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過去,北棠妖梳洗乾淨,換了一身海藍色的長袍再次出現。
腳步有些踉蹌,額上貼著一塊藥巾,那一雙凜冽的眸子卻始終不敢讓人輕視。
虞輓歌依舊沉睡著,神色無波,安寧而寧和。
坐在床邊的腳踏上,盯著那張熟悉的臉頰,北棠妖輕聲道:「挽挽怎麼還不醒?」
幾名大夫猶豫著不敢開口,對視一番後,一人試探著上前一步開口道:「挽妃娘娘的症狀有些奇怪,此刻已經氣息全無,屬下等學識淺薄,實在是眭」
北棠妖的手一僵,不顧疼痛的膝蓋,轉身走到大夫面前,一手緊緊攥住大夫的衣領,幽幽道:「我記得你們給她下毒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大夫嚥了口吐沫:「這以毒攻毒確實是最後的辦法挽妃娘娘的毒已經進入肺腑,屬下等也只能全力一試」
『彭!』一聲,大夫直接被北棠妖甩了出去齋。
不,不是這樣的,當初說嘗試以毒攻毒的時候,他們可不是這麼說的,不是這麼說的!他不要做親手殺了她的劊子手,他要她醒來,他要她醒來!
北棠妖的臉色越發陰沉難看,每一個人都感到命運的鐵鎖正緊緊勒著他們的咽喉。
小盛子守在一旁,看著虞輓歌蒼白的臉色,輕歎一聲。
主子,你要是遲遲不醒,你讓奴才可怎麼辦啊。
就在這時,小盛子眼尖的瞧見虞輓歌的手指輕輕顫動,雙眼瞪的溜圓:「主子主子你是不是醒了!」
大夫的反應比北棠妖還快,幾人趕忙上去號脈看診,試探鼻息。
片刻後,一人驚喜道:「有了有氣息了」
北棠妖站在原地,忘記了動作,眼角滑落一行淚珠。
隨著她的指尖輕顫,睫毛也開始輕輕眨動起來,片刻後,虞輓歌緩緩睜開雙眸,看著面前朦朧的世界。
她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裡夢外分不清真假。
夢裡有熟悉的一切,那般真實,可她卻又好似不存在一般,彷彿留在了另一個世界。
還不等清醒過來,虞輓歌便落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鐵壁將她牢牢的攬在懷裡,幾乎要喘不上氣來:「挽挽你睡了好久。」
委屈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虞輓歌嗅著那熟悉的香氣,輕輕抬起手指,撫了撫他的髮絲,嘴角露出一抹輕笑:「累了,就睡得久了點。」
眾人紛紛鬆了口氣,只覺得一身骨頭都軟了。
數日的忙碌早就讓他們疲憊不堪,若不是緊繃著的神經一直在支撐著,只怕他們也都昏死過去了。
小盛子將眾人紛紛打發離開,將房門關上,輕輕歎了口氣,眼眶濕潤。
虞輓歌從他的懷裡,緩緩抬起頭來,看著那重重的黑色眼眶,眼睛濕潤:「我一直睡著,你倒是不肯好好休息。」
北棠妖在她的頸窩裡蹭了蹭,聲音中有著幾分顫抖,帶著後怕:「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虞輓歌輕勾起嘴角,沒想到老天竟然沒有把她帶走,她竟然還活著。
指尖輕輕觸摸著他的額頭,她知道,那裡觸目猙獰。
北棠妖,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相付。
沒多久,肩頭的男人就傳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虞輓歌挺著身子,沒有挪動,讓男人靠在自己的肩頭熟睡著。
這麼多日,他一定累了,就讓他好好睡一場。
抬頭看向窗外,秋風掃過落葉,一陣陣蕭瑟。
如今這場奪位之爭是結束了麼?她和他終究沒能坐在那赤金龍椅之上,也終究沒能接受群臣的跪拜。
她不知還要努力多久,還要在這爾虞我詐中多久,才能一點點接近權力的中心,才能正大光明目的面對郝連城。
也許,這道路悠遠而漫長,也許這一路黑暗而荊棘遍佈,也許還要五年,十年,亦或者一輩子。
可是,她忽然不再焦急,不再害怕,因為這一路,都將有一個人與他攜手,風雨同行,不離不棄。
