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虞輓歌滴血的目光,北棠妖收回步子,轉身停在她面前,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沒有解釋。
虞輓歌蹙著眉頭,遲遲沒有等到他的答覆洽。
看著北棠妖,拽住他的手開口道:「如果勝局已定,留他一命。」
北棠妖目光幽深,看著虞輓歌輕聲道:「他的命,我一定要。」
虞輓歌蹙起眉頭,心中知曉,依照他的性子是絕對不會放過北棠海的,心中不禁升起一抹悵然鈐。
北棠妖就這樣在夜色之中離開,而原本一手主導這一切的虞輓歌卻被莫名其妙的囚禁在了玲瓏殿。
虞輓歌站在門前,看著北棠妖的背影,陡然間想通了緣由,他囚禁於她,就是怕她在這戰亂之中救下北棠海,為了殺他,甚至不惜將她囚禁在此,也要順利將他殺掉。
虞輓歌看著北棠妖逐漸消失的背影,心中涼了下來,他的性子,他最是清楚,北棠海害得他如此,他又怎會輕易放過他?
回到玲瓏殿裡間,坐在圓桌旁,虞輓歌顯得有些心不在焉,腦海中不由得總是想到北棠妖舉起長劍對北棠海刺向的情景。
鮮血鋪了滿面,猩紅色充滿瞳孔,比起那遍地的殘骸心中的折磨更讓她無法安寧。
如果說在北棠妖生死一線的時候,她甚至不惜親手卻對抗曾經的恩人,辜負這一路的陪伴,可是如今北棠妖安然的出現在面前,自己卻又忍不住想起他昔日的恩情。
人是不是永遠都會這麼矛盾,最難的不是背叛,而是承受良心上的折磨。
只一瞬間,原本沉寂的東陵,掀起了滔天的戰火。
原本相互依靠的手足兄弟,轉瞬間反目成仇,皇權更迭,向來如此,從沒有什麼道理可講。
奢華的東陵皇宮,一瞬間戰火遍地,四處奔走的宮人不斷的呼喊著,侍衛們抽出刀劍,茫然四顧,不知該向誰動刀,胡亂的砍殺著。
沖天的火光很快就順著地面沖天而起,將湖水映照的波光粼粼,倒映著岌岌可危的殿堂。
城內城外的大軍紛紛動手,一時間,東陵的局勢混亂不堪。
北棠妖在眾人的擁護之中,指揮著兵馬的行進。
帝都的大門因為叛變,很快就被衝擊而開,裡應外合的兵馬對抗著原本手足相依的兄弟。
而此刻,北棠海卻沒有如同眾人所想的一般,身披戰甲,帶領士兵衝鋒陷陣,一馬當先。
此刻的他,坐在漆黑一片的書房之中。
書房裡沒有點燈,也就沒有半點光亮,唯一的源頭就是從半開的窗子裡流淌而進的月光,伴隨著窗外的喊殺聲,讓人通體寒涼。
北棠海坐在桌前,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黝黑的眸子同這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沒有人能看清他的神色,更看不到他心頭的複雜。
骨節分明的手指中緊握著一隻錦囊,遲遲沒有打開。
男人的眉頭擰成了一座小山,隨著外面越來越激烈的廝殺聲,內心彷彿在做著巨大的糾結。
半晌後,抬手點亮了桌前的一盞燈火。
北棠海將手中的錦囊平放在桌案上,上面精緻的刺繡紋路格外熟悉,自從外公去世之後,一路戰事綿延,每當他難以抉擇,他便忍不住拿出外公留給他的錦囊。
可是,一次次的撫摸,一次次的探究,他卻始終不曾將錦囊打開。
如今,北棠妖帶領太子和陽山王的勢力妄圖顛覆整個東陵王朝,他該何去何從?
顫抖著,緩緩解開錦囊,拿出一張有些發黃的紙。
有力的筆跡是他所熟悉的,淡淡的言辭之間是一種豁達睿智的智慧,字裡行間所流露的是他特有的溫暖和對他的關切。
海兒:
當你打開錦囊,外公知道,你一定是遇到了難以抉擇的事,人生在世,家國天下,總有著背負不完的責任,也總有著難以逃脫的宿命,如果有一天,你打開錦囊,外公相信,凡事你已盡力做到最好。
不要讓天下的枷鎖將你鎖住,也不要因為百姓的安康將你禁錮,你先是我的外孫,而後才是東陵的皇帝,天下的擔子太重太重,如山似海,壓在你的肩頭,難以承受,若有朝一日,你糾結痛苦,不必心憂,不必迷茫,按照你的心意,一切都將迎刃而解,拋開世俗的包袱,追尋屬於你的快樂。
北棠海的眼角留下兩行清淚,在夜色之中的水光晶瑩剔透的像是寶石一樣透亮。
看著手中熟悉的字跡,北棠海心中忍不住酸澀起來,那個對他諄諄教誨的老人,那個常常撫摸著他髮絲的老人,那個給了他全部的愛的老人,終究去了,再也不會回來。
將發黃的紙張疊好,放進胸口,北棠海拿起手中的兵器走出了書房。
從黑夜到黎明,灰白色的天跡一點點取代了原本的墨一般的黑色,而後,淡淡的橘紅色的光火,像是漫天的流火,一點點染紅著天跡,閃爍著,昭示著黎明的到來。
虞輓歌一夜未眠,站在窗口,俯視著宮內外的廝殺。
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原本精心修葺的東陵皇宮,一夜之間,化身一片狼藉。
戰火瀰漫,硝煙四起,宮內的廝殺已經結束,到處都是忙碌著搬運屍體的宮人,有的帶著一臉劫後餘生的喜悅,有的則是帶著
一副哀戚的神色。
葉子開始紛紛飄落,這個漫長的夏日終於過去,風也蕭蕭,秋天來了。
在焦急中等待了數日,虞輓歌原本躁動的心,卻也在日復一日的消磨中漸漸平靜了下來。
原本對北棠妖的氣惱,卻也在這時間之中漸漸轉變為對他的憂心,憂心他的身體,憂心他的安危,憂心他在這連日的奔波之中是否會安穩無事。
就連原本對北棠海的愧疚,也漸漸被這份擔憂所掩蓋。
也許,北棠妖太瞭解她了,若非囚禁在這玲瓏殿之內,無論怎樣,她也做不出看著北棠海身死的模樣。
她心裡明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既然北棠妖在窮途末路尚能崛起,北棠海又為何不能?
