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了片刻,虞輓歌問道:「那這端靖小王爺醒來之後,身體的狀況如何?多年的隱疾難道已經痊癒,至於那些所謂的名醫又是如何診斷的?」
小盛子轉了轉眼睛,似乎是在回憶著,開口道:「這端靖小王爺醒來之後身體並未痊癒,依然虛弱,大夫診治,只道他體內的宿疾還在,卻也說不清他是為何突然就死裡逃生,只將一切歸咎於是他的造化。」
虞輓歌點點頭,這明瑞王爺想來是十分疼愛這個兒子的,不然一個身體虛弱的孩子,斷然是不會安穩長大到這般年歲的,光是那些珍稀的藥材就需要不少的銀子,更何況,病發時,這明瑞王爺廣貼告示,為自己的遍訪名醫,由此可見對這個兒子疼愛至極燔。
因此想來,那少年醒來之後,老王爺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去追究兒子到底為什麼突然又活了,只怕是喜極而泣還來不及。
小盛子有些不解的開口道:「也不知是不是樂極生悲,這端靖小王爺醒來之後,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短短幾日裡就惹出不少禍事,且樁樁都是因為郝連城的。窠」
幾人都蹙起了眉頭,有些想不通事情的緣由,畢竟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實在是沒什麼理由同郝連城有深仇大恨,不顧父親和家族的立場,幾次三番給當朝太子製造麻煩。
虞輓歌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坐在桌案邊,輕抿了一口。
一股暖流從胃裡擴散開來,格外舒服。
小盛子也沉默了片刻,沒有急著繼續,瞧見自家主子眼中明暗的光芒似乎知道她在思考些什麼。
不錯,虞輓歌正是想到了一個可能。
既然她當日那般慘狀的死去,都能夠重新在北燕復活,那麼會不會這個少年也會有這樣的際遇。
如果他也是當年虞府中人,亦或者是同虞府有關聯之人,那麼同郝連城的深仇大恨自是不用說的。
想了想,虞輓歌又搖了搖頭,只覺得不大可能。
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在北燕重生尚且不得而知,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這世界上的人大多死了便是真的死了,她相信,沒有多少人會如她一樣,死後卻可以在另一個人的身上繼續活下去。
即便是這少年真的是當年虞府中人,可這時間未免也有些對不上。
小盛子此前言明,這少年是在一個月前才突然轉了性子,可若真的是虞府當年的人同她一般借屍還魂,那麼早該在將近四年前這少年就應該轉了性子才對。
思前想後,虞輓歌也想不通這其中的關節所在。
小盛子繼續道:「奴才還探聽了些趣聞,據說這明瑞王爺鬱悶的不行,原本極為喜愛的兒子醒後像是換了個人不說,更是因為他支持郝連城一事,站在桌子上,對他指著鼻子罵,險些將他氣的吐血,那少年舒醒後不到七日,還燒了明瑞王爺精心修剪多年的鬍子,幾次更是混進程明瑞王爺的書房,翻看他同郝連城來往的書信,對其計劃進行破壞。」
虞輓歌接道:「所以,這明瑞王爺既是惱怒他的做法,又擔心他同郝連城真的有所衝突,便將其安置在桔陽的別院裡,命令小廝加以看管。」
「正如主子所言。」
虞輓歌點點頭,這事情雖是蹊蹺,但是單從目前所知道的這些事來看,卻並不能得出什麼有用的結論。
幾人討論了一番,便將這件事暫且擱置一旁。
北棠妖開口道:「蒼鐮傳來消息說,當年知曉郝連城母妃產子一事的人如今大多已經不在了,桔陽城內原本有一位婦人,據說是當年宮中退下來的乳娘,曾經養育過郝連城,可就在前幾日,卻也忽然暴斃。」
虞輓歌隱隱覺得,越來越多的真相將要浮出水面,同時也深深感覺到,當年這一切,一直有一隻大手在背後操控著。
而隨著真相的逼近,這幕後之人又開始了一次次動作,似乎想要繼續將真相隱藏下去。
「小盛子,你從南昭皇宮入手,皇宮雖然在著有世界上最高廣的城牆,卻也圈禁著世界上最骯髒的秘密,當年的人,想必已經都被除去了七七八八,但是卻不難保證,這宮中的流言蜚語之中隱藏著真相。」虞輓歌囑咐道。
「主子放心,奴才已經著手開始準備了。」
虞輓歌放心的點點頭,如今的小盛子已經不必她再多費唇舌了。
「明日我們便前往天水。」北棠妖上前攬住虞輓歌的腰身,讓她靠
在自己的懷中,似乎知道她的心緒有多麼複雜。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每個人心中對於真相都有一個自己的猜測,可是,也正因如此,心情開始變得沉重起來。
次日一早,一行人準備妥當,紛紛喬裝打扮了一番。
虞輓歌也化身為一名男子,臉頰上稍作修飾,倒是多了幾分沉穩的英氣。
小盛子在外趕著馬車,虞輓歌靠坐在車內的軟榻上,聞著淡淡的熏香,心頭卻並不寧靜。
北棠妖摸了摸她的頭,開口道:「在想什麼?」
虞輓歌睜開雙眸,眼中帶著一層淡淡的水霧和惆悵:「你說,這幕後之人真的會是他麼?」
北棠妖沉默著,將她牢牢的攬在自己的懷中,鼻息的熱氣噴灑在她的臉頰,半晌後開口道:「不是他,也會有別人。」
虞輓歌垂下眸子,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心頭五味陳雜,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滑落
落。
是啊,是誰又有什麼分別呢?只是,若真是他所為,這一切的一切,竟然不過都是一場天大的笑話,所有的愛恨看起來竟然都是那麼滑稽可笑。
而在這一場場白骨堆積的血腥之中,艱難前行的她們又顯得多麼愚蠢,而她那深入骨髓的恨又有什麼意義?
