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小廝便匆匆趕回來了,對著小盛子露出一張笑臉:「請,老爺有請。」
小盛子側開身子,虞輓歌從後門匆匆駛入,在小廝的引薦下,來到了府宅的書房。
推門而入,便瞧見昏暗的書房中,雲國公肩披棕黃色的外袍背對著門,站在窗子前。
虞輓歌將房門關好,看著雲國公的背影沒有出聲。
半晌後,雲國公轉過身來,目光落在虞輓歌身上開口道:「坐吧。鈿」
虞輓歌沒有動作,並未因為自己的猜測而放下戒心,開口道:「父親如今在東陵位高權重,真可謂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雲國公抬眸看向虞輓歌開口道:「這枚玉珮可是陛下交付給你的?」
虞輓歌目光灼灼,看著雲國公的眸子,對這個印象中的父親並沒有太多的感情:「是又如何?不是如何?雜」
「你一點也不像她。」雲國公歎了口氣,看著面前心機深沉的虞輓歌。
虞輓歌沒有理會他,等著他再次開口。
雲國公開口道:「當日陛下降罪於我的夫人和長子一事,並非只是簡單的遷怒,在那次宮宴之前,陛下曾召我入宮,商議許久。」
虞輓歌的眸子亮了幾分,在昏黃的燈火下反問道:「所以後來他對於你的羞辱也都是刻意為之,而你在安陽一戰中的背叛也都是計劃好的?」
雲國公點頭道:「正是如此,若是一切進行順利的話,當我收到這枚玉珮之時,便意味著新的戰爭就要開始。」
虞輓歌的心頭仍然忍不住輕顫,沒有想到,早在那麼久之前,北棠妖就已經料到了後來的戰事,甚至從那個時候就開始謀劃佈局。
為了防止自己生辰八字的外露,防止遭到江魚兒逆天改命的威脅,所以他遷怒於國公夫人和國公府長子,又因為雲國公的不滿羞辱於他,而因此,雲國公一直對他懷恨在心,以至於當兵臨城下,生死之間,臨陣倒戈。
如此一來,一切就順利成章,沒有人再會懷疑雲國公的背叛是真是假,權當他是為報殺妻殺子之仇,人之常情,並不會讓人生疑。
只是,這賭注未免太大,輸便是萬劫不復,這過程未免太過艱辛,烈日之下的奄奄一息,筋脈盡斷的非人折磨,北棠妖,你總說我殘忍,可你又何嘗不是如此?
「難道父親對陛下真的就無半點怨恨之情麼?」虞輓歌緊緊盯著他的眸子,彷彿想要從那雙眸子裡一探究竟。
雲國公歎氣道:「此前陛下深夜召見於我,曾商討此事,我那夫人在後宅興風作浪,也害了我的不少子嗣,想必你也有所感受,而我那長子,仗著我的威名,橫行無忌,不知欺壓了多少百姓,更是頂著我的名頭收受賄賂,按罪當誅。」
虞輓歌沉默著沒有開口,卻依然能夠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一抹疲憊。
雲國公歎了口氣:「陛下雄才偉略,不予追究,他們如今為了陛下的大業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若是他們當初恪守自己,與人為善,便也就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虞輓歌神色不變,卻忍不住為那個男人而感到心疼,北棠妖,這天下之間,又有幾人能明白你的苦心。
想要做一個帝王難,想要做一個天下一統的開國帝王更難,而想要做一個從心裡體恤天下百姓的開國帝王更是難上加難。
「挽挽啊他會是一個好的帝王,我這一生,怨極了先帝,卻願意幫助他的兒子成就這一場曠世的霸業。你知道,歷史上多少代君王,為了塑造自己的美名,為了在百姓心中留下一個仁善君主的形象,在那仁善之後,又有多少無辜的人喪生,如今他背負著天下的罵名,彷彿做盡了天理難容的事情,卻終究是為了天下的大統。」雲國公緩緩開口。
虞輓歌只是沉默,其實他不必多同她解釋,因為就在安陽城敗,在她昏睡醒來,在她瞧見他被困於烈日之下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明白,她無法接受他變成這個模樣。
如果說於他而言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他貴為君王,掌控天下卻殘暴不仁,屠戮蒼生,另一種是他一無所有,苟且偷生,遭人嘲諷受百般折磨。
那麼毫無疑問,她會選擇前者,哪怕從此百姓多了一場浩劫,她卻不能不自私一次。
「待到一切準備妥當,我會派小盛子來聯繫你。」虞輓歌緩緩起身,重新戴好斗笠,並沒有過多停留的意思。
虞輓歌起身離開,雲國公站在窗前,看著夜色中匆匆離去的身影,輕聲道:「若非要說他真的濫殺無辜,殘暴不仁,那原因也只有你一個啊。」
虞輓歌離開之後,趕回了皇宮。
因為得到了眾人的支持,漸漸安下心來。
月明星稀,腳步不受控制的再次來到西苑。
看守的侍衛不知疲倦的來回巡視著,亦或者像是一顆筆直的松樹站在那裡,任由夜風吹打在臉上。
看著柱子下那道消瘦的身影,被月色籠罩著,虞輓歌輕聲道:「北棠妖,你真壞,設計了一切,我卻一無所知。」
小盛子站在一旁,雙手堆疊在身前,沒有說話。
世界上的事往往就是這樣,不到最後,永遠不會知道結果怎樣。
虞輓歌看著那道身影怔怔出神,腦海中不由得想起了被碧雪的九節鞭重傷的筋脈,輕聲道:「真的不會有事吧?」
小盛子在一旁點
點點頭道:「主子放心,既然九殿下早有準備,一定不會有事的。」
虞輓歌輕輕頷首,不再去看他,帶著小盛子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玲瓏殿,虞輓歌有些倦了,卻依舊鋪開了地圖,勾畫著。
