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西廠還是很舒坦的,這麼有力氣,至少是不愁吃喝。」北棠妖斜倚在八仙椅上,輕輕擦拭著手指上的扳指,吐了口哈氣,用一塊軟蠶絲布將扳指擦的沒有一絲印跡。
西廠統領是個極有眼色的,打量著北棠妖的神色後,對著一旁躬身的幾名太監打了個眼色。
兩名披著黑色斗篷的太監很快上前將魚兒從地上拉起,不等魚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鎖在了刑架之上。
一名太監從遠處形形色色的刑具裡取下一條用鹽水餵著的鞭子。
魚兒渾身一緊,繃直的像是僵硬的木偶,一雙微圓的眉目死死的盯著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太監熹。
『啪!』
一鞭子狠狠落下,少女的衣襟瞬間被抽的飛散,鞭子好像撕開了空氣,平添了幾分陰冷。
魚兒一直噙在眼眶中的眼淚一瞬間就流了下來,慌忙間將頭轉向了北棠妖:「九殿下九殿下求求你饒了我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穴」
北棠妖似有所動,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落在魚兒身上,卻唯獨沒有焦距。
仰頭打量一下四周,陰冷潮濕,燭火昏暗,各色的刑具琳琅滿目,幾乎佔據了這裡的每一個角落,拔涼的牆壁透著刺骨的寒,被沖刷過無數次的地面依舊殘留著鮮血的痕跡。
透過那躍動著的燭火,彷彿看到了當日的挽挽,在這樣一群豺狼面前,她是怎樣一步一步走出來的,雙手染血,雙腳踏著荊棘,一步步才走出這樣一條血路。
地牢寂靜,除了呼嘯的鞭子聲和魚兒的哀求聲,再沒有一絲動靜。
那些個夜夜不眠的人,只是睜著一雙漠然的眼睛,看著,或聽著這一幕,麻木的激不起半點波瀾。
在這裡,鞭打之刑似乎實在太簡單不過,就算不是黑色的西廠,鞭打之刑也不過是最家常便飯的手段。
他們只是看著,看著這一幕,只盼著怎樣殘酷的刑罰來折磨這如花的少女,只盼著一種變態的快感來撫平自己滿滿的畏懼,更盼著一種扭曲的嘶吼帶來幾分絕望的瘋狂。
縱然這痛,痛的稀鬆平常,可對於魚兒來說,卻實在是這一輩子從未承受過的痛楚,那些帶著倒勾刺的鞭子,不止扯爛了她的衣服,還扯爛了她潔白的皮膚。
髮髻散亂,此刻的魚兒整個人好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一張微圓的臉蛋上橫流著汗水。
破爛的衣衫裡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夾雜著鮮血的紅,帶著一種嬌艷的魅惑,讓這些太監一個個也忍不住興奮起來。
「九殿下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謀害挽妃娘娘了」魚兒的淚水一滴滴滑落,滴落在傷口上,讓她重溫了痛楚。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北棠妖似乎有些倦了,緩緩抬起手指,起身走到魚兒面前。
魚兒看著那張一點點放大在自己面前的臉,心中五味陳雜。
男人好看的臉愈發精緻,隨著時間的流逝,少了幾分原來的安寧,不說話的時候,都散發出強大的氣場。
外翻的領口上鑲嵌著數顆棗子般大小的寶石,卻奪不去那雙眸子的光彩,一身乳白色華服,從領口到腳下,平整帖服的不見一絲褶皺,勾勒的金絲掐邊無形中散發出一陣金光。
縱然是此刻,縱然他這般待她,但是不得不承認的卻是,她依然深深迷戀著這他!
