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輓歌點頭應下,目光掃過柔妃,卻見柔妃的目光正巧從皇后身上收回,似乎心有不甘。
「鴛鴦,去將本宮的那套騎裝給挽妃妹妹送到營帳去。」
柔妃吩咐後,對著虞輓歌開口道:「姐姐身子不適,就不親自過去了,還望妹妹不要怪罪。」
虞輓歌輕輕頷首,便起身回到營帳準備換上柔妃送來的騎裝。
走出校場,虞輓歌回頭看了眼柔妃,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感覺燾。
「主子,柔妃的月事一直都不穩,翻看上面的記錄,發痛也是常有的事。」
小盛子在一旁低聲說道。
虞輓歌點點頭,正要往回走,側過頭,正瞧見北棠雪蹲在林子裡,面前是一隻潔白的小白兔,通紅的眼睛提溜提溜的轉著,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四周爨。
兔子的腳踝處泛著刺目的紅,想來是受了傷。
北棠雪正仔細為它包紮著傷口,一旁的小太監提著一隻大大的藥箱,也探著頭靜靜的看著自家主子的動作,不敢出聲打擾。
時間好似靜止在這一幕,彷彿週遭的喧囂都隨風散去,世界都因此而變得寧靜,那一身繡著雪花的白色長袍,彷彿營造出另一個天下。
「去吧」
清透乾淨的聲音淡淡想起,沒有想像中的溫柔,也不是意料之外的冰冷,如玉如磬。
「走吧。」
虞輓歌收回目光,對著一旁的小盛子道。
小盛子也跟上步子,嘴裡嘟囔道:「這八殿下的心腸還真是好,和太子殿下一點也不像一類人。」
回到營帳,鴛鴦正要離開,瞧見虞輓歌,也沒有給個好臉色,擦肩而過的時候狠狠的剜了虞輓歌一眼,而後掀起簾子跑開。
桌子上的騎裝被擺放的整整齊齊的,金鐲和銀環很快便服侍著虞輓歌將騎裝換好,一身藍色的騎裝倒是乾淨利落,頭飾上選擇了一個簡單的孔雀步搖,藍色的寶石垂墜在額前,隨著她的步子,發出輕微的晃動,格外精緻。
虞輓歌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可是卻偏偏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正準備出去,鴛鴦再次出現,手裡拿著一把精緻的金色的弓箭,遞了過來:「這是娘娘讓我送來的弓箭。」
虞輓歌用手掂了掂金弓,在掌心轉了幾圈,倒是把不錯的弓。
再次到達校場時,眾人都已經翻身上馬,一個個勒緊韁繩躍躍欲試。
北棠海牽著一匹馬走到虞輓歌身邊,未說什麼,便轉身離去。
虞輓歌接過韁繩,目光落在了身側的棗紅色馬匹之上,小盛子在一旁輕道:「是陛下剛剛讓四殿下為主子挑選的馬,四殿下說這匹馬雖然速度不是很快,勝在耐力極強。」
虞輓歌沒說話,翻身上馬,牢牢的跨坐其上,身後是一隊北燕帝安排的侍衛,也紛紛做狩獵裝扮。
「吉時已到,狩獵開始~」
隨著太監的話落,踐起一地塵埃,一匹匹駿馬似乎終於找到了馳騁的疆場,一個個飛揚著衝進了樹林。
虞輓歌也狠狠抽動了手中的鞭子,身後校場依然傳來陣陣鼓樂之聲,時而夾雜著帝王的大笑聲。
濃烈的酒香漸漸淡去,被樹林和青草的氣息所取代,看著濃密的樹林,虞輓歌的心情好了不少。
「挽妃娘娘,陛下說您不必急於取勝,屬下等自會為娘娘效勞,只要最後北燕不至於太過丟人便可,若是您覺得倦了,可以隨處歇歇。」
因著一直在馬背上,風聲呼嘯而過,一旁的侍衛說話都是用喊著,可縱然如此,卻依舊被風聲席捲的殘缺不全。
虞輓歌卻是難得的好興致,沒理會身後的侍衛,像是一根離線的箭,一頭扎進了林子深處。
北棠海正巧經過,只瞧見一道海藍色的背影,隨即掉轉馬頭,也追了上去。
待到進入林子深處,虞輓歌放慢了速度,一雙眼也凌厲起來,仔細聆聽著週遭的動靜。
一條麋鹿一閃而過,反手拿出一支金色的箭矢,拉開弓弦,瞄準林間一處。
若是正常看去,只會覺得綠葉中帶有幾片枯黃,可實際上,憑著敏銳的直覺和經驗,虞輓歌卻知曉,那隻鹿一定藏於此處。
就在弓弦崩的極緊,利箭即將射出的時候,一道銀白色的箭矢突然呼嘯而過,搶先一步射出。
麋鹿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了蹤影,而那隻銀白色的箭矢也成了空箭。
虞輓歌收了手,蹙起眉頭轉過頭,卻瞧見身後的侍衛正志得意滿的道:「看,我說的對吧,那隻鹿就藏在那。」