他沒有引路的明燈,卻會在漆黑的道路上拉著她的手,他沒有銅皮鐵骨,卻會用身軀將她護在懷中,也許有朝一日,他們終究會一無所有,可是她卻不在孤單,不再害怕。
一直到次日的夜裡,北棠妖才醒來,虞輓歌也終於因為支撐不住倒在了床上。
兩人相互依偎著靠在一起,彼此溫暖。
睡夢中的虞輓歌,只覺得唇上發癢,躲了躲,卻沒有躲開。
睜開眼,發現北棠妖正輕舔著她的唇瓣。
嗔怒的看了他一眼,將他推開道:「別鬧。」
北棠妖委屈的瞪著一雙無辜的眼睛,虞輓歌起身坐了起來,拿過傷藥,將他摁在床上:「平日也不知讓人省點心,下次別指望我給你換藥。」
北棠妖攬住她的腰身,看著她專注的給自己的上著藥,只恨不得全身癱瘓,這輩子都躺在床上。
虞輓歌瞪了他一眼:「滿腦子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想要轉身離開,卻被北棠妖一把
拉了回來。
整個人壓在男人的胸膛之上,兩人貼的極近,看著她近乎透明的臉色,北棠妖一陣心疼。
趙家這群王八羔子,他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他料到他們會背叛於他,卻沒有料到他們竟然敢打挽挽的主意!
如今害得挽挽吃了這麼多苦,他是決計不會輕饒了他們的!
虞輓歌看著那雙盤算著什麼的眸子,不由得又想起那萬米長的街道上,眾人圍視,一向高貴的他卻願意叩首跪行。
再想起平日裡連靴子都不會弄髒半點的他,竟然忍受得了那些雞蛋菜葉的洗禮,虞輓歌的眼眶一濕。
一滴淚水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滴落在北棠妖臉上。
「怎麼了?可是哪不舒服?」北棠妖焦急的開口。
虞輓歌搖搖頭:「你額頭怎麼了?」
「不小心撞到了。」北棠妖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回道。
虞輓歌悶哼了一聲,也沒說話,眼中的淚水卻不受控制的一滴滴滴落。
北棠妖,你這個混蛋,你讓我的眼淚變得越來越多,讓我的心變得越來越軟,讓我開始因為你變得慌亂,讓我失去了冷靜的判斷,甚至險些丟了性命。
而可恨的是,我竟然不怪你
北棠妖抹去她臉上的淚水,無奈的歎息一聲:「再哭就變成醜八怪了,變醜了我就不要你了。」
虞輓歌別過頭,哽咽道:「誰要你,想要我的人多的是。」
北棠妖眼睛一瞇,雙手更加用力,緊緊勒住她,讓她貼靠在自己身上,躲也躲不開。
「不要我,那你要誰?」
虞輓歌別著頭沒有說話,北棠妖的手更加用力了幾分:「還有誰想要你,說出來讓我聽聽,我也好幫你參考參考。」
虞輓歌有些心虛,只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耷拉著頭,悶聲不語。
「有一個我殺一個,看誰還敢要你。」北棠妖輕咬著她的耳朵。
虞輓歌沒有說話,兩人靜靜的躺了許久。
一直到肚子開始叫喚,虞輓歌才從北棠妖身上爬起來。
兩人坐在桌前,倒是商討了些朝中之事。
如今新帝北棠光登基已經十餘天,朝中諸事基本已經穩定,想要重新奪取帝位,只怕是錯過了最好的時間。
「想不到一直在幕後操控的人是柔妃。」
北棠妖輕輕點頭,看著她輕蹙的眉心勾起唇角一笑。
虞輓歌始終對這一戰輸的有些惋惜,她若是能翻查一下柔妃的過去,想必定能從當日雙生子之事中看出端倪,只可惜,縱然察覺了北棠亮紈褲不堪,卻也實在沒有想到柔妃在宮外精心培養著一個北棠光。
再想想,即便是自己沒有喝了北燕帝那一杯酒,怕是也難以扭轉如今的局面。
到底是棋差一招。
北棠妖將她的心思看在眼底:「輸的不甘心?」
虞輓歌掃了他一眼,點點頭:「自然不甘心。」
北棠妖扯過她的胳膊,將她放在自己腿上:「叫一聲相公,為夫幫你贏回來。」
虞輓歌先是一愣,而後仔細打量著北棠妖的神色,腦中快速閃過很多想法,可是看著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卻始終想不通北棠妖到底還能有什麼打算?
