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輓歌抬眸看向面前激動的女子,沒有說話,在她錯愕的目光中轉身離開。
蝶舞有些激動的站在原地,看著她落寞的身影,咬緊唇,心中莫名的有些酸澀,卻不斷的告訴自己,這些都是她應得的,四殿下從不欠她什麼。
虞輓歌獨自一人在桂樹下的石凳上坐了許久,偶爾有往來的宮人會偷偷瞟上幾眼,不敢聲張,便又匆匆離開了。
虞輓歌回想著老皇帝的話,揪心不已,若是冷靜下來,在老皇帝的庇佑下嫁給北棠海確實最好的選擇,她在北燕苦心經營數年,最終卻不得不捨棄所有隻身離開北燕。
嫁給北棠海,既可以消除老皇帝的顧慮,又可以解去北棠海的尷尬,自己也能迅速進入權力的中心,也能讓北棠妖是死心罘。
似乎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這都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北棠妖,我不願,從心底而起,哪怕終其一生,都只能遠遠的觀望著你,我也想就那樣孑然一身的守著你。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夕陽的餘暉灑在她的身上,風吹過,樹上的葉子紛紛揚揚的灑落下來,偶爾有兩片頑皮的掉落在她的肩頭和髮梢飆。
就在失神的片刻,一片陰影籠罩下來,肩頭一暖,北棠海站在面前,為她輕輕披上了一件外衫。
「想什麼這般出神?」北棠海坐在了她身側。
虞輓歌輕笑道:「只是覺得在自己在北燕苦苦掙扎了幾年,到頭來卻還是一無所有,是不是有時候越是追逐什麼,便越難以擁有什麼。」
北棠海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是不是外公今日找你說了什麼?」
虞輓歌搖搖頭道:「你外公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北棠海陷入一陣沉默,虞輓歌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北棠海起身道:「我送你吧。」
兩人並肩走在宮路上,偶爾有宮人瞧見忍不住會多瞧兩眼,待到停在玲瓏殿前,虞輓歌看向他,輕聲開口道:「北棠海,你對權力難道就沒有一點麼?」
北棠海輕笑笑:「我也不過是個俗人,怎麼會沒有呢?」
虞輓歌沒再多問,微微頷首,轉身走了進去。
北棠海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心中輕道,權力是個好東西,於一些人而言,因為可以讓他們坐享富貴,呼風喚雨,於另一些而言,因為它可以成為守護心願的工具。
三日後,虞輓歌答應了這門親事。
當老皇帝在朝堂之上宣佈出這條聖旨之後,滿朝嘩然,站在其中的北棠海更是震驚不已。
外公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挽挽愛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啊
北棠海想要拒絕,可是看著面對滿朝反對之聲已經神色疲憊的外公,他竟然有些張不開嘴,冷靜下來後,知道自己在此刻的拒絕,只會讓挽挽的處境更加難堪。
看著態度堅決的外公,他的心頭不可抑制的生出一抹自私的情愫,他忍不住的竊喜,縱然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能夠嫁給他,縱然他也知道這一切並非她本願,可是這一刻,他卻還是忍不住的欣喜若狂。
太子一黨和陽山王一派反對極為強烈,可擁護老皇帝和北棠海的人卻在思量過後轉而支持,事態在僵持了三日後,因著老皇帝暗中的動作,太子和陽山王一脈也都紛紛默不作聲。
虞輓歌和北棠海的婚事也算是就這樣敲定下來。
婚事敲定後,老皇帝將北棠海叫到了書房。
「外公這」北棠海有些欲言又止,自從這件事發生之後,他一直沒敢面對虞輓歌,他想,依照她的性子,定是會惱怒不已。
可是外公一片苦心為了自己,如今年邁多病,為了他力排眾議,他又怎麼可以指責於他?
