父王你……」我是該說您凶殘呢?還是該說您搞笑呢?
扶蘇一臉蛋疼狀,默默的將頭撇到一邊,在心裡狂念道,我不認識這對父我不認識這對父我真得真得不認識這對父!
按著《周禮》上的記載,古人吃飯應該是「鋪陳曰筵,籍之曰席」,即人們鋪席於地,上放置桌案,天五重席,大夫二重席;同時根據《周禮》的記載「能食食,教以右手」,更證明這個年代的人吃飯是直接用手,筷這個古代勞動人民發明的,非常有特色的進食工具,目前只是分餐的,不是用來吃飯的。
所以扶蘇跟嬴政吃飯也是一樣,一人一桌,一桌一席,嬴政在上坐,扶蘇在下坐。
扶蘇瞅了瞅自己桌前放的飯菜,嚴格控制《周禮》所制,不但連雙筷都沒有,味道還一如以往的……難吃。在抬起頭看了看嬴政那桌,菜色比自己的豐富就算了,還儘是近幾年發明的新鮮菜,尤其是中間那盤水煮魚片,紅紅的茱萸和花椒飄在湯上,一看就十分味美的樣。
如果沒吃過近幾年有鐵鍋之後,宮中御廚根據胡亥提供的作法,研究出來的那些美味也就認命了。但吃過那麼好吃的飯菜,再來吃這種禮儀飯菜,那味道不是一般的難吃。
嬴政抬起頭看了一眼扶蘇,看見長愁眉苦臉的樣,心情大好,又開口說道:「晚上吃火鍋時,扶蘇你記得到時候來和寡人一起用膳。」
扶蘇因為聽到「火鍋」兩個字時,猛得立起的耳朵和瞬間變亮的眼睛,嬴政慢吞吞的又補充了一句,「按《周禮》你只能用手吃。」
「啊?父王,你在逗我吧?」一向溫潤如玉、溫爾、溫柔敦厚,集「溫良恭儉讓」於一體的扶蘇,一個沒忍住臉終於裂了。
「啊哈哈哈哈!」嬴政指著扶蘇,放聲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拍著桌,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寡人……寡人
剛才讓命趙高……給淳於……越,送了一……一桌……火鍋。另外,命人跟他說『共飯不澤手。毋摶飯。毋放飯』。」
所謂「共飯不澤手。毋摶飯。毋放飯」,就是儒家五經之《禮記·曲禮》中記載的與人一起吃飯時的禮法——指和人一起吃飯時,不要摩擦手、不要把飯捏成團、不要把飯放回原來的容器。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說白了這是嬴政在提示淳於越,記得你們儒家的人都是用手吃飯。
「父王,您可真是……」扶蘇簡直笑哭不得,淳於越上午還說胡亥「僅得大王之形,卻未得大王之神」來著,中午嬴政就用實際行動告訴大家,其實寡人也是會用很萌萌噠的方法處罰人的,不是只會一臉凶殘的看著你,連夜都沒隔,就幫著胡亥把臉打了回去。
扶蘇還想在說點什麼,就聽見外面傳來了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接著大門被人拉開,陽光從門口落了進來。
扶蘇抬頭望去,只見滿室陽光之中,胡亥逆光而站,一身玄色長袍襯托著身姿修長挺拔,一雙眼睛如星一樣閃亮,俊俏的臉上帶著淡淡微笑,甜美而燦爛。整個人站在那裡光彩四溢,連陽光都不能奪
去他的風頭。
「父王……」胡亥也不讓人通報,也不行禮,就這麼直接闖了進來,穿著襪一小碎步跑到嬴政手旁,烏溜溜的眼珠在桌上轉了一圈,忽然驚喜的叫道:「哇!都是孩兒愛吃的!父王最好了!」
胡亥不說的時候,扶蘇還沒覺察出什麼。胡亥一說,扶蘇猛得發現,擺在贏政面前的飯菜,竟然沒有一道是嬴政自己愛吃的,就連主食……嬴政愛食粟飯,但是胡亥卻討厭吃粟飯,最愛吃的是大米飯,偶爾能容許桌上有幾個饅頭,最多吃一頓換個新鮮,第二頓絕計不吃了。
難怪飯菜上桌之後,父王一直沒有說「用膳」,原來是在等胡亥,父王是算到,胡亥不愛吃青菜和粟飯,所以一定會來找自己的。
扶蘇垂下眼簾,心裡有點酸。
無視扶蘇的酸意,坐在上的兩父則已經開始膩歪,接著就是「你不是說忙習嗎?不來吃飯嗎?」、「習哪有父王重要?和父王比起來,什麼聖人都渣渣!天大地大,當然是父王最大……嗯,父王再喂塊雞肉給孩兒吃」、「哼哼!這麼大的人了,還要父王喂?沒羞沒騷的」、「孩兒手疼嘛,不信父王你看」、「那父王給你吹吹」、「吃腿補腿,父王先把那個鴨腿挾給我再吃吧」之類的廢話。
吃吃吃!胖胖胖!燒燒燒!矮矮矮!
扶蘇無意識的用手抓著盆中的飯,正當他感交集,心中鬱鬱之時,忽然聽見耳邊傳來胡亥的聲音,「大哥坐那麼遠幹什麼?上來一塊吃嘛。反正父王這張桌夠大,這裡的飯菜也夠多。」
扶蘇心中一喜,接著抬起頭,看向坐在中間的嬴政。
嬴政眨了眨眼晴,忽然一笑,指著右手邊的胡亥說道:「這裡坐了一個熊孩……」接著不理會胡亥「不依不依」的聲音,指著自己空蕩蕩的左手邊說道:「傻孩還不快上來。」
「喏!」傻孩笑咪咪的應了一聲。
你說《周禮》上說了,不能這樣做?那讓周公旦去死一死吧!本公是秦人,當然要守秦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