北棠妖始終沒有開口,看樣子一點也不著急,反而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虞輓歌猶豫了一下,沒有馬上開口,而是靜下心來開始思忖著北棠妖的打算。
北棠妖也不催促,反倒是一雙手遊走在虞輓歌身上,分散著她的注意。
「別鬧。」虞輓歌將他的手打掉。
「叫聲相公,為夫就幫你贏回來。」北棠妖再次開口。
虞輓歌冷冷的掃了他一眼,卻始終沒有想通他到底有什麼翻盤的機會。
時間久了,虞輓歌的心情就開始有些煩躁,難道是經歷的事情多了,她的腦子是不是也開始不夠用了,如今竟然屢次想不通其中的關節。
看著北棠妖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虞輓歌忽然生出一陣挫敗感。
看著她微微嘟起的嘴,北棠妖輕輕吻了吻她的唇瓣:「不高興了。」
虞輓歌沒說話,北棠妖輕笑著道:「挽挽是世界上最聰明的。」
兩人纏綿了許久,北棠妖始終沒有說出到底有何打算。
次日一早,北棠妖一身青藍色長衫出現在眾人面前,坐在上首的北棠光和接連聽政數日的柔妃最先將目光落在了北棠妖身上。
而後眾多朝臣也紛紛看向北棠妖,一時間心思各異。
有的甚至回想起昨日街道上的情景,心中盤算著什麼,一時間搖擺不定。
「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北棠妖對著北棠光見了個禮。
北棠光微微頷首:「九哥數日沒來上朝,可是身體有恙?」
「近幾日身體不適,一直在修養,勞陛下掛心,還望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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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只要九哥康復就好,朕何來是怪罪之意?朕年輕氣盛,還望九哥日後能夠協助朕治理這天下。」北棠光開口道。
北棠妖勾唇一笑:「這是自然。」
北棠光點點頭,心下並未放鬆,此前母后將此人說的詭異莫測,如今見到他,確實有些心下發寒。
「今日,微臣正有一要事啟奏。」
「九哥請講。」
「微臣請求陛下廢除太后娘娘。」
到底是年輕氣盛,北棠光一下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你說什麼?」
柔妃瞇起眼睛,打量著北棠妖,手指一點點收緊。
眾臣的目光也紛紛落在了北棠妖身上,誰也沒有想到他數日不見,可一出現就拋出這樣一個平地驚雷。
不少人心中紛紛開始揣測起來,這九殿下到底是要做什麼?又有幾分把握?
在這朝中多年,他們也算是見慣了風浪,有些時候,選擇對了,便滿門榮華,選擇錯了,便萬劫不復。
可是回想前兩日事,北棠妖還是一副狼狽不堪,一蹶不振的模樣,怎麼短短兩日,就有了對策,甚至敢公然同新帝叫板?