只是她總是希望事情可以是好的,希望有些人有些事還能夠挽回,可其實,這些不過是徒勞,最終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天真罷了。
北棠妖,你真是我見過最心思叵測的男人。
你被囚禁於西苑,引導我一手策劃這一切,如今我為為推翻東陵的罪魁禍首,日後,似乎也只能永遠與他為敵,再無退路。
也許,這就是你想要的吧。
就在虞輓歌兀自失神的時候,北棠妖一身硝煙血跡,從門外歸來。
門外的侍衛也紛紛退去。
虞輓歌沒有開口,也沒去看他,移開了目光。
小盛子無奈的搖搖頭,明明擔心的要死,卻故作若無其事,也許這就是愛情磨人的滋味。
眾人都退了出去,北棠妖將虞輓歌攬入懷中,似乎格外疲憊。
虞輓歌掙扎了兩下,察覺到他的疲憊,鼻子一酸,沒有再動,只是別著腦袋,始終沒去看他。
「還在生氣呢?」北棠妖輕聲詢問道,抱著她坐在了椅子上。
虞輓歌依舊沒有開口,北棠妖輕聲道:「我知道你若是想去救他,這些人攔不住你。」
虞輓歌靜靜聽著他有些疲憊的聲音,不知從何時開始,當年那個純白的少年已經漸漸變成了一個男人。
「可是你沒去。」北棠妖的聲音中帶著一抹淡淡的滿足,善良也好,惡毒也罷,終究在他和旁人之間,她選擇的是他,過程如何,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結果,她愛他,這就夠了。
北棠妖在她的頸間輕輕咬上了一口,漸漸的,開始啃噬起來。
虞輓歌將他推開,起身躲開。
北棠妖眉頭一蹙,一手捂著肩頭,神色痛苦,額上似乎還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虞輓歌原本就沒能狠下心來,一直看向他的餘光,瞧見他的那神色的時候,頓時焦急了起來:「怎麼樣?可是哪裡不舒服?」
北棠妖輕聲應道:「嗯。」
「哪裡不舒服?哪裡我看看」虞輓歌慌亂起來。
北棠妖抓著她的小手,放在了自己胸口,悶聲道:「這裡不舒服」
虞輓歌一愣,隨後卻察覺到男人將他的手向下移了移:「這裡也不舒服」
虞輓歌小臉一紅,故作冷色,有些慌亂的離開。
北棠妖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讓人打了熱水,仔細梳洗了一番。
待到收拾整齊,便將虞輓歌拽上了床。
大手不安分的在她的身上胡作非為,虞輓歌有些紅了臉,誰知,沒多久,身旁的男人便再沒了動靜。
轉頭看向身側的男人,卻發現他疲憊的已經睡著了,只片刻時間,就已經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雙眸緊閉,沒有半點縫隙。
虞輓歌靜靜的看著他的臉頰,長長的睫毛比女子的還要捲翹,在烈日下曬了許久,除了頭髮變得有些乾枯,白皙的皮膚倒是沒有多大的變化。
想到他被囚禁在柱子之下,飽受曝曬,虞輓歌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再想到那個一路護送自己的男子,心頭卻還是怨恨的。
她沒敢開口問他的生死,她希望他活著,所以她寧願永遠不知道答案,這樣也許就可以當做他生活在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簡單,快樂。
虞輓歌坐起了身子,輕輕抬起北棠妖的手腕,仔細查看著他的傷口,似乎還是放心不下。
碧雪的九節鞭有多厲害,她是知道的,當初他的經脈盡斷,也是真的。
只是,如今他竟然能夠走動,雖然她不知他能做到哪一步,可至少看著他的樣子她也能夠稍稍心安。
哪怕,他一輩子不能習武,一輩子不能征戰天下,她也依然感到滿足,她願意擋在他的身前,願意看他臨死還不忘刻薄的嘲諷別人。
也許,她就是愛著他的不知天高地厚,亦或者許多許多
愛,不需要理由吧。
北棠妖這一覺睡了許久,此前被困在西苑,加上碧雪的重傷,可謂是元氣大傷,可沒多久,又接連指揮了幾個日夜的戰事,身心俱疲。
好在,她一直在他的身邊,讓他的心情不由得都輕快起來了。
虞輓歌走在漫長的宮路上,秋日來的很快,紛紛灑灑的葉子很快就堆滿了地面,宮人還來不及打掃。
今日,是北
棠妖的登基之日。
東陵徹底被推翻,成為了這個男人的天下,而她,從宮人的口中得知,北棠海被北棠妖斬殺於郊外。
站在一顆沒了梨花的梨花樹下,虞輓歌忍不住想起了當日北棠海初次帶她來到東陵的場景。
就在這時,宮人匆匆趕來:「皇后娘娘,陛下請您前往大殿。」
虞輓歌回過神來,想到那個在等待著她的男人,唇角露出一抹淺笑。
也許,這就是人生,無論背負著愛還是恨,總要這樣走下去,只是無論怎樣,在心靈深處,總要留有一個地方,用來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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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的債啊,我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