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張開雙臂,像是老母雞一般護著自己的孩子,面對著武功高深莫測的七長老,卻毫不畏懼,一雙眸子裡滿是堅毅,沒有絲毫的妥協和退讓。
也許這就是母親,一個女人,無論善惡,無論是貪慕虛榮還是喜好權勢,無論是非褒貶,可是當面對自己的孩子時,她總是最英勇無畏的那一個枇。
也許有人是名垂千古的巾幗英雄,有人是載入史冊的聞名賢後,也許有人是水性楊花的浪,蕩婦人,有人是千古聞名的紅顏禍水,可是只要一個女人的一生,不曾做過母親,便不是完整的。
七長老眼中的殺意大起,可大長老等人卻紛紛住手,目光落在了慕青身上。
北棠雪也愣在一旁,迷茫的看著慕青,難道為了保護北棠妖,她終究不惜犧牲自己麼?
大長老的目光落在慕青身上,開口追問道:「太后娘娘可否明示?北棠雪才是梅妃的孩子,而只有梅妃才是我神龍宗的公主,這也就表示北棠雪確實是神龍宗少主無疑。鈹」
慕青的眼中浮現起一幕幕往事,緩緩開口:「要知道,你們神龍宗應該不僅僅只有一位公主,還應該有」
「我讓你閉嘴!」北棠妖踉蹌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滿身的血跡合著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慕青身形一顫,面對北棠妖的呵斥,卻沒有住口的打算。
而就在這時,七長老的手再次動了,又一隻袖箭裹著深綠色的光焰自袖口中發出,直奔慕青的心口。
北棠妖眼疾手快,情急之下,週身之氣暴漲,一瞬間,琉璃色的眸子變成了絳紫色,帶著點點詭異的紅,眸子裡飄落著一朵朵銀白色的琉璃花。
眾人都愣在了那裡,只見清澈的天空一點點被從遠處而來的陰影而籠罩,原本的秀麗山河一瞬間被覆蓋在一片紫紅色之間。
大風起,出的樹葉嘩嘩作響,在捲起一片片黃沙之後,天地之間飄落起銀白色的琉璃花。
一朵一朵,在空中旋轉著,緩緩飄落。
卻如夏日飄雪,匯聚著所有的凜冽,天地之間,充斥著一股徹骨的寒氣。
眾人都愣在那裡,只覺得連睫毛上都染上了冰霜,牙齒也開始打架,手中握著的兵器,開始變得冰寒,難以握穩。
可是沒有人的目光願意離開這一幕。
一身絳紫色的身影緩緩漂浮於天地之間,一頭黑髮竟然在轉瞬間變成了同琉璃花盞一般的銀白色,琉璃色的瞳孔變成了詭異的紫紅色,紫紅色的紅塵宦海裡飄蕩著一朵朵白色的琉璃花,也不知是倒映著這天地之間的花盞,還是浮華雕繪著另一片世界。
每個人都愣在了那裡,只覺得一隻妖孽從混沌初開的天地之中醒來,慵懶愜意的模樣睥睨著人間,帶著特有的高傲和尊貴。
北棠妖輕輕捲起髮絲,銀白色的髮絲在他的指尖頑皮的跳躍著。
張開手指的瞬間,一朵朵滿是煞氣的琉璃花卻在他指尖輕盈的飄落,安靜乖巧的親吻著他的手指。
七長老瞳孔一縮,沒想到北棠妖不僅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還練就了神龍宗失傳多年的頂級秘法!