複雜不清的形勢,讓眾人一時間拿不準主意,只好暫不做聲,繼續觀望。
「微臣建議廢除太后娘娘,依微臣看來,太后娘娘實在不配做後宮之主。」北棠妖幽幽開口道。
北棠光轉過頭看向柔妃,一時間沒有了對策,他實在沒有想到北棠妖竟然會公然要求廢除太后。
柔妃的目光落在北棠妖身上,開口道:「妖兒這話從何說起?古往今來,廢除太后雖然不是沒有,卻也不是憑你一句話就可以的。」
趙子川附和道:「是啊,九殿下想要廢除太后,總要給出個讓人信服的理由!」
「本宮曾奉先帝之命,徹查十二弟北棠亮之死,經過數日偵查,真相終於水落石出。」北棠妖開口道。
群臣中一時間響起了不少低聲的議論之聲,柔妃瞇起眼睛看向北棠妖道:「那麼妖兒何不將真相說出來,昭告天下。」
「真相就是柔妃娘娘你命人殺了自己的兒子北棠亮。」
「哈哈哈哈」柔妃仰頭大笑起來,眼睛裡甚至笑出了淚水:「九殿下你說話真是有趣,亮兒之死,本宮傷心不已,若非是後來有了光兒的消息,只怕要追隨他而去,本宮又怎麼會親手殺了自己孩子!」
兩人的對話,在眾臣聽來,心思各異。
心思通透的人一樣認定這北棠亮的死,就是柔妃下的殺手,而不敢置信的人則始終認為,虎毒不食子,這柔妃怎麼會殺掉自己的兒子。
柔妃反覆撥弄著指甲上的金色甲套,心頭似乎有些不安。
趙子川上前道:「九殿下空口無憑,讓人如何信服?」
北棠妖掃過趙子川,輕拍了拍手,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看向乾元殿的大門。
兩名西廠太監提著一名壯漢,出現在眾人面前。
不少人眼中露出一抹不解,眼尖的卻出聲道:「那不是當日指證太子殿下的那名護衛麼?」
經此提醒,不少人紛紛想起,此人正是當日跟隨在北棠亮身邊的侍衛,更是揚言傷到腿後一直藏身在草叢裡,瞧見了刺殺之人正是太子。
柔妃心頭一緊,看向趙子川,趙子川也蹙起眉頭。
「想必此人大家都不陌生。」北棠妖看向壯漢開口道。
壯漢滿身血跡,上面爬蟲遍佈,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是柔妃娘娘派我們殺掉十二殿下的,當日我們佯裝同十二殿下走散,而後刺客趁機追殺十二殿下,只是路上曾遇見九殿下和四殿下出手相救,十二殿下這才逃過一劫。」不用逼問,壯漢張嘴便直接將當日的事情講述了出來。
「後來,九殿下和四殿下離開後,十二殿下脫險,我們等四殿下和九殿下離開後,再次對十二殿下痛下殺手。」壯漢開口道。
壯漢的話讓眾人一片唏噓,有些不敢置信,難道真的是柔妃指派人殺了十二皇子北棠光。
柔妃心頭一冷,沒想到自家心腹竟然也會背叛自己,柔妃並不知道,此刻的男子不求活命,只求一死。
「看此人傷痕纍纍,只怕九殿下屈打成招,實在難以讓人信服。」柔妃開口道。
北棠妖也不急,就在眾人以為北棠妖有什麼新的證據時,卻見他轉頭對北棠光開口道:「請陛下廢除太后娘娘。」
北棠光一愣:「這九哥所言證據不足,實在不足以廢除太后娘娘。」
北棠光拒絕的也乾脆,倒是沒有被北棠妖的氣勢懾住。
「既然殿下遲遲不肯決斷,看來這北燕的帝王也只能換個人做了。」北棠妖淡淡的開口,卻讓眾人心頭一驚。
「北棠妖,你這是打算是謀朝篡位麼?」趙子川厲聲質問道。
北棠妖眼中閃過一抹不屑:「你見過謀朝篡位的人會如此光明正大的站在朝堂之上麼?」
趙子川一時語塞,想起趙家投奔北棠妖時,所見識過的這個男人的一系列手段,心頭有些發涼。
眾臣一時間竟無人敢做聲,北棠妖漫不經心的繼續道:「本宮
派人搜查皇陵,發現了當年以北棠光名義下葬的骨灰,罈子上刻著死者的生辰年月,仔細看看,確實是娘娘當初死去孩子的生辰名字不錯。」
柔妃的臉色慘白,有些搖晃的從鳳椅上站了起來,頭上的步搖亂顫。