小盛子進來的時候,虞輓歌已經伏在桌案上睡著了,均勻的呼吸聲讓人不忍將她喚醒。
猶豫了一下,小盛子將虞輓歌抱起,放在了床上,蓋好被子,才輕輕退了出去。
五日後,虞輓歌已經部署好了一切,各部兵馬也都聚集整齊,一切似乎只等一聲令下,就會徹底顛覆。
「主子,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小盛子開口道。虞輓歌沒有開口,如今只剩下一個關鍵的問題。
那就是北棠妖。
縱然如今兵馬已經都準備好,可是北棠妖卻仍然在西苑之中鎖著,若是戰事爆發,一旦北棠妖受控,無法將他營救出來,這一切,也不過是白費功夫罷了。
「通知大家,今日夜裡動手,信號一旦發出,便立刻按照計劃行事。」虞輓歌冷聲道。
「奴才明白。」
虞輓歌思忖了片刻,等到天色稍稍暗了下來,再次前往了西苑。
彷彿察覺到了近來的躁動,皇宮中的戒備已經開始加強,虞輓歌停在西苑門前的時候,侍衛這一次卻將她攔住。
「皇后娘娘,陛下有命,禁止任何人接近囚犯。」侍衛一改之前的態度,將手中的長戟交叉而放,攔住了虞輓歌的去路。
小盛子見此,趕忙上前,塞出幾張銀票,可此次,侍衛卻拒絕道:「皇后娘娘還是請回吧,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接近北棠妖,還請皇后娘娘不要讓我們難做。」
虞輓歌蹙起眉頭,沒有開口,小盛子卻繼續將銀票塞給了侍衛道:「知道小哥你們辛苦,既然陛下有旨,我們肯定不會抗旨不遵,這些銀票,權當是小弟的一點心意,給幾位小哥拿去買個酒吃,也算是消消暑。」
侍衛盛情難卻,猶豫著將銀票收下後,小聲道:「前幾日,陛下特意囑咐過,日後若是皇后娘娘再來探視,小的們不能放行,除此之外,陛下還加強了周圍的防範,更是加派了不少人手,監管北棠妖。」
小盛子點點頭:「多謝小哥了。」
虞輓歌沒有開口,目光落在柱子上的那道身影之上,心中升起一抹焦慮。
帶著小盛子原路返回,卻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經過一條偏僻的小路,一隻手忽然從背後伸出,一把將虞輓歌扯進了假山之中。
虞輓歌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的不輕,袖口中的刀一瞬間就滑了出來,抵在了對方的脖頸之上。
小盛子也反應極快,手中的柳葉刀飛旋著而出,卻在即將到達之時,陡然收回。
虞輓歌手中的刀抵在對方的脖頸,卻在瞧見那張熟悉的面龐時,整個人呆愣在那裡,一雙黝黑的眸子裡漸漸蒙上一層水霧,變得通紅。
北棠妖輕笑著:「謀殺親夫麼?」
『匡啷』一聲,虞輓歌手中的匕首掉落,一行淚珠從眼中滾落而出,看著北棠妖輕顫不已,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沒有就說出。
北棠妖單手撐在她的耳側,另一隻手拭去她眼角的淚珠,輕抬起她的下巴,俯身落下了深深的一吻。
霸道的吻帶著摧枯拉朽之勢,很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
虞輓歌背靠在假山的牆壁上,忍不住伸出雙手環住了他的腰身。
『唔壞蛋你這個壞蛋『虞輓歌哽咽著開口,手臂卻環的更緊了一些。
一吻綿長,小盛子則是在外面注意著動靜,聽到腳步聲開口道:「主子,好像有人來了。」
北棠妖緩緩鬆開懷中的女子,一手拉著她,快速沒入在夜色裡。
沒多久,兩人回到了玲瓏殿,虞輓歌看著面前的男人,忍不住一陣心疼,兩三個月的折磨,讓他瘦了一圈,原本就妖異的面孔,因此而變得更加妖冶,活脫脫一個妖精。
只是風霜和戰火依舊在他的臉頰上留下細碎的刀割,讓她的心都都疼了。
「這是怎麼回事?」虞輓歌心中升起兩分怒火,告訴自己冷靜。
卻不等她的話說完,盡數被吞進了男人的嘴裡。
北棠妖俯身將她壓在了桌案上,溫熱的鼻息讓她癢癢的,霸道的氣息讓她來不及反抗。
一吻過後,北棠妖緩緩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男人,紅了眼眶,抿著唇,沒有說話。
「想我了麼?」北棠妖輕聲道。
虞輓歌抿著唇,不肯開口,北棠妖輕笑一聲:「娘子真是好狠的心啊。」
看著他的模樣,虞輓歌更感到氣不打一處來,抓起他的胳膊便狠狠咬下了一口。
北棠妖微微蹙起眉頭,卻沒有躲開,一直到許久,虞輓歌才緩緩鬆了口,眼中的淚珠卻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北棠妖將她輕輕攬入懷中,摩挲著她的髮絲輕聲道:「對不起。」
虞輓歌輕輕啜泣著,開口道:「你能動了?」
「嗯。」
就在這時,小盛子在門外道:「主子,時辰到了
,一切是否按計劃進行。」
虞輓歌抬眸看向北棠妖,北棠妖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吻道:「馬上集結兵馬,開始反,攻。」
話落,北棠妖便起身走了出去,轉頭對著虞輓歌道:「你就在這待著,哪也不要去。」
抬手間,數名黑色的身影落在了玲瓏殿前。
虞輓歌看著將玲瓏殿前的數名黑色斗笠侍衛,蹙眉道:「你囚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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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