七長老見勢不好,轉身便想要逃離。
北棠妖高居於空中,手指輕動,那些貪婪著他手指的乖巧可愛的琉璃花,一瞬間變得鋒利起來。
漫天之間的琉璃花一瞬間化作一柄柄尖刀,不安的躁動著。
北棠妖手指輕動,一朵琉璃花至指尖輕彈而出,飛快的就追擊向七長老的方向。
而就在這時,成千上萬朵琉璃花開始飛馳而去,每一朵花瓣彷彿都匯聚著天地之間最徹骨的冰寒,直奔七長老的方向。
七長老慌亂之中運起功來,一道道森綠色的光焰像是妖怪綠色的汁液。
『彭!』一聲。
千萬朵琉璃花和綠色的光焰發出劇烈的碰撞,原以為那濃烈的綠色可以摧毀細小晶瑩的琉璃花,可誰知,綠色的光焰一點點淹沒,掉落在地上,鑿出一個個細小的坑來。
而琉璃花卻在綠色的光焰中一點點浮現出來,飛快的甩去森綠的光焰,繼續朝著七長老的方向追擊而去。
七長老拿出長戟,運起功法,快速的在天空之中幻化出一條綠色的巨蟒。
一朵朵晶瑩剔透的琉璃花,隨著男人的指尖,再次朝著巨蟒的方向飛馳而去,一朵朵宛若寸骨之訂,深深扎入巨蟒的每一寸命脈。
參天的巨蟒在天空之中發出淒厲的伺候,渾圓的身子在空中瘋狂的扭動,彷彿承受著難以承受的痛苦。
七長老的臉色也一點點變得蒼白,漸漸有些招架不住,目光投向其餘六位長老的方向,似乎想要尋求幫助。
慕青看著天空中的北棠妖,忍不住淚流滿面。
這個她從不曾給過半點關愛的孩子,甚至一度想要除之而後快的孩子,如今卻在群敵環飼之下,以自己的方式守護著她。
也許他確實冷酷無情,可是終究在危及時刻將她推開,也許他待她確實還學不會怎樣溫柔和柔軟,可是卻讓她的心一點點暖了起來。
大長老快步走到慕青面前,一名老太監如幽靈一般緊隨而至,防範著大長老對慕青的突然出手。
大長老和其餘幾名長老也未曾在意,停在慕青面前開口詢問道
道:「太后娘娘,您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慕青的目光從空中收回,落在了面前頭髮花白的大長老身上開口道:「雪兒是神龍宗的血脈不假,可是妖兒卻也是神龍宗的血脈。」
慕青的話一開口,不僅惹的神龍宗的眾多長老紛紛側目,北棠雪也忍不住看了過來。
「太后此話何解?」二長老發問道。
慕青看著空中交戰的北棠妖和七長老,緩緩開口道:「如果我記得的不錯,神龍宗當年應該還有一位宗主才對,繼承宗主之位的應該是宗主的血脈,只是宗主英年早逝,才會在迫不得已之下,尋找宗主的妹妹,神龍宗公主的孩子來接替宗族。」
大長老的眸色深沉了幾分:「看來太后娘娘對神龍宗的瞭解著實不少。」
慕青沒有回答,而是繼續道:「雪兒卻是梅妃的孩子不解,哀家也不知當年梅妃到底緣何要將兩個孩子調換,只是,妖兒雖不是梅妃的血脈,卻是你們宗主當年的孩子。
幾名長老,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慕青的目光從北棠雪身上收回,她並沒有欺騙眾人,所言句句屬實。
當年她為皇后,卻也曾遭受陷害和冷落,而在被禁足的一日夜裡,一名黑衣男子夜闖了她的寢宮。
黑衣男子身受重傷,她怕惹上事端,拒絕相救,他的屬下想要威脅於她相救,男子卻並未勉強,而是讓人放她離去。
也正是因著他的做法,讓她破天荒的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看著男人身上涓涓不斷的血流,她終究還是將他藏在了自己的寢宮。
親自為他更換藥物,塗抹傷口。
日日相處下來,剛剛對帝王心冷的她卻對他產生了絲毫異樣的情愫。
雖不知他的樣貌,可是她料定他長相俊美,能引來蝴蝶蜂鳥,魚兒沉落。
他溫柔之中帶著一股王者的氣息,比起浮躁奢華的北燕帝,更加符合她心中所期望的形象。
時日久了,她同他的關係也漸漸親近了許多,只是卻始終沒有越過雷池半步,最多的,便是他站在樹下凝望著某處,而她在樹叢之後,凝望著他的背影。
他溫和大度,能夠吟詩作畫,武功高強,知曉天地理,風土人情,許多時候,她拄著下巴坐在河邊發呆,便聽著他乾淨的嗓音,為她講些江湖上的奇聞趣事,血雨腥風。
時而她會被感動的一塌糊塗,時而也會忍不住潸然淚下,時而肆無忌憚的放聲歡笑。
那是自從入宮之後,她最開心的一段日子,那些日積月累的陰霾,隨著這些歡笑和淚水,一點點散去,為她的心重新注入了一抹陽,他伴隨她度過了最枯燥無味的時光,讓她在許多年後,在藏起心思,可以隨意收割一條條人命的時候,始終留存著心底的那一抹善良。
只是後來,他走了,沒有任何道別,忽然間消失在她的世界中。
讓她恍然以為這一切都是一場驚夢,夢醒了,一切又該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在陰謀詭計中努力存活,然後學著如何在一次次跌倒中捍衛這看起來輕而易舉就得到的後位。