「罈子精緻,上面紋著龍紋,不過本宮想,娘娘當年的孩子未死,如今更是成了北燕的帝王,就不要將這不純正的骨血安置在皇陵之中,以免混淆了皇室血脈。」北棠妖幽幽開口。
西廠統領這時遞上一隻精緻的罈子,上面有著掐金絲的龍紋,彩色的釉青燙金栩栩如生,綴滿了珍貴的寶石。
罈子在男人修長的手指中輕輕旋轉著,如同一件精緻的藝術品。
柔妃一手扶著鳳椅,目光緊緊的落在北棠妖的手中,壓抑著始終不曾開口。
眾臣察覺到氣氛有幾分不對,一人開口道:「確實如此,既然娘娘當年以為死去的孩子沒死,那就只能說明這皇陵中的骨灰根本不是娘娘的血脈,所以還是趁早移除皇陵為妙,以免混淆皇室血脈。」
柔妃的雙唇有些顫抖,到嘴邊的話無論怎樣也開不了口。
趙子川的心也緊緊提了起來,上前道:「既然已經證實了他確實並非皇室血脈,移除皇陵也是應該的,只是九殿下你擅自搜查皇陵,驚擾皇室安寧,未免有些膽大妄為!」
北棠妖一手輕輕擰開罈子的蓋子,漫不經心的對趙子川開口道:「本宮磕頭叩拜,只盼父皇歸來,思及此前父皇一直由趙將軍守護,可如今父皇失蹤趙將軍卻連個解釋也沒有,實在讓人寒心。所以本宮不得不仔細搜查任何一處可疑的地方。」
趙子川一時語塞,心中有些顫抖,可是想想如今十萬大軍掌控在自己手裡,便有了幾分底氣:「在你眼底,到底還有沒有陛下的存在!」
北棠妖沒有急著辯駁,一手拿著打開的罈子,將罈子輕輕倒叩起來。
柔妃的目光一緊,就在那些灰白色的骨灰如細沙一般一點點飄散而出,柔妃終於按捺不住,踉蹌著從鳳椅上跑了下來:「不要!不要!」
不等北棠妖動作繼續,柔妃已經踩著長長的鳳袍,在跌倒和爬起之間衝到了他的面前,雙手緊緊搶過北棠妖手中的罈子。
北棠妖也沒有同她相奪,只是靜靜的看著滿眼通紅的柔妃。
北棠光站在龍椅之上看著柔妃的反應心頭不解,不知道為何她會對那個假的自己的骨灰如此在意。
柔妃眼含淚珠,淚珠下閃過一抹狠辣,看著北棠妖的目光中毫不掩飾她的殺意。
眾臣一時間對柔妃的反應也都大為不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今龍椅上的北棠光根本是假的,他並非皇室血脈!根本不該坐上龍椅!」北棠妖厲聲道。
「你胡說!」柔妃紅著眼嘶吼道,懷裡緊緊抱著那壇骨灰。
趙子川的眼中閃過一抹懊惱,北棠妖卻繼續道:「真的北棠光早就死了,而屍體正巧就是你懷中這壇骨灰,你只是找了一個相貌相近的人來迷惑眾人罷了,所以現在的北棠光根本就是假的!」
「一派胡言!」柔妃的父親厲聲道。
北棠妖不急不緩開口道:「若是龍椅上的北棠光真的是柔妃的血脈,試問新帝登基後,柔妃卻為何一直垂簾聽政,為何不肯將國事全權交給北棠光處理?
眾臣一時間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那就難怪柔妃會對這壇不相干的骨灰如此在意!
龍椅上的北棠光踉蹌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從小便一直寫信給自己,給自己無限溫暖和關懷的母親是假的,不,他不信可是確實如北棠妖所說,如果一切不是假的,為什麼她掌控著朝政不肯放手,為什麼她如此在意那壇骨灰,為什麼身為一個母親,忍心同自己的骨肉分離十餘年
北棠光從龍椅上跑了下來,跑到柔妃面前:「不,這不是真的你明明說過你是我母親的你明明告訴我短暫的分離是為了長久的相聚你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
北棠光憤怒的看著柔妃,這些年來,他一直生活在宮外,終日面對的只是沒完沒了的教習先生,還有永遠學不完的權謀知識,每一個孤寂乏味的日夜,都是因為來自她的一封封信而堅持下來,可是如今,他們卻告訴他,他不過是她手裡的一顆棋子,所有的一起都是假的,假的!