週遭頓時響起一片附和聲,其中也夾雜著幾道不屑,大抵是嘲笑他還不是沒有射中。
虞輓歌的心情頓時就染上些陰霾,就好似一片空山新雨,卻突然湧進來幾條鹹魚。
趁著幾名侍衛吹噓攀比的時候,虞輓歌狠狠一抽韁繩,再次衝進林間,這些侍衛心頭一驚,正想著趕忙追去。
北棠海在一旁橫穿出來,厲聲道:「你們在做什麼!」
「屬下等正在正在追挽妃娘娘。」一群侍衛心頭升起幾分懼意。
「一群廢物,連
連一名女子都追不上,要你們有何用!」
聲聲質問,讓幾人驚出一頭冷汗,他們確實是沒把挽妃娘娘放在眼裡,試想這狩獵哪裡是一個嬌滴滴的女子玩的東西,卻不想一轉眼的功夫,這挽妃竟然就自己衝了出去,回頭這若是出了什麼事,只怕有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屬下屬下知罪」
一群侍衛焦急不已,北棠海也沒有再做耽擱:「還不快去追!」
侍衛們點點頭,連忙追了出去,可是飛馳一道,哪裡還有挽妃的影子。
見著侍衛都走光,虞輓歌騎著馬從北棠海出現的地方緩緩走了出來:「多謝。」
「難得有機會放鬆放鬆,被一群侍衛跟著確實不舒服。」北棠海沉聲道。
虞輓歌點點頭,騎著馬一點點走著,注意著四下的動靜。
一隻山雞從林間穿過,速度比起麋鹿慢了不知多少,虞輓歌拉開弓箭,只見一道金光閃過,山雞頓時一頭紮在地上。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彷彿找到了當初的感覺。北棠海跟在她身側,沒有出聲打擾,心思也沒有放在射箭上,只是靜靜的看著虞輓歌不斷重複著動作,拉弓,射箭。
細密的陽光穿透交叉的枝葉,灑在兩人身上,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黃的光暈,暖暖的,連同山林間草木的香氣,讓人感到舒適。
時間過的飛快,幾個奔波間就已經到了下午。
虞輓歌也有些倦了,到底是身體大不如前,翻身下馬,牽著韁繩走了一段。
北棠海亦是如此,走在身側,開口道:「午時了,不若回去用些膳食。」
「若是你覺得倦了,便先回去吧,我還想再走走。」虞輓歌輕笑道。
北棠海也沒有再催促,安靜的走在她身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只覺得陽光正好,風正輕,山林正好,天正晴。
腳踩著鬆軟的葉子,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條溪水邊上。
潺潺流水,容納著日光,帶著一陣春日的清涼。
將馬隨便放在一旁,虞輓歌便躺在了草地上,頭枕著雙臂,閉著眼,不去看那刺眼的日光。
北棠海也坐了下來,看著遠處起伏的山巒聲音好似也柔和了幾分:「挽挽。」
「嗯?」
「你為什麼會想要權力?」
「你難道不想麼?」虞輓歌沒有睜開眼睛。
北棠海搖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母妃死後,我所擁有的東西一點點開始不屬於我,父皇的關切,華麗的宮殿,奔馳的駿馬,精緻的寶劍,我站在那裡,看著這些曾經我最喜歡的東西,一點點的屬於別人,看著那些曾經小心翼翼的照顧著我的宮人,開始對別人噓寒問暖,在這深深的宮闈,我才第一次知道權力的存在。」
風吹過,帶著淡淡的愁腸,有著難以言說的苦澀。
虞輓歌轉過頭,靜靜的打量著男人的冷峻的側臉,彷彿看到了十餘年前,丹紅色的大門後,一身挺拔的孩子,透過那狹窄的縫隙,看著一點點顛覆的世界。
她想像不出他那時的樣子,卻能想像出他那雙黑的發亮的眸子,噙著淚水,在黑色的殿宇內,仿若明珠,帶著不解,帶著偏執,卻只能抿著唇,看著。
北棠海再次開口:「不過,真正讓我明白權力的意義,還是在這之後,母親所留下的心腹,依然忠心耿耿的守著我,只是愛笑的嬤嬤不笑了,喜歡塗脂抹粉的姑姑也素面朝天了,矮胖的太監也瘦了下來,幾個人,陪著我守在這寂靜的宮殿。」
北棠海的目光彷彿穿越了時光,回到那一個個冰冷陌生的夜晚。
再後來,他看到嬤嬤在他的菜裡下了毒,當日夜裡,自己便服毒自盡,他還看到姑姑因為不堪受辱投了江,臨死前絕望的看了他一眼,他也看到太監吊死在房樑上,只留下幾個染血的字,屍體在空中飄蕩。
