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何要習《周禮》?」
「禮主恭儉莊敬,為立身之本。人若不知禮者,無以得立身於世也。是故,所有的人都得禮。」
「那麼《周禮》又是何人所著?」
「相傳為周王姬昌第四,周武王姬發同母弟——周公旦所著。」
「那麼這隻雞蛋著《周禮》的年代,離我們現今到底有多少年了?」
「嗯……怎麼著也一千年了吧?你問這個幹什麼?」
「花開花落潮漲潮起,一千年雖然不足以讓滄海變桑田。但一千年的時間,足夠數十年人成長到死亡、足夠一個王朝從崛起到興盛再到滅亡、足夠一個部落從茹毛飲血、西戎邊垂的遊牧部落,成為併吞天下、一統宇內的王者。」
「你怎麼一下那麼藝了?說人話!」扶蘇一臉震驚的看著身旁的胡亥,弟弟弟弟,你醒醒你醒醒啊,你這是腫麼了?你今天畫風不對啊!
本來只是很平常的吐糟老師……好吧,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扶蘇小時候也沒少干,這種背著後抱怨老師的事,怎麼聊著聊著,話題就變得如何高洋上起來。
「周公旦一千年前會想到,周朝會變成那樣?而最後消滅周朝的,竟然是他昔日的養馬奴嗎?」胡亥歪過頭,看著坐在他旁邊的扶蘇,開口問道。
兩人此時正並排坐在長廊上,一起看著遠方的天空,坐而論道是其次,有美味的小點心吃才是最主要的。
「我估計……估計……應該是想不到的。」扶蘇認真的想了想,誰也沒有長前後眼,能推測出未來五十年,甚至一年的時代變革就很了不起了,能推測出未來一千年……只有神仙才能做到這種事吧?
「那就是了,他連一千年後周王朝會被誰滅掉都不知道,那麼他憑什麼來規定一千年後的人,應該怎麼樣生活,遵守什麼樣的禮儀啊?時代在變遷,人類在進步,風俗化民情經濟社會,那更是演變了再演變,怎麼可以再拿一千年前的眼光來看?要我說啊,一千年前的東西,只配去兩個地方。」胡亥在扶蘇面前伸出兩根手指頭,「一個是去故紙堆,成為一份歷史,讓那些白胡老頭吃飽了飯,沒事就去研究這個。」胡亥收回一根手指,只餘食指指天,然後向地上一指,「二是去垃圾桶,與這些垃圾為伍。」胡亥指著被他們倆兄弟隨意丟在地上的果皮說道。
「那個……胡亥啊,你是不是偏激了一點?」扶蘇看著一臉不屑模樣的胡亥,伸手將對方擺poss的手拉回來,眨了眨眼睛開口說道:「其實《周禮》至少可以起到教化姓、穩定社會的作用,這樣父王就無須為……」
「為什麼父王要遵守《周禮》呢?我們又不是周人?周人是東夷人,而我們秦之先祖嬴氏,不但在殷商身居高位,且與殷商同為玄鳥後人。」胡亥翻史書的時候就想不明白,明明嬴氏祖先在商朝時很狂霸帥拽酷嘛,後來怎麼淪為周天的養馬奴了,「姬氏嫉恨我祖先惡來為紂王守商都而戰亂、負責御守鬼方的蜚廉,祭祀紂王后為商殉死,後族人又復助武庚叛亂,才將我嬴秦西遷至西戎這個鳥不拉屎,前後左右看連個中原諸侯都找不到的地方。本來這就夠壞了,後來西安建市那個烽火戲諸侯活動,襄公一率兵護送周平王東遷洛邑,結果平王……這個臭不要臉的,竟然封了一塊根本不屬於自己的領土給襄公。」
有人可能不懂胡亥這句話的意思,如果用現代社會來打比方就是,你救了本朝總書記,然後總書記說「小伙,幹得好,我封你當腳盆國國王了,只要你自己能把腳盆國打下來,小腳盆就是你的封地了」。
這大概就是歷史上,第一次空手套白狼吧?