修長的手指輕輕捏起魚兒的下巴。
魚兒能夠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是一種清冽的香,緩緩對上那雙近在眼前的眸子,淡淡的琉璃色,有些詭異。
「疼麼?」
北棠妖輕輕開口道。
魚兒緊抿著唇狠狠的點著頭,眼眶中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北棠妖有些厭惡的皺了皺眉頭,收回手:「看起來好像沒那麼疼。」
西廠統領動作很快,一個眼色過去。
另一名太監從滾燙的爐火裡緩緩拿出一隻燒的通紅的烙鐵。
「對待一個妙齡女子,公公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難怪西廠成立短短時間,天下人就避之如豺狼猛獸。」
北棠妖淡淡的開口。
西廠統領心思飛轉著,抬眼打量著北棠妖的神色,一時間有些琢磨不清他的意思。
猶豫了片刻,西廠廠公還是很快做出了選擇,手執烙鐵的太監一步步靠近魚兒。
灼熱的烙鐵散發著滾燙的熱氣,尚未觸及到魚兒的身體,魚兒就清楚的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滾燙熱氣,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九殿下九殿下我知道錯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因著巨大的恐懼,動聽的聲音也變得尖細起來,一張清秀的面容也漸漸扭曲的不成樣子,再不復絲毫之前楚楚動人的美感。
西廠統領這時躬身開口道:「再是妙齡美貌的女子,終究也不過是一張皮肉,殿下您瞧,如今這副樣子,誰還會認為她是美貌的?縱然是七八十的老嫗,也不逞多讓。」
「公公好深刻的見地。」
北棠妖幽幽開口道。
西廠統領乾笑了兩聲,而此刻,手執烙鐵的太監已經動了。
『啊!!!』
魚兒緊緊攥住
雙全,因著劇痛,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好看的指甲不知折了幾個,只覺得一股錐心的痛,痛到心窩裡。
也正因著這痛,魚兒全身繃的像是一根棒槌,若非知道是柔軟的女子,只怕會要當做是哪裡的頑石。
太監看著她彷彿從水裡撈出一般的模樣,緩緩收回烙鐵,走到了鐵爐邊,繼續燒灼著。
魚兒一瞬間癱軟下來,若非是因著鐵鏈將她固定在刑架上,只怕會癱軟成一灘爛泥。
臉上的淚痕模糊了妝容,一頭精心打理的髮絲也黏合在臉上,蒼白的唇乾涸而沒有色澤,雙眸空洞而渙散,活脫脫的女鬼,再無絲毫美感可言。
喘息了片刻,緩緩抬眸看向對面依舊尊貴無比的男人,心中生出幾分恨意,若非是她想要幫他除掉慕仁,便不會再箭矢上下毒,讓她察覺,若非是怕他中毒身亡,扔出了解藥,她也根本不會被抓到這裡。
「北棠妖,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都是為了你!」一向恬靜的魚兒也在這劇痛之下瀕臨崩潰,含著眼淚怒吼出來。北棠妖依舊無動於衷,只是心中卻告訴自己,要記下今日這一幕。
當然,不是為了記住面前這個狼狽的女子,而是要記住,學會隱忍,不要因為所謂的愛,因為一時的心痛和不忍,前功盡棄。
因為一旦被抓到把柄,這就是他的下場,亦或者,是挽挽的下場,所以,很多時候,哪怕是傷了她,他也必須堅持。
因為沒有痛,就沒有命,沒有命,也沒有將來。
太監到底不是會憐香惜玉的人,溫熱了烙鐵,就再次走到了魚兒面前,魚兒的眼中閃過深深的恐懼,不不要不可以
「啊!!!」淒厲的叫聲在這陰森的地牢裡傳來聲聲迴盪,更顯毛骨悚然。
烙鐵灼燒皮肉發出刺啦的聲音,在潮濕裡漸漸散開一些燒焦的味道。
因著這劇痛,魚兒發瘋的掙扎起來,頭用力的撞擊著身後的刑架,整個監牢裡嘩嘩作響,冰冷的鐵鏈瞬間就將那白皙的手腕磨的紅腫。
直到太監再次收手,刑架處的地面已經被汗水打濕了一片。
魚兒的腦袋耷拉著,已經沒有力氣再抬起來,現在唯一可以期待的就是父親和哥哥,父親善觀天象,一定可以推演出自己這一大劫。
心思幾個回轉之間,魚兒猛然抬頭,不敢置信道:「北棠妖,你是故意中毒的,故意引誘我拿出解藥的!是不是!」
北棠妖抬眼看向猛然頓悟的魚兒,不得不說她有著玲瓏的心思。
北棠妖沒有開口,魚兒的目光裡夾雜著不敢置信,到頭來,自己落得這般下場竟然是因為對他的在意,北棠妖,不愧是帝王面相,好狠的心思,好狠!