他在門檻上做了一夜,任由風雪一點點灌進脖子,卻知道,再不會有人來替他披上衣服,也不會再有人催促他。
他其實很想告訴他們,只要他們一直陪著他,他一定會守護他們,只是他可不可以乞求一點時間。
「每個人都像英雄一般,不畏死亡,可是,卻無一人有勇氣陪我活到最後。」
淡淡的聲音,沒有什麼怨責,卻讓人有著心酸,前塵往事,歷歷在目,鑄成了今日這個鐵一般的男子。
北棠海拔出一根青草,在手裡把玩著。
初見北棠妖的時候,他只是羨慕,或者也可以說是嫉妒。
嫉妒在他如此淒慘落魄的時候,卻依然有人會不顧一切的為他,為他活著,為他籌謀,他只是想不懂,為什麼那麼多人有勇氣為他而死,卻沒有一個人願意拼盡全力為他活著。
虞輓歌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開口道:「也許,每個人表達愛的方式不同,無論是生還是死,只要所做的事,在他們看來有意義,便是值得的,所以,又何必放不下。」
北棠海有些失神,半晌後,目光轉向身側的女子,長長的睫毛灑下兩片陰影,北棠海勾起唇角。
北棠海在原地坐了許久,太陽也一點點移至了山頭,橘色的晚霞吞噬著山林,讓人總是無法不慨歎天地的力量。
一輪紅日像是達摩法師手裡的金輪,火紅火紅的誘
人,北棠海盯著天際失神。
他喜歡這樣的陽光,因為將他和她籠罩在一起,甚至能讓他感受到拂面的溫度。
脫下身上的外袍,輕輕蓋在她身上,盯著她臉上的面具猶豫了一會,終究是抬手拿了下來。
而這裡似乎太過寧靜放鬆,虞輓歌竟也沒有察覺,只是側了個身,依然熟睡著。
北棠海盯著她的臉頰,有些失神,只覺得最嬌艷的花朵,也不及她動人,最璀璨的寶石,也不若她生輝。
目光落在那殷紅的唇,晶亮的唇瓣在寂靜中散發著誘人的芬芳。
北棠海心中發顫,一點點湊近那誘人的唇瓣,輕輕覆了上去。
單手撐著地面,屏住呼吸,不敢有絲毫動作,唇對著唇,卻讓他回想起初遇的那次瘋狂,小心翼翼的吻著,生澀卻讓人動情。
時間一點點過去,她的唇是那麼甜,那麼軟,讓他不忍離開。
撐著地面的手臂開始發麻,他卻始終捨不得離開,只恨時間不能停止。
『啪!』
一條魚躍出水面,濺起不少水花,彷彿在偷笑著他的作為,這一聲水花四濺,驚得北棠海猛然抬頭看去,暗罵一聲,而後兀自喘著粗氣。
目光落回到虞輓歌身上,有些不自然的移開目光,若是有人,定能瞧見這一向冷著臉的男人,臉頰染上了一層緋色,在靜謐的山林裡,顯得溫暖而誘人。
『咕咕『
肚子發出一聲叫聲,北棠海尷尬的落荒而逃,挽起褲腿和袖子,找了根竹竿,便光著腳走到了清澈的河水裡。
一條條滑溜溜的魚貼著他的腳踝溜走,擺動的尾巴讓他發癢。
看著這些鮮美的肥魚,北棠海有一瞬猶豫,不過肚子裡傳來的叫聲,最終還是戰勝了這突如其來的不忍。
沒多會功夫,便抓了兩條不小的魚,北棠海臉上掛著少見的笑容,想著可以填飽肚子。
虞輓歌緩緩醒來,沒想到不知不覺間竟是睡了這麼久,剛一抬眼,便瞧見一個好看的男人,彎著袖子,嘴角掛著一抹笑容,趟過河水,向草地走來。
手中的肥魚蹦噠了兩下,甩了他一臉的水珠,便在這誘人的美色中,翻了翻白眼,一挺肚,沒了動靜。
抬手抹去臉上的水珠,北棠海走到虞輓歌身旁:「醒了?」
「堂堂四殿下還會抓魚?」虞輓歌笑道,看著他那炫目的笑容,有些移不開眼,她才知道,原來他也有一口白牙,笑起來很美。
「可不要小瞧了我,當年宮裡的魚可是被我抓了個七七八八。」北棠海將竹竿隨手一扔,開始四處撿起枯枝。
虞輓歌微微一愣,想來是在他母妃死後,為生計所迫,抓著池子裡的魚來偷吃。
將北棠海的衣服放在地上,虞輓歌也開始撿起枯枝來,拿出懷裡的火折子,點燃。
見著虞輓歌的動作,北棠海忽然覺得滿足,跑到河裡又找了幾片荷葉,洗了乾淨,放在一旁,隨後抽出匕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兩條肥魚,架起竿子,在燭火上仔細的烤了起來。
沒多久,陣陣香氣就飄散了開來,虞輓歌的肚子也開始叫了起來,彷彿響應著這香氣的召喚。
虞輓歌興致頗高:「想不到你還有這般手藝。」
北棠海沒說話,翻動著手中的魚,見著差不多了,再次拿出匕首,小心的剔除上面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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