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裡熱鬧不已,嬌艷的鵝黃色長毯從玉階上一直蔓延到乾元殿的正門,一朵朵火橘色的海棠花繡於其上,匯成一片花海。
牆壁上的白玉浮雕勾畫出一幅幅龍鳳圖騰,房樑上鑲嵌著的水晶和七彩的寶石,在明亮的燭火越發璀璨,在空氣裡折射出七彩的光暈,讓人眼花繚亂。
玉階上北燕帝頭戴金龍髮冠,足蹬龍紋玉靴,一身赤金龍袍耀目不已,讓人不得不承認的是,雖然如今北燕帝臉色微微灰白,雙目有些渙散,沒有帝王睥睨天下的氣勢,但他卻著實有著一副讓人垂涎的好皮囊。
柔妃坐在北燕帝左側,兩側依次白下的芍葯香案前分別是份位不低的妃嬪。
玉階下兩隻梭猊香爐,吞吐著厚重的龍涎香,淡淡的白霧為金碧輝煌的宮殿更增添了幾分神秘之感於。
虞輓歌靜靜的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微微失神。
小盛子站在一旁,將腰更彎了幾分,垂下的眸子裡儘是臣服。
厚重的朱紅色木門緩緩被推開,皇帝身邊的太監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挽嬪娘娘,時辰已到,該去往前殿了。址」
虞輓歌緩緩合上眸子,靜默了片刻,再次睜開時,天地日月之華光皆是從這一雙眸子中迸射出來,耀眼的生生逼退了頭頂的日光。
廣袖一甩,劃過海棠花紋的妝台,女子從圓椅上起身,沉聲道:「走吧。」
一眾人跟在女子身後,緩緩走了出去,在女子離去後,陽光灑在牌匾上偌大的三個金色的大字上,挽月宮!
「挽嬪娘娘到~」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在大殿裡迴盪,眾人一瞬間都將目光落在這位後宮新貴上。
大敞的殿門外,玉階之上,緩緩出現一名女子,隨著台階的升高,漸漸現出女子的全身,金絲滾邊的長裙是從未見過的奢華,奪目的日光似乎成了女子身上散發出的流光,七彩的裙擺張揚而刺目,頭帶金色孔雀冠,孔雀嘴裡銜著一抹流蘇,在女子額心彷彿凝成一抹火紅的烙印。
時光彷彿靜止在這一瞬,空氣中湧動著讓人意亂情迷的躁動。
北燕帝不受控制的站起身子,看著一點點走近的女子,只覺得好似浴血的金蓮,純金之上似乎還沾染著絲絲未褪去的血跡,在綻放著最張揚的璀璨之下,卻帶著蝕骨的***。
柔妃的臉色不變,手指卻緊緊捏住手中的絲帕,壓抑著心中的怒火。
想不到,最終她竟是成了皇帝的女人!從宮婢封妃,一步登天!而這一步,她卻整整用了十餘年的時間!
太子北棠葉的目光落在虞輓歌身上,眼中閃過一抹濃濃的驚艷,隨後好似想起了什麼一般,蹙起眉頭。
記得那日在拜訪江太師之時,他似乎在北棠妖身側見過這個女子,難道說她是北棠妖安排的人?若真是如此,只怕這個九弟的地位,將會再次大漲。
北棠海的目光也落在了虞輓歌身上,端著的酒樽竟是久久忘記了放下。
他一直都知道她美,從第一次遇見她,避開尚宮局那名宮婢的陷害時,他便知道。
只是他沒有想到,原來她竟可以美的這般驚心動魄,生生將他的心神全部勾走,目光觸及那雙黑眸,發現水波流轉,比起平日裡的沉寂,多了一份光澤,嘴角那一抹弧度,勝似春花,生生蕩平了一室奢華。
小盛子跟在虞輓歌身後,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收斂了心神,只是沉寂。
他不知道他能陪伴在她身邊多久,也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一直是她的親信,他只能保證,無論是榮耀還是屈辱,是權貴還是囚徒,他此生都將效忠於她。
虞輓歌緩緩停在大殿正中,紅唇輕啟:「臣妾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沙啞低沉的嗓音沒有女子的婉轉輕靈,為那份耀目的張揚多了一份沉澱和凝華。
北燕帝怔怔失神,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虞輓歌跪在地上,見久久未得到回應,緩緩抬眸看向上首的北燕帝,眼波流轉,嘴角勾起一抹輕笑。
北燕帝這才醒來,拍掌道:「好!好!好啊!」
虞輓歌垂下眸子,嘴角的笑容並未斂去。
上首的北燕帝卻是直接從玉階之上走了下來,停在虞輓歌面前,輕輕將她扶起:「愛妃快快請起。」
「多謝陛下。」虞輓歌落落起身,對著北燕帝淺笑盈盈。
北燕帝的笑容亦是堆疊了滿眼,那雙無神的眼再次聚集了不少光彩,盯著虞輓歌的臉頰,久久移不開眼。
在北燕帝的陪同下,虞輓歌一步一步踏上玉階,一步一步走向那個距離權力最近的地方!