西廠統領見著北棠妖始終無動於衷,總算是摸清了他的心思。
一名太監雙手捧著一隻鋪著紅布的托盤緩緩走了上來,遠遠看去,隱約間只能瞧見柔軟的紅布上泛著絲絲寒光。
魚兒只覺得心都顫抖起來,看著那一根根尖細的銀針,只想尖叫。
另一個太監拿來一隻鐵鉗,將尖細的銀針夾,放在了火爐上仔細靠著。
直到整根針都開始發紅,折射出橘紅色的火光。
另一名太監緩緩打開了魚兒的手掌,魚兒瘋了一般的掙扎著,給太監的手背撓出了幾道血痕。
「不要不要」
『啪』一個巴掌,太監狠狠甩出一掌,白皙的臉蛋瞬間被打的腫了起來,魚兒的腦袋狠狠撞在刑架上,整個人狼狽不堪。
太監夾著一根尖細的針,猛的***了魚兒的指縫。
一聲扭曲的尖叫彷彿要喊破喉嚨,在監牢裡來來回回的飄蕩:「啊!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這幫閹人!北棠妖,我不回放過你的,不會放過你的!你就是個怪物,怪物!」
劇烈的疼痛彷彿震撼了神經,一向將自己偽裝的天衣無縫的魚兒此刻卻面臨著崩潰的邊緣。
北棠妖依舊淺閉著眸子,也不去看。
自打出了那破爛的廣寒院,就不知有多少人在罵他是走狗奸佞,聽到如今,倒是也膩了。
「真是冷血,禽獸不如!呸!」
一道男人特有的聲音在這淒厲的夜色裡顯得有些突兀,可就是這一句話,卻成功引去了眾人的目光。
西廠統領的面子有些掛不住:「還不將他給我拖出去打!」
北棠妖的目光看向左前方處的監牢,一個衣衫襤褸滿身血跡的男人,正怒視著他。
太監的動作很快,鐵門被打開,落魄的男子雙手帶著手銬,被架起來向外拖著。
縱然如此,那雙堅毅的眸子卻沒有一絲懼意,而是張狂的大笑了起來,壓抑了這麼久,他夠了,他受夠了!
他再也不要看這些閹人的臉色,再也不要像個懦夫一樣閉口不言。
狂妄的笑聲響起,在這森森的監牢有些突兀,隨意男人大笑著作詩:「一杯美酒千人血,數碗肥羹萬女膏。人淚落時天淚落,笑聲高出哭聲高。牛羊付與豺狼牧,負盡皇恩為爾曹!」
「哈哈哈哈!你們這幫畜生,你們這幫奸佞,你們辜負皇恩,辜負百姓,妄為人哉!」
西廠統領的臉色陰沉的難看,主子少見的
前來查探,卻發生這等事,無異於在打他的臉。
「把他的舌頭給咱家割了!」
「哈哈哈哈」狂妄的笑聲依然不止。
北棠妖卻緩緩抬手:「慢著,把他帶過來。」
那衣衫襤褸的男子被拖到北棠妖面前,強行摁著跪在了地上,男子的脊背卻挺的筆直,目光炯炯有神,帶著悲憤,在這種地方,依然恪守本志,倒是頗有骨氣。
「虧你生在皇家,貴為皇子,食君之祿,享百姓之福,卻與宦官為伍,殘害忠良,屠戮百姓,實在是妄為人哉,實在是我北燕之不幸!!」
瞪著面前的北棠妖,男人擲地有聲,聲聲逼人。
「詩做的不錯。」
北棠妖幽幽開口,男人卻是不屑的呸了一聲:「呸!你這奸佞!與這幫閹人狼狽為奸,實在是可恥可恨!」
北棠妖也不惱:「是非功過,可不是你一個人能論斷的,有個詞叫蓋棺定論,想必你該聽過。」
「哼,蓋棺定論?只怕你會屍骨無存,天地昭昭,老天爺不會給你好下場!縱然你給自己披上錦衣華緞,也依舊改變不了你奸佞的事實!」
北棠妖靠在椅背上,笑道:「你口口聲聲道我是奸佞,那你一定是忠臣義士了?」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惡狠狠的盯著北棠妖,在他尖銳的目光下,好似一切的黑暗都無所遁形。
「鹽城總督貪污數十萬兩官銀,可被派去的忠臣都成了冤魂,鹽城總督依舊雄霸一方,兩江巡撫私吞軍餉,培養刺客,剷除異己,可前往查探的義士也都被拋屍江河,巡撫大人也還是左擁右抱,美人在懷,汪直草菅人命,買賣官員,信誓旦旦要捍衛北燕,匡正朝綱的忠勇之士也都成了亡魂,屍體都被燒成了渣。」
北棠妖不急不緩的開口道。男人沒有說話,依舊在等著他繼續說。