「我嬴秦和周室仇深苦大,怎麼能用他們的禮儀呢?說句不好聽的,周公旦寫《周禮》的時候,我羸秦先祖有誰同意了?簽字了?批准了?通過了?審核了?」看著因為自己的一連串問話,而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的扶蘇,胡亥越說越嗨,一拍自家大哥的背,從地上跳起來,指著天空說道:「大哥,有點豪氣!跟我念——勞資沒有簽名的件,特麼就是一團廢紙,只配丟進垃圾堆裡!周公旦寫了一堆垃圾,現在還想讓人去那堆垃圾?」
胡亥越說越開心,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但是剛笑到一半,他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厲聲叫喚,「十八公請勿亂言!」
「嗯?」胡亥回過頭,見臉色鐵青的淳於越,正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目光不善的看著自己。
真討厭!這傢伙怎麼來了?果然不帶侍從出門還是不行的,連個把風的都沒有。
見自己先生到來,扶蘇立刻從地上爬起來,低行了個禮,開口說道:「淳于先生。」
胡亥看了一眼很是禮貌讓到一邊的扶蘇,終於有點明白,為啥滿清皇上課,老師是跪著上課了——小孩觀還沒有形成,如果養成他們害怕敬畏老師的習慣,萬一以後當皇帝也把這毛病帶上去,會大大的影響皇權啊。
胡亥一邊想著,一邊慢吞吞的行了一個禮,不等淳於越發話,就直起腰反問道:「淳于先生,您剛才這話的意思,是覺得……本公剛才說的不對?不知有何處不對,請先生賜教。」
「周公乃是聖人,豈是無知小兒所能非議的。」淳於越氣得頭髮都快衝冠而起了。
也無怪他那麼生氣,根據維基科的記載——周公受孔推崇,被儒家尊為聖人。周公思想對儒家的形成起了奠基性的作用,漢代儒家將周公、孔並稱「周孔」。
這麼一牛逼哄哄人物,現在竟然被胡亥這種不無術的小兒,批評成渣渣,淳於越沒有衝上來向胡亥丟白手套,已經算是一息理智尚存了。
要知道,這年頭的書生,那可不是後世那些無一用
,不但個個要劍,而且武功還好,分分鐘捅死一個胡亥毫無壓力。
「胡亥雖然是小兒,可也是堂堂大秦公,正統的王室血裔。」胡亥無視扶蘇快要眨抽風的眼睛,甩了甩衣袖,向前走了一步,抬起頭高傲的說道:「不知淳于先生,現任何官何爵?」
拼爹不好,但對賤人,就是要拼爹。
「淳於越現居博士一職。」淳於越開口說道。
「喔……原來不過是個博士啊,本公還以為……」胡亥聲音拉得長長的,但又不把話說完,反而轉換話題道:「本公聽聞儒家最重禮法,講究『天地君親師』,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剛才本公看扶蘇哥哥見淳于先生時那個樣……本公還以為是他是在參見我父王呢。」胡亥一腳踩在欲言又止的扶蘇腳背上,不等他說話,又繼續說道:「本公還一直以為儒家人最講禮,結果今日之見,才知道言過其實。淳于先生不但偷偷摸摸,那般小人竊聽行徑,而且見了我和大哥,還連禮都不行一個,簡直就是……其實你不是儒家的,是別人派來儒家的臥底,是高級黑吧?」
「公慎言!越只是……只是……過而已。」淳於越
開口說道。
雖然聽不懂「臥底」、「高級黑」是什麼東西,但一看胡亥那樣,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詞。要是真比辯論各家經典,十個胡亥綁在一塊,也不會是淳於越的對手,但胡亥會和淳於越辯論這玩意嗎?又不是自找沒趣。
「過啊,這麼多條,你不去別的地方過,就跑來這裡過,真是得一手好過。」胡亥說著,還作勢拍了兩下巴掌,笑咪咪的說道。
「越……」淳於越還想解釋,但見胡亥已經抬起手,以動作阻止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自顧自得開始說話。
「淳于先生,雖然說解釋就等於掩飾。但本公還是決定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不過你不用著急,別人跟本公說,人在說瞎話特別容易穿幫,所以本公大仁大義,多給您一點時間,讓你多多編編……多想想再回答,免得到時候話有漏洞,被本公揭穿,那大家臉上就都不好看了。」胡亥眨了眨眼睛,笑容滿面的說著。那純潔無辜的小模樣喔,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個惹人憐愛的萌萌噠小正,跟毒舌男什麼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淳於越怒火中燒的看著胡亥,看著他那張酷似嬴政,但卻笑容滿面,且笑得很有親切,但蘊含著殺機的臉,忽然想到了什麼,心中怒火稍息,慢吞吞的開口說道:「人皆言少公酷似大王,結果今日之見,才知道言過其實。原來少公僅得大王之形,卻未得大王之神耳。」
耳你mlgb!胡亥在心裡對著淳於越的祖先,進行了一番親切的問候。
什麼「僅得大王之形,卻未得大王之神耳」嗎?不就是罵本公是只笑面虎……豬?還是熊?
胡亥甩了甩身上豬毛,忽然拱手對著左上方虛空行了個禮,開口說道:「不管淳于先生你樂不樂意,反正本公是決定了,一定要讓父王找人編寫一部《秦禮》,取代你們儒家的《周禮》。千秋萬世、大業永存,本公要讓這個天下……所有的人……只識《秦禮》不知《周禮》。本公說到做到,絕不打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