「外公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放心吧,這件事是她親自答應下來的,她在北燕追逐權勢,嫁給你,於她也是最好的選擇。」老皇帝淡淡開口,忍不住輕咳了兩聲。
北棠海有些不敢置信,挽挽竟然知道
「這個錦囊給你,現在不要打開,若是有朝一日發現難以抉擇,就打開他。」老皇帝遞過一隻繡著褐色吉祥圓紋的錦囊。
北棠海雙手接過錦囊,莫名的輕輕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麼,可老皇帝卻開口打斷:「好了,你先去吧,外公有些乏了。」
看著那低聲輕咳的身影,北棠海心頭酸澀,忍不住開口道:「外公,你要多保重身體。」
走出房門時,看著守在一旁的林公公,北棠海想要詢問老皇帝的病情,林公公似乎知道他想要問些什麼,只是搖搖頭,什麼也沒有說。
北棠海最終什麼也沒有問,外公的身體狀況一般是不會對外公佈的,還不如不去詢問。
--北燕--
蒼鐮低垂著頭站在北棠妖面前,小心翼翼的呼吸,手心上滿是汗水。
見著蒼鐮匯報了一半之後,忽然停住,北棠妖放下手中的筆,抬眸看向他:「繼續.」
蒼鐮嚥了口吐沫,打量了一眼北棠妖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開口道:「東陵皇帝壽宴之後將要舉辦北棠海同虞輓歌的婚事。」
北棠妖心頭一頓,琉璃色的眸子緩緩瞇了起來,空氣中四處湧動著一股不安的氣氛,讓人莫名的心頭發顫。
/>「北棠海同挽挽麼?」北棠妖輕聲重複著,眸子裡閃爍著絳紫色的光芒,詭異而幽深。
蒼鐮輕輕點著頭,過了半晌,北棠妖再次開口道:「神龍宗的事情進行的如何了?」
「回稟主子,神龍宗防備極高,又有七大長老坐鎮,一時間很難完全掌控。」蒼鐮皺著眉頭道。
北棠妖揮手讓他退下。
夜深人靜時,北棠妖獨自一人坐在陰影之中,如水的月光瀉在一身華袍。
挽挽,你怎麼可以嫁給他怎麼可以
日子就在這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過去,江魚兒的怪怔越來越嚴重。
縱然請了無數御醫前來醫治,也用了不少偏方,可是最初手臂上的潰爛,就像是長了腳一般,慢慢從手臂爬到肩頭,如今又順著肩頭爬到了脖子之上。
『啪!』一碗黑乎乎的藥汁被江魚兒掃落。
黃鸝和黃鶯兩人嚇的不輕,瑟瑟縮縮的站在一旁。
兩人作為江魚兒的近侍,如今也知曉了江魚兒的怪病,隨著她的病症越來越重,原本一向溫和的江魚兒也越來越暴躁,偶爾幾次甚至也動起手來,親自打罵她們,所以如今她們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喝喝喝,喝什麼喝,喝再多又有什麼用!」江魚兒紅著眼,幾近崩潰。
黃鸝和黃鶯都低垂著頭,不敢開口。
江魚兒起身拿過銅鏡,清楚的瞧見脖頸上有著成片的潰爛,凹凸不平的深粉色和淺粉色,夾雜著黃色的濃汁,看起來令人作嘔,在這嚴冬之中依舊能夠散發出陣陣惡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江魚兒慌亂的拿起一旁的脂粉,向自己的脖子上灑去。
卻因為太過濃郁的味道,嗆的她眼淚都流了下來。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門外的人開口稟報道:「娘娘,尚宮大人來了。」
木棉眼中閃過一抹慌亂,這已經是尚宮木棉第三次來見她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不見。
黃鸝和黃鶯慌亂的幫她套上了一身高領衣服,將脖頸上的潰爛擋去,梳整好髮髻,端坐在桌前道:「有請。」
木棉走進來的時候,只覺得滿屋子都是脂粉的味道,被嗆的忍不住輕咳了幾聲。
「讓木尚宮見笑了,本宮此前不小心將脂粉打翻,才弄的滿屋子都是這味道。」江魚兒笑著開口。
「原來是這樣,奴婢此番前來是因為臨近年關,天氣也漸漸暖了起來,想要詢問娘娘喜歡那種花樣,奴婢也好為娘娘趕製新衣。」木棉笑著開口,短短三年多的時間,成熟了不少。
「勞煩尚宮親自過來一趟。」江魚兒笑著,看起來依舊十分和氣。
兩人寒暄了一番,木棉便給江魚兒看起了圖樣,大到衣服髮飾,小到耳墜硃砂,不知不覺間,兩個時辰就過去了。
江魚兒看著這些繁複的圖樣和首飾,心中有思量,除去鳳凰圖案,這旁的一切可都是按照皇后的標準來制定的,難道說,陛下要給自己一個驚喜,打算冊封自己為後。
江魚兒心頭升起無限歡喜,可就在這激動的片刻,木棉聞到了一股被掩蓋住的惡臭,不受控制的想要作嘔。
江魚兒最是會察言觀色,一眼就瞧出了木棉的不適,連忙道:「黃鶯,你又做了什麼?這屋子裡怎的又一股子怪味?」
黃鶯先是一愣,隨後連忙跪下道:「奴婢該死奴婢知錯請娘娘饒命」
木棉看向黃鶯,開口道:「今日的事也都差不多了,既然魚妃娘娘還有事要處理,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木棉離開後,江魚兒的眼底閃過一抹欣喜,陛下果然是要封她為後麼?可是她是殘花敗柳難道真的沒有關係麼?
