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界的無形重壓,與烈火的劇烈摩擦,發出嘈嘈不絕的爆響,空氣中的朦朧金輝,被這團火焰蠻橫撞出一條條裂縫,就像一條張牙舞爪的金色蜈蚣,尖銳嘶鳴著往莫末蔓延。
速度快速閃電,很顯然,神師的結界沒能對它造成多少影響,甚至毫無影響。
那名一直沉默著讓自己處於最不顯眼位置的弓武者,不出手則以,一出手則真正必殺!
一箭射出,他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慘白下來,冷汗如雨下,就連他健碩如山的身形,在這一瞬也不再那麼氣勢逼人,反而給人微微佝僂的感覺。
……這是他全力射出的一箭,也是他修行生涯中最巔峰的一箭,已經超越了吳三省神師結界能夠囚禁的範疇,所以這是他真正的必殺一箭,知命之下,無人能擋!
吳三省拼盡全力不能!本體已動,正在與熊焰幾人對轟的易川也不能!
戰鬥局面轉變得實在太快,前一瞬神殿眾武士還在為雲蕭的危機無可奈何,下一瞬雙方之間便完全轉變了過來,變成殺人最多的莫末面對死亡一擊。
沒人會以為她能在洞玄巔峰弓武者的巔峰一擊前安然無恙,即便她是雙劍師,也不可能!
吳三省壓制不住這團射來的金色火焰,便只好做出了下意識的舉動——他瞬間橫移至莫末身前,想要替她撼下這一擊。
同一時間,莫末劈向青玄的精神劍也陡然消失,瞬間又擋在了吳三省面前。
隨著刺痛耳膜的爆炸聲傳開,兩人身前頓時出現了一大團奇怪的火焰。
之所以奇怪,是因為這些將空氣攪動得狂亂不堪的金色火焰,表面上覆蓋著一層黑色的光邊。
黑邊很細,只有髮絲那麼大,然而它的顏色卻很深邃,也很顯眼,比漫天的金色火焰都還要顯眼,它將火焰切分成了無數片,或者說將火焰爆炸的形狀完全勾勒了出來,分外怪異,分外猙獰,就像一朵無論是形狀還是顏色都很恐怖的花。
距離爆炸處最近的吳三省悶哼了一聲,但也僅此而已。
神殿所有人都聽見了他的悶哼,頓時皆有些錯愕。
直面弓武者巔峰一射,即便莫末的精神劍擋在了前面,他也應該受傷,絕對不應該只是悶哼一聲。
難道那柄水晶般的精神巨劍,已經強到了如此地步,竟然連這種程度的攻擊都能完全化解?
爆炸的火焰仍舊還在劇烈翻滾燃燒,整個結界內的溫度急劇攀升,仿若置身一個火爐之中。
而就在這時,莫末的精神劍驟然出現在氣息大降的弓武者頭上,狠狠砍下!
弓武者面色大變,熊焰等人面色大變!
轟的一聲悶響!
面對突如其來的恐怖殺機,氣息萎靡不堪的弓武者只來得及拚命步開防禦,同時往左移了一下,雖然成功躲開了當頭一劍,但……整條右臂卻被齊根砍下。
弓武者不同於其他修行者,右臂被砍下的瞬間,他就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廢了,所以他沒有再閃躲——作為一名畢生攀爬武道巔峰的神殿武士,淪為一個廢人,遠比讓他去死還要難受,所以他瞬間便放棄了活命的希望。
戰鬥變化得實在太快,前一瞬他還滿滿抱著擊殺莫末奪取精血的想法,向所有修行者的巔峰,知命境界發起衝擊,向神殿所有武士的至高榮耀發起衝擊,這一瞬……他便不想再活下去。
他經歷過各種慘戰惡戰,唯獨今日的這種戰鬥,他完全沒有見過。
不僅他沒有見過,所有人皆是如此。在這之前,誰能想像得到,僅是寥寥幾個敵人,便能殺掉這麼多人,在這之後還能對他們這些神殿絕對的精英造成如此巨大的威脅?