這讓從小便一直背負著眾人無數期望的北棠光一時間承受不住,紅著眼對著柔妃嘶吼道:「你這個騙子!你這個騙子,你只是利用我,只是利用我而已!」
柔妃眼眶中的淚水一瞬間迸發而下,彷彿奔流的河水,一滴接著一滴的滑落:「不是的光兒,你要相信娘你要相信娘」
柔妃將手中的罈子放在地上,上前抱住北棠光,安撫著:「你要相信娘,娘沒有騙你,娘真的沒有騙你,娘一直垂簾聽政,是怕你一時掌控不了朝政,你初等帝位,娘放心不下。」
北棠光並沒有因此而安靜下來,看著柔妃的目光中帶著深深的審視和懷疑。
北棠妖將兩人的反應收在眼中,站在一旁幽幽開口道:「娘娘這話倒也有趣,陛下自小韜武略,精心栽培,到最後,卻不如娘娘一介女流。」
北棠光聞言,再次躁動起來:「是啊,你不過是一個女人,你卻放心不下我掌管天下,既然如此,你何不自己做了這皇帝,要我做什麼,你這個騙子!」
北棠光暴怒著,柔妃看著他眼中的懷疑和憤怒,淚水不斷的流下,想要解釋什麼,卻無法開口,
只能不斷的重複著:「你要相信娘你真的是娘的孩子你要相信娘」
北棠光遲遲沒有等到想要的解釋,有些心灰意冷,心頭失望不已。
看向一旁地面上的精緻的罈子,推開柔妃,一腳踢了過去。
『啪!』一聲。
瓷壇瞬間就炸裂而來,灰白色的骨灰瀰漫了漫天。
眾人都驚呆住了那裡,沒有想到北棠光竟然真的一腳將骨灰踢飛。
柔妃回過神來,踉蹌著起身,一把推開北棠光,嘶吼道:「他是你哥哥!」
北棠光一愣,眾人也都沒有反應過來,柔妃卻顫抖著抬手緩緩撿起地上碎裂的瓷片:「光兒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
無論怎樣拼湊,碎裂的瓷片也難以復原,柔妃的手因此變得鮮血淋漓。
那些散落開來的骨灰在紅毯上鋪滿薄薄一層,殿外的風吹過,化作一抹輕沙消失不見。
柔妃跪坐在地上失聲痛哭,雙手緊緊握著碎裂的瓷片:「光兒光兒」
精緻的髮髻搖搖欲墜,滿頭的珠釵散亂,一身華貴的鳳袍只襯托的她狼狽不已,再不見前一瞬高坐鳳椅時的鎮定和風度。
眾多大臣紛紛在心中盤算著,有些人一時間搞不清楚狀況,有些人卻已經猜測到了事情的真相。
北棠光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他哥哥他的哥哥
緩步走上前,看向柔妃道:「我是誰?我到底是誰!!!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柔妃心痛的看了他一眼,緩緩抬手,拉住他的手腕:「那你是娘的孩子是娘的亮兒啊」
「那那他是誰!」北棠光不敢置信的後退一步,指著散落一地的骨灰。
「她是你哥哥北棠光。」柔妃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一步一步走到北棠妖面前,言語間帶著幾分尖銳:「不愧是九殿下,本宮埋藏多年的秘密,本以為會就此死去,不想都能被你發覺。」
「本宮不得不佩服娘娘的好心思,好手段,本以為娘娘僅僅是個女中諸葛,運籌帷幄,可如今看來,娘娘更是一個慈母,對自己的一雙子嗣,可當真是情深意切。」北棠妖漫不經心的開口。
柔妃冷笑一聲:「是又如何?縱然本宮精心布下了這盤棋,可誰也不能否認,亮兒是先帝的親生骨肉,是當今北燕名正言順的帝王!」
北棠光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原來他不叫北棠光,而叫北棠亮。
柔妃對上北棠妖那雙琉璃色的眸子,彷彿看到了當年的情景。
當年,她百般隱忍後,終於喜得貴子,不僅如此,更是被御醫診斷出得了雙生子的喜脈。
北燕帝欣喜不已,對她愈發寵幸,她卻怕風頭太盛,屢次犯些小錯,讓北燕帝時而責怪她甚至是疏遠她。
十月懷胎,她處處小心謹慎,將心思都放在了自己這一雙孩子身上。
本以為萬無一失,可誰想,在生產之日,卻終究還是出了岔子,兩子痛失其一,長子北棠光剛剛出生不久,就在她懷裡斷了氣息。