江魚兒的心中隱隱有著不安,可是也許是期待太久,江魚兒仍舊按照自己所期待的,認為這一切都是真的。
過了數日,沐浴之時,江魚兒再次發出一聲尖叫。
原本不大的潰爛如今越發潰爛,除了肩頭頸上,甚至連腋下腰部也都有了大片。
猙獰而噁心,遇到水顯得越發嚴重。
江魚兒踉蹌著從浴桶中走了出來,浴桶中的水散發著陣陣的臭氣,好端端的房間裡,脂粉的香氣和惡臭夾雜著,越發的讓人難以忍受。
「你們到底有沒有按照我說的話去做!」江魚兒怒聲道。
黃鶯和黃鸝趕忙跪了下來:「奴婢確實按照娘娘的吩咐在做,床褥每日換三次,娘娘每日用的東西早中晚都洗涮三次,時時開窗通風。」
江魚兒臉色難看,甩袖離開。
時間一天天過去,漫長的冬日終於逐漸結束。
這個冬季,對於許多人來說,都是如此難熬,可它終究在日復一日中一去不返。
在春暖花開的時候,秀女都已經準備好入宮。
北棠妖也終於在朝堂上下旨宣佈,於三日後冊立江魚兒為後。
不少大臣紛紛反對,認為北棠妖應該再多考量考量新晉秀女,可是北棠妖之意已決,倒是也沒有人敢不要命的勸誡。
江不壽沉痛的閉上眸子,心中苦澀,事情難道終究要按照不可逆轉的方向去發展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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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三日後,乾元殿被刷洗的纖塵不染,一盆盆碩大的菊花被擺的整齊,從玉階之下一直成片的蔓延到殿外。
武百官皆穿著朝服,面色嚴肅,北棠妖一身金色龍袍,坐在龍椅之上耐心的等待著。
「魚妃娘娘到~」隨著小太監尖細的聲音,江魚兒一身盛裝的出現在朝臣面前。
扶著黃鶯的手不斷收緊,透過頭頂的紗簾,江魚兒的目光掃過這些張望的朝臣。
她終於要做皇后了麼?她終於要成為皇后了麼?
北棠妖的目光落在江魚兒身上,一身艷麗的紅色華服上繡著飛舞盤旋的綵鳳,頭上的鳳凰步搖隨著她的步子輕微的晃動著。
從步搖前端,垂下一層淡淡的薄衫,將她的容貌藏在其後,隨著她的步子,倒是讓人生出一睹真容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江氏魚妃溫婉賢淑,寬和仁善,深得朕心,加封為載瑜皇后。」蘇公公朗聲道。
江魚兒心中激動,載瑜魚陛下這是以她的名字為她命名的麼?
江魚兒只猜對了一字,卻沒有猜到另一個字。
後世對這位封後數日就喪命的皇后,解其名號為宰魚,從景勝帝布下這局開始,就注定了這個讓他同挽妃分隔將近一年之久的女人成為砧板上的魚肉,結局只能注定任人宰割。
「謝陛下大恩。」江魚兒緩緩跪下,心頭抑制不住的顫抖著,她終於成了皇后麼,她終於成為了他的皇后麼?
可就在魚兒這一起一跪中,朝臣中發出一陣議論之聲。
「這是什麼味道,你們有沒有聞到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是啊,我也聞到了,真是讓人作嘔,乾元殿裡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味道。」
江魚兒心中一緊,拽緊袖子,生怕手臂露了出來。
「肅靜」蘇公公站出來開口道。
朝臣們紛紛正色,蹙著眉頭不敢再議論。
北棠妖將眾人的神色收在眼底,對著江魚兒開口道:「皇后還在等什麼?」
江魚兒回過神來,一步步走上玉階,心中忐忑不已,生怕自己的靠近會讓北棠妖察覺出什麼不對。
小心翼翼的站在北棠妖身側,江魚兒的手心滿是汗水,待到站定,朝臣紛紛叩拜。
「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江魚兒站在原地,目光掃視著跪在下首的眾臣,聲音中含著一抹激動開口道:「眾愛卿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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