乾元殿的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無聲的看著女子的金色玉靴一步步穩穩的踩在鋪著鵝黃色絨毯的玉階上,直到穩穩站在龍椅之前,站在北燕帝身側。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雲氏有女,雲婉歌,仁善有禮,進退有度,深得朕心,即日起,冊封為挽妃,賜挽月宮,欽此!」王公公尖細的嗓音在大殿中傳來,聲聲迴盪。
虞輓歌的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俯視眾人,一一掃過乾元殿裡的眾人,眼中的華光讓人不敢直視。
柔妃站在一旁攥緊了手指,看著此刻的她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臉上的笑容都僵硬起來。
虞輓歌的目光掃過一身黑色蟒
蟒袍金玉腰帶的北棠海,正巧對上那始終注視著自己的黑眸,卻未做停留,淡漠的看不出半點思緒。
北棠海看著她唇邊的笑意,心隱隱作痛,仰首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火辣辣的香醇刺激著他的味蕾,眼中有些酸澀。
虞輓歌的目光落在一名中年男子身上,一身朝服穿在他身上,端的是器宇軒昂,週身帶著雄渾的霸氣,眉宇間一抹狠厲可以看出是名武將,男子此刻正神色複雜的看著虞輓歌。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雲婉歌這具身體的父親,雲威將軍府的將軍!
而在雲威將軍身後一名棗紅色圓紋錦袍,相貌美艷的婦人此刻盯著虞輓歌,一雙美目幾乎要掉了下來,只覺得自己的心噗通噗通的快要跳了出來。「她她不是」婦人驚懼不已,一句話終是沒有說出。
此人正是雲威將軍府的夫人,也正是將雲婉歌送進監牢,慘遭毒打大刑的始作俑者。
虞輓歌眼中含著一抹深意,對著她笑著微微頷首,雲威夫人的臉色瞬間慘白,北燕帝時刻注意著虞輓歌的神色,當瞧見她所瞧的方向時,立時開口道:「雲威將軍護國有功,加封為一等國公,夫人為一品誥命。」
北燕帝說完便有些後悔,在混沌中想起似乎王公公同他說過,這雲威夫人不是輓歌的生母,一時間有些躊躇,不由得看向虞輓歌。
感受到北燕帝的目光,看著先是沒反應過來,隨後陷入狂喜和不敢置信的雲威夫人,笑道:「娘出身名門,卻勤儉溫淑,相夫教子,勞苦功高,更是在賑災之中捐獻財物無數,倒是配得這個一品誥命的頭銜。」
柔妃聽著虞輓歌的話,看著那神色淡淡,卻處處透著張揚氣息的女子,臉色一時間灰白了不少,她怎麼敢她怎麼敢在堂堂大殿,泱泱北燕朝臣面前這樣說話,那種感覺,就好似她是北燕的主宰!她怎麼敢!
雲威夫人本是猶疑不安,聽見虞輓歌的話一時間心放下不少,看著周圍瞬間討好的人,聽著那些攀附的話,一時間臉色紅潤不已,漸漸抹去了那份不安。
虞輓歌看著陷入巨大喜悅之中的雲威夫人,再次開口道:「只是如今陛下已經冊封父親為一等國公,我雲府已是滿門榮耀,若是再加封娘親,只怕百姓會道臣妾美色誤國,蠱惑陛下。」
北燕帝看著女子淡淡的神色,久久失神,竟是沒有聽清她說了些什麼,只覺得,今日看她,同那日卻是大大的不同,那日她沉寂內斂的像是一灘死水,可是今日,他的一顰一笑卻輕易的牽動著他的心神,彷彿只要從那張淡漠的臉上,看到一絲笑意,便是烽火戲諸侯又如何。
虞輓歌轉頭對著北燕帝繼續道:「再者娘親素來淡薄,不喜權勢,不慕名利,一個三品誥命的頭銜已經讓娘受累不堪,若是再加封一品,只怕娘會日夜寢食難安。」
北燕帝觸及到略顯冷意的黑眸,回過神來,道:「愛妃說的有理,既然如此,那就罷了,愛妃深明大義,實在當是眾妃之表率。」
雲威夫人的臉色一下子僵在了那裡,周圍眾人也是一愣,礙著雲威將軍的關係,沒有直接出言諷刺,可卻依舊少不了一番夾刀帶棒的諷刺,一句句明褒暗貶讓她的臉色愈發難看,憤恨的咬碎了一口銀牙,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雲威將軍見此,微微蹙了蹙眉頭,上前一步道:「啟稟陛下,微臣」