北棠妖倒是也耐著性子:「可最後,殺掉鹽城總督的人是我,拿到兩江巡撫私吞軍餉證據的人也是我,扳倒汪直的人也是我,當然,殺掉他的人也會是我!」
男人身體一顫,似乎頗受觸動,終是抬眸看向面前這個比女子還要妖艷的男子。
不可否認,他說的都是事實,雖然九皇子凶殘狠厲的名聲在外,雖然他曾一度成為汪直的走狗,可是,到最後,無人敢叫板的汪直,卻正是敗於這個男人手下。
說他是奸佞,可他卻除掉了一個個無人能撼動的國之蛀蟲,說他是忠臣,他卻扶植西廠,繼承了汪直的衣缽。
在男人的眼裡,黑和白,第一次難以劃分的如此清楚。
「你如何判斷忠奸之人?」
北棠妖再次發問。
男人沉默許久,遲遲沒有回答。
「那我來告訴你,當活著的人多餘死去的人,那便是忠,當活著的人少於死去的人,則為奸惡。」
男人看了北棠妖許久,北棠妖卻失了耐性,抬手道:「放他走。」
男人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北棠妖,被褪去枷鎖後的身子孑然一輕,緩緩站起身來:「你說的可是真的?真的放我離開?」
北棠妖擺了擺手,仰起頭,示意太監繼續。
魚兒大笑著看著眼前這一幕,是啊,他對痛罵他的人可以如此縱容,卻對百般心思想要幫他的自己如此殘忍!好啊,好啊!
男人緩緩走到地牢門前,時而回頭看向刑場,只是,那個字字震撼的男人卻再未看他一眼。
大門轟隆一聲被打開,一束束光影投射進來,空氣裡的飛塵都變得格外清晰。
「等等。」
男人回過頭來,看著北棠妖,嘴角露出一抹諷刺道:「怎麼,你後悔了?」
北棠妖只是平和道:「詩做的不錯,若是以後做出好的詩,可以拿來給我看。」
男人身體一僵,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頭走了出去。
門再次被關上,留給魚兒的只剩絕望。
燒的通紅的針尖一根一根***那纖細的手指,魚兒不知昏厥過幾次,可無論是幾次,最終都被冰冷的涼水潑醒。
北棠妖依舊無動於衷,面對太監們對魚兒的殘忍,同男人寫詩痛罵他時一般的平靜。
魚兒永遠也不懂,他待她如此殘忍,是因為一個男人對自己女人的愛,而待那名男子如此大度,是因為一個男人的胸懷。
在北棠妖的一生中,無數人曾寫詩痛罵於他,也有無數女子愛著他卻也恨著他。
在他成為一統天下的景聖帝之後,曾有人說過景聖帝的一生,殺過無數人,負過無數人,是最凶殘狠戾的帝王,可卻也是最溫柔深情的帝王。
也有人說,對於那些胭脂粉黛,並非他無情,而是他的愛只給了那樣一個傳奇一般的女人。
在恰到好處的時候,他的心曾打開,正巧住進那樣一個女人,而恰好,在那個女人住進之後,他的心再次合緊,不留絲毫縫隙,也正是因此,任是怎樣的柔情和香軟,也再打不動這個帝王的心。
此刻,江府
江不壽不敢置信的看著天象,捏著手指,不停的掐算著,嘴裡還喃喃的嘟囔著,整個人卻都顫抖個不停。
「爹,到
底怎麼樣!魚兒可是失蹤了好久了!」
「虎兒,別急,你爹此前不是給你妹妹掐算過,一生順當,雖然沒有皇后之命,卻也是少見的福祿之人。」一名婦人一手捂著胸口,安慰道。
江不壽的八字鬍更翹了一些,顫抖著開口道:「不好天像有變,天像有變啊!這怎麼會變成這樣這命數難道還會改?」
「爹,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不壽捋著鬍子道:「此前看你妹妹的命數,一聲順風順水,以至於我們被貶至邊關受苦時,她也仍在宮中,可是此刻你妹妹的命數,分明是氣數已盡的徵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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