真相不容觸碰,因為往往太過揪心,就像是現實用血淋淋的大手一個巴掌將你掀翻在地之後,卻在你一次次爬起來之後,毫不留情的摧毀你所有的信念和堅持。
車廂裡流淌著淡淡的熏香,溫暖的胸膛,讓她有些昏昏欲睡。
腦中不斷反覆倒映著昔年的一幕幕,真相呼之欲出,卻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當日傍晚,馬車終於緩緩停下。
虞輓歌也從昏昏欲睡中舒醒過來,掀開車簾,天水城幾個大字映入眼簾。
巍峨的城牆上駐兵來回巡視,鎧甲發出簌簌的聲響,南昭的軍旗斜插在高牆之上,迎風而舞,讓她鼻子一酸,忍不住再次想到當年她揮舞著軍旗,指揮著大軍,一次次廝殺在戰場之上。
只是,這天下百姓,這無數鐵血的將士,可曾知道,有時候,那一次次浴血奔赴疆場,卻並不能實現他們心中保家衛國的崇高理想,也不能達成他們建功立業的宏偉夙願。
只是,猜測終究是猜測,一切尚需要證據來說話。
幽幽歎息一聲,虞輓歌對小盛子開口道:「先去郊外的靈音寺。」
小盛子重新驅使馬車,經過城門時,拿出了此前北棠妖買通的一名南昭官員的書,順利進入天水。
斜陽籠罩著一座並不繁盛的寺廟,但是因為毗鄰帝都,它的香火卻極為旺盛。
來往的香客絡繹不絕,淡淡的從寺廟內飄散至馬車之中。
北棠妖小心的扶著虞輓歌從馬車中走了下來,在她身上繫上一件披風。
虞輓歌站在寺廟門口,看著小和尚掃著門前的落葉,不再耽擱,直接走了進去。
寺廟裡傳來淺吟的誦經聲,讓人心緒漸漸變得寧靜起來,緩緩走入佛堂,佛堂中間豎立著三座金身的巨大佛像,莊嚴肅穆,卻又憐憫蒼生。
佛像兩側則是擺放著許多供奉和祈福的牌位,上面記載著一個個人名,牌位前後被清掃的沒有一絲灰塵,可見寺廟的用心。
牌位一側有一張桌案,桌案旁坐著一位身著黃色僧袍的老僧,正在執筆記錄著什麼,而一旁的小和尚手中也捧著一本冊子,不斷翻看著並同老僧核實。
虞輓歌的目光落在祈福的牌位之上,馮季的名字依舊陳列其中,寺廟並未因為這幾年她不曾繼續供奉香火錢,就將其移走,反而牌位嶄新,發出潤澤的光芒。
當年得知碧雪和馮季出事,她憂心不已,曾為他們在這寺廟祈福。
只是不曾想,未過多久,她這祈福人卻也身首異處。
無論她同碧雪有怎樣的恩怨,當年她同馮季卻是摯友,因為馮季是年少有為的將軍,她同他甚至幾次並肩作戰,同生共死,所以感情自然不淺,後來他同碧雪兩相有意,她也樂得歡喜,卻不想,昔日把酒言歡的三人,如今陰陽相隔,反目成仇。
馮季,你在另一端可否一切安好?你的一腔熱血拋灑在南昭的每一寸土地,我相信,終有
無數的百姓和將士會記得你曾存在過。
來到老僧面前,虞輓歌拿出一萬兩銀票,交給老僧。
「我來續香火錢。」虞輓歌輕聲開口。
老僧點點頭,翻開手中的冊子,詢問道:「敢問施主,是為何人祈福?」
虞輓歌的目光落在馮季的祈福牌上,開口道:「馮季。」
老僧翻找了許久,卻並未在這本冊子中找到,虞輓歌見他找的辛苦,再次開口道:「上一次交付香火錢大概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老僧微微一頓,點點頭,緩慢的起身道:「原來是是這樣,施主請稍等,這冊子一年就要變更一次,施主是四年前前來祈福的,理應在別的冊子上。」
果不其然,沒多久,老僧就在另一本冊子上找到了馮季的名字。
虞輓歌將一萬兩銀票交給老僧,開口道:「這幾年多謝你們的悉心照料,我怕是不能常來,下次供奉香火錢也不知要到何時,所以這一萬兩銀票你們便先收下吧。」
老僧一旁的小僧清點銀票之後,瞧見馮季的名字開口道:「哎?若是我沒記錯的話,當年為這位施主祈福的是一位身著紅衣的女施主,如今想來,這施主已經幾年未來了。」