或許是故意要讓他在屈辱中活下去,又或許是此時的戰鬥情況,不宜浪費時間擊殺一名心如死灰的敵人,再或者是此時的莫末只能斬出一劍,總之,緊閉雙眼的他,未能等來真正能殺掉自己的第二劍。
然後他睜開眼,發現面前的精神劍已經消失。
他修行生涯中的巔峰一箭所產生的火焰仍在燃燒,劇烈的翻滾著,發出辟里啪啦源源不斷的爆炸聲,在那層黑邊的凸顯下,顯得極具壓迫力,充滿了毀滅般的味道。
然而他卻清楚知道,這一擊已經沒了任何威脅力。
因為那層黑邊不屬於他的力量。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於是很苦澀很絕望的淒然一笑。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有任何希望;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注定無法對這些敵人,尤其是莫末造成威脅。
用盡元池中所有元氣,以及畢生心血之力組成的一箭,注定無法威脅到這些人?
他苦笑。
然而此時注定不會有人關注他在想什麼,破除危機,短暫的恢復後,莫末三人再次對敵人發起了極其迅猛地攻擊。
易川的刀光更加冰冷明亮了,並且不斷在放大,將熊焰武矛等人完全罩入其中,刀劍碰撞的清脆巨響源源不斷地發出,連成一片,完全聽不出有間隔痕跡,偶爾顯現出來的刀鋒,時而像張開血盆大口的猙獰惡獸,時而像連綿不絕層層疊加的浪潮,時而又像一隻隻美麗而危險的鳥兒,不斷衝擊著幾人的攻擊,乃至防禦。同時,令人從骨髓裡感覺到毛骨悚然的靈魂威壓,也不斷從他身體中釋放出來。
依舊是那種快彷彿靈魂要被強行剝離,身體裡有無數根
針在扎的痛苦。正是這種痛苦,使得幾人竟被他的刀鋒完全淹沒。
莫末的精神劍沒有再出現,但她的飛劍,此時卻在對那三名劍師進行猛烈刺殺。吳三省也不再只從結界上對所有敵人進行壓制,神力之劍再次出現他的手中,不斷席捲著金色浪潮,與剩下的敵人蠻橫對轟。
所有人都在忙著戰鬥,唯獨他已經完全被遺忘。
似乎……自己連被殺的資格都沒有?
這種感覺很令人沮喪,甚至絕望。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也不喜歡自己有這種感覺,於是他只好把目光望向自己射出的那一箭。
他清楚知道這是最巔峰的一箭,也是這一生的最後一箭了,所以他想多看看。
金色的火焰依舊在燃燒,只是縮小了很多,而且那些細如髮絲的黑色光邊,也越來越明顯——正是這些黑邊,將他巔峰一箭的破壞性壓到了最低。
在射出這一箭之前,他已經做好了各方面的預判,即便莫末身旁那個微胖的少年擋在她的身前,即便她的精神劍能夠趕回來防禦,這一箭也完全能夠將劍擊潰,再將兩人重創。然而……現實卻是這些都沒有發生。
雲蕭的腦袋並沒有完全劈成渣,也沒有死,當他察覺到那裡的光爆已經完全消散,下意識的看過去,發現這一幕時,他不禁楞了一下,隨即明悟。
原來是雲蕭的蕭,最後關頭擋下了那一劍。
不過雖然沒有徹底被殺死,但雲蕭的蕭也徹底斷成了兩截扔在地上,而他自己的腦袋也已經血肉模糊,頭蓋骨更是被砍出了一個洞,露出了裡邊的腦髓。很顯然,他撐不了多久便會真的死,除非在靈魂徹底消亡前,黑玄樊史兩位殿主趕到,就像本應該死了的青玄那樣。
想到這兒,他又下意識的四下看了看,隨即又苦笑。
青玄果然已經不見人影,這個侍殿弟子,果然還是那麼的怕死,那麼的令人作嘔。
金色火焰終於散盡了,一同消失的,還有那些將他從天堂打入地獄的黑色光邊。
然後他看到了盤坐在地的兩個少女。
他看了眼冷冷看著他的穿著火鳳長裙的少女,很無謂的笑了笑,然後把目光定格在穿著白裙的少女身上。
少女的白裙很白,眼睛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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