可是就在幾個月後的一天夜裡,這麻木的寧靜再次被打破。
他再次一身血跡的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不同於以往的是,這一次他還中了媚藥。
滾燙的胸膛擁抱著她,黑夜之中,她依舊沒有看到他的容貌,卻熟悉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
那一日,他再次闖入她的生命,攪亂了一湖的春水,卻在次日,再次消失。
她怔怔的坐在床上,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美好的夢,不真實的夢,可怕的夢。
可是,緊接著而來的反應,卻讓她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懷了他的孩子。
因為此前有過北棠葉,所以她對這一次的情況格外熟悉,情急之下,像北燕帝委曲求全,終於瞞天過海,成功的誕下了他的孩子。
這是她深藏於心底的秘密,除了她自己和他,再沒有人知道,即便是老國丈,她也不曾相告。
也許正是這種小心謹慎,才使得她能守著這個天大的秘密,一路活到今天。
後來,他似乎曾來看過孩子一次,留下了一卷被黃布包裹著的羊皮卷。
她將東西收好,本打算等北棠雪長大一些,再交給他。
只是這一路走來,她卻發現北棠雪性子單薄,不喜爭奪,也鮮少參與皇權勢力之爭,她見這東西對他作用不大,又怕這東西為他找來殺身之禍,便始終沒有急著將東西交給他。
一直到後來,她猛然間發現,自己的孩子不是北棠雪,而是那個在卑末之中掙扎了無數年的北棠妖。
「雪兒,娘不曾說謊,這些年來,如果你用心感受,定能察覺到娘對你的關愛更多,雖然對葉兒也不曾少,可是他卻隨了北燕帝的不少模樣,於他,娘的心中更多的是複雜和愧疚,他見證著哀家從一個仰慕英雄的少女,變成一個心灰意冷的深宮怨婦。而妖兒的出現,則給了哀家新的希望,那是這一片黑暗之中僅存的美好的記憶。」慕青彷彿回想起什麼,緩緩開口。
北棠雪的手不住的顫抖起來,怎麼會是這樣,事情怎麼會是這樣
長老們止不住的震驚起來。
當年找到北棠妖的時候,他們驚
訝於他那樣一雙眸子,同當年的宗主竟然是如此的相似,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仔細調查他的身世,而後又取了他的血跡檢驗,才證實了他是神龍宗的少主無疑。
只是前不久,他們卻得到消息,說是當年梅妃同皇后調換了孩子,這不由得給了他們當頭一棒。
再取到北棠雪的血跡檢驗,卻發現兩人的血跡竟然都是神龍宗的血脈。
隨即七長老派人調查,最終得出的結果則是,北棠妖早就洞悉了北棠雪的身份,當初的血跡被他所買通的宗族之人調換,才會確定他神龍宗少主的身份。
雖然大長老幾人對此還是十分懷疑,畢竟北棠妖那一雙琉璃色的眸子不似作假,只是七長老是他們一同相處了幾十年的手足兄弟,他們更是從未懷疑過他是否會從中作梗。
直到今日,北棠妖使出了神龍宗失傳已經的頂級秘法,他們才大為震驚。
再看今日七長老頻頻對北棠妖不利的做法,不難不懷疑些什麼。
北棠妖本不打算將這個秘法暴露出來的,當日,從慕青告訴過他她是他的母親,而他拒絕承認之後。
私下裡又曾單獨見過慕青,慕青將當年神龍宗宗主留下的羊皮卷交給自己。
而翻看羊皮卷,他卻發現,這一功法對修復經脈有著奇效,甚至是可以讓廢人起死回生,一旦練就成功,威力無窮。
也正是因為這本功法的存在,才使得他對安陽一戰有了信心,即便是落敗在北棠海手中,也相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只是,這個秘法他本打算留作底牌,等到日後對付郝連城時再用,只是不想慕青今日竟然要袒露自己的身份,情急之下,他只要體現暴露了。
慕青看著北棠妖,目光溫柔,她不是傻子,她看的清楚,最初北棠妖被逼的狼狽至極,卻始終不曾使用這等功夫,卻在她要昭告天下,受到七長老威脅的時候,毅然出手。
也許,他還是不承認自己這個母親,可是這卻讓她有了信心。
他讓她閉嘴,不外乎是怕她將自己身為皇后,卻私通外男的事情昭告天下,怕她為了證實他神龍宗少主的身份,不惜背上通姦淫婦之類的罪名。
他怕她背負天下人的唾罵和嘲笑,所以他不惜聲嘶力竭,出言阻止,不惜打破計劃,決然出手。
想起當七長老的袖箭來臨時,他將自己甩出去的場景,慕青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淺笑,誰說她的兒子不愛她呢?
葉兒,你真的去了麼?若是此刻你也能在,該是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