小僧看向虞輓歌和善道:「這位施主,您同那位女施主是朋友麼?」
老僧在一旁規勸道:「不要隨意過問施主之事。」
小僧解釋道:「是,師父,弟子只是想起那位女施主多年未來,不知她是否安好。」
虞輓歌微微晃神,沒想到一個小和尚竟然還會記得當年的她:「小師傅的記性真是好,那女子如今一切安好。」
小僧繼續道:「本非是我記性好,只是正巧不久前,另一位女施主前來查找過當年為馮季祈福的記錄,問及當年那位女施主,所以小僧才有些印象。」
虞輓歌微微一愣,另一人?
北棠妖在一旁輕聲道:「想來該是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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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輓歌點點頭。
這時,老僧將筆遞給虞輓歌,請她在時間和名字的地方留字。
虞輓歌猶豫了片刻,終究是在落款處留下了她的名字,虞輓歌。
她也不知道這是為何,許是當年同如今的心境不同了吧,如今幾經生死,她被南昭驅逐而出,身死於此,最終卻再次回到這裡。
她彷彿只是想藉著這個名字來證明著自己的存在,證明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這個地方,證明自己曾經留下過痕跡。
「走吧。」放下筆虞輓歌彷彿將這些陳年往事一一放下,了卻一樁心事,打算離開。
就在這時,一位妙齡女子走了進來,身著一身素紗羅裙,頭戴幾隻銀簪,皆是過了時的款式,可見或者並非名門,或者地位不高。
虞輓歌本不打算理會,卻在瞧見女子的動作時一頓。
女子眼含熱淚,撲在了馮季的祈福牌之上:「哥哥,你為何扔下我和娘不管?哥哥為什麼你這麼狠的心腸」
女子臉上的淚珠不似作假,一滴滴滾燙晶瑩的水珠撲簌而下。
虞輓歌站定腳步,仔細端詳起女子的容貌,卻是同馮季有幾分相似,回想起來,馮季正是有一個妹妹,看起年歲,也是符合,如此說來,此人倒真是馮季的妹妹了。
虞輓歌微微蹙眉,看其穿著,不難想像,這女子在家中的地位並不好過。
女子失聲痛哭了許久,終於再次斷斷續續的開口:「哥哥,你可知道,爹竟然要將我嫁給劉太守那個混賬兒子,我該如何是好啊?哥哥,若你在天有靈,就睜開眼睛看看吧,看看我跟娘過的是什麼日子,府中的姨娘如今都已經騎到娘的頭上去了,哥哥,若是你在,一切必然不會是這樣。」
虞輓歌沉默不語,可以想像,在這樣的世閥門亭,失去了兒子的當家主母地位並不會太好,再加上馮季的母親並不擅長心計手段,想必日子很是艱難。
女子失聲痛哭了許久,想來是常來這裡。
就這樣,女子在那裡痛哭了許久,終於緩緩站起身來,擦乾眼淚,看著越來越暗的天色,卻無動於衷。
來到老僧面前,女子拿出了十餘兩碎銀,交給老僧,一面道:「我要為我哥
哥馮季祈福。」
老僧翻開剛剛的那本冊子,將女子的銀錢寫了上去,繼而將筆交給女子,讓她留下字跡。
女子正要落筆的時候,卻恍然瞧見了一旁的落款,虞輓歌.
三個字如此刺目,讓她忍不住踉蹌著後退一步,喃喃道:「怎麼會是虞輓歌,她不是死了麼?不是死了麼?」
女子的雙目越發的紅了起來。
『撕拉』
女子上前毫不猶豫的將整頁紙都扯了下來:「虞輓歌!虞輓歌!我哥哥才不需要你的假仁假義!你這個虛偽惡毒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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