直到今日,她仍能想起當時那感受,那種從腳底開始發涼,一直涼遍全身每一處的冰寒,那種看著自己的孩子一點點死去,卻無能為力的錐心之感,那種懊悔那種自責,那種難以喘息的痛,時隔數年,她依舊不忘。
那溫溫軟軟的身子,一點點變得僵硬,那明亮的眸子,一點點合上,再也不會睜開,那本就有些虛弱的啼哭聲,愈發微弱,那一瞬,她覺得,自己隨著這個孩子一同死了,再也不會活了。
就這樣,北棠光死了,她緊緊摟住自己第二個孩子,北棠亮。
許是老天眷顧,這個孩子始終一切安好,看著他肉呼呼的小臉,她的心又漸漸的軟了。
一滴滴淚水滴落在嬰兒的臉頰上,她只恨,為何好好的兄弟,剛一出生,便生死兩隔。
看著那雙明亮的眸子,她心中升起一抹懼意,她怕,怕在這幽深的宮闈之中,保護不了他,怕在這漫長的歲月裡,終有一日失了他。
她已經沒了一個孩子,她不能再沒一個孩子,巨大的恐懼將她層層包圍,她抱著懷裡的孩子在床上坐了一夜。
一夜未眠,一夜未曾合眼。
一直到次日夜裡,她終於做了個決定。
哥哥買通宮人,用籃子提了一個樣貌與北棠亮有幾分相似的孩子入宮,並將真正的北棠亮帶出了宮門,在宮外悉心撫養。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對於身為十二皇子的北棠亮放縱不管,極盡嬌慣,以至於從宮外帶入宮中的那個孩子變得越發囂張跋扈,無法無天。
她用他的不學無術和橫行霸道迷惑了眾人的眼睛,眾人只當是她當年飽受痛失愛子之痛,所以才會對北棠亮百般嬌慣,卻不知她這樣做,完全是因為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孩子!
她給他一切錦衣玉食,給他奢華富貴,看著他一點點變成自己想要中的樣子。
而後在圍獵之時,精心設計了這一個圈套,命人誅殺於他,以此扳倒太子皇后,從而借助北棠妖擴大趙家的勢力,同時開始安排真正的北棠亮以他哥哥北棠光的名義,準備出現在眾人面前。
所以,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真正的北棠亮,罈子裡的骨灰是真正的北棠
光!
柔妃對著北棠妖冷笑道:「這也就意味著亮兒還是先帝的骨血,還是先帝下旨冊封的先帝,即便你拆穿了當年的秘密,也改變不了這一切!」
北棠妖輕輕瞇起眸子,琉璃色的眸子在陽光的折射下泛著透明的光澤,讓人看不清在想些什麼。
趙子川上前一步繼續道:「還有九殿下所說的太后娘娘誅殺十二皇子北棠亮也根本不成立!因為真正的十二皇子北棠亮如今正站在大家面前,死去的十二皇子不過是一個同皇室沒有任何關係的人罷了!」
北棠妖一派的人的心情可謂是起起伏伏,時而滿懷期待,時而卻憂心不已。
聽聞趙子川的一番話,不由得再次低沉了下來,趙子川的話確實有理,如今的新帝確實是北燕帝的血脈,所以沒有任何理由廢帝,而柔妃所殺的也不是皇室血脈,也就沒有理由廢除太后!
如此一來,這天下豈不還是趙家的天下,北棠妖若是想要奪了這天下,實在是難!
沉默了片刻後,北棠妖緩緩開口:「太后娘娘欺瞞先帝多年,狸貓換太子,實為欺君之罪,來人,還不將她拿下!」
西廠太監紛紛上前,將柔妃和真正的北棠亮團團圍住。
「大膽!」趙子川厲聲道。
數名趙子川手下的副將帶著侍衛齊齊上前,兩相對峙時,大殿外的大軍源源不斷的駛入,趙子川眼中閃過一抹狠辣,他就不信,區區一個西廠,敵的過他宮中十餘萬的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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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加更了,今個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