虞輓歌轉身看著跪在下首的雲威將軍,沉聲道:「若是父親認為自己力不從心,不妨褪去一身官袍,回鄉歸隱,倒不失為一件樂事。」
雲威將軍的話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他本是想拒絕加封為雲威國公一事,眼下皇嗣之爭日益激烈,他遲遲沒有做出選擇,再加上手中握有不少兵權,早已被諸位皇子所忌憚。
眼下加封為國公,卻是真正的置身於風口浪尖,雖然權勢更大,只是若不做出選擇,只怕是會舉步維艱。
不過難以相信的是,從前那個在自己懷中撒嬌,溫溫軟軟的女兒,如今竟是會這般咄咄逼人,轉眼間,已經到了只能讓他俯首稱臣的地步。
想起當年往事,雲威將軍的心如刀絞般陣痛,對北燕帝的恨意愈發的深了起來。
收斂好思緒,沉聲道:「臣謝主隆恩,日後必當赴湯蹈火,以報陛下大恩大德。」
虞輓歌滿意的收回目光,北燕帝扶著她的手,站在龍椅前。
眾臣緩緩跪下,齊聲道:「參見挽妃娘娘,挽妃娘娘萬福金安!」
虞輓歌坐在北燕帝一側的香案前,看著俯首稱臣的眾臣,冷漠的臉頰上浮起一抹張狂的笑意:「諸位大臣有禮。」
女子漆黑的眸子中迸射出凌厲的光芒,宛如兩把寒刀,承載著笑意,睥睨眾人,滔天的氣勢逼得人臣服,從今日起,她是北燕寵妃!
就在這時,門外的太監再次傳出尖細的嗓音:「九殿下到!」
北燕帝臉色一喜:「哦?妖兒回來了?」
北棠妖一身海藍色長袍,頭頂金色髮冠,胸前一片月桂,足蹬一**白色鹿皮靴,一雙琉璃色眸子,尊貴似海神,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走入。
「妖兒怎麼今日回來了,飛霞城一事解決如何?身體恢復的如何?」北燕帝開口連發三問,足以證明北棠妖今日在北燕帝心中的地位。
「參見父皇,飛霞城的百姓已經漸漸安穩下來,兒臣的身體幸得父皇庇佑,已經無礙,今日父皇封妃大典,兒臣自當前來慶賀。」北棠妖的目光落在北燕帝身上,掃過他身側的女子,只覺得她臉上的笑意刺目的讓他感到窒息。
 
北燕帝滿意的頷首,攬過起身站到身側的虞輓歌,對著北棠妖開口道:「這是挽妃。」
北棠妖抬眸對上一身華服的虞輓歌,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她,美的像是盛開的罌粟,帶著讓人心悸的蠱惑。
對上那雙黑眸,裡面水光流轉,不似往日的沉寂,帶著一種璀璨的光彩,只是無論他怎樣搜尋,在其中卻都看不到他的影子。
沒有期冀,也沒有怨責,沒有質問,也沒有傷痛,那種深入骨髓的冷漠,讓他遍體生寒,如墜冰窟,縱然早有準備,可是當真正的瞧見她的淡漠,卻還是讓他如遭雷擊,心彷彿緊緊擰成一團,無法呼吸。
男子險些後退一步,撐穩身形,垂下眸子緩慢道:「參見挽妃娘娘。」
話一落,嘴裡血腥味四溢,腥澀不已。
虞輓歌輕笑道:「九殿下有禮了。」「好了!眾卿家都落座吧,歌舞可以開始了。」北燕帝轉身坐回龍椅,虞輓歌則坐在了一側的香案前。
柔妃始終強撐著笑臉,在皇后面前隱忍了數年不曾焦躁的她,在今日險些崩潰,她深深的明白,以她的美貌,加上她的心計,想要擄獲北燕帝,不在話下!
乾元殿裡,歌舞昇平,靡靡之音不斷,經過今日這一幕,眾人對虞輓歌不由得看重了幾分,能夠讓帝王為其舉辦封妃大典的妃子少之又少,而本以為是個宮婢出身的妃子,如今才發現竟也是名門閨秀!再看北燕帝今日的氣度,只怕短時間內都會聖寵不衰!
虞輓歌冷眼看著大殿裡的一切,浮華亂世功與名,終不過一抔塵土。
她早知,憑借她的美色可以輕易虜獲帝王的情絲,只是,縱然是卑微到極點,骨子裡的驕傲卻始終存在,她不願用自己的身體去換得權勢,只是命運終究是開得一場玩笑。
仰首飲盡一杯烈酒,任由火辣辣的汁液在胃裡翻滾,歌舞聲聲中,忍不住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眼竟是模糊了起來,一切繁華皆成為了幻影,只剩下最深的落寞和荒涼。
北棠海看著上首大笑瘋癲的女子,蹭然起身,站在原地許久,眼中皆是陣痛,瞧見宮婢手中的酒罈,一手奪下,仰頭便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