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泓身穿一身明黃繡金銀盤龍紋的衣袍緩步走進來。夕陽隱沒,驟然黯淡的光亮似為衣袍籠上了一層薄紗。令衣襟上的蟠龍顯得尤其的張牙舞爪。
王茜縈週身發冷,打了一個寒戰,怔忪道:「皇……皇上……」
霍延泓眉目悠然的微微瞇起來,目光中帶著森森冷意,「王家所有,是免死金牌,卻非免罪金牌。朕遵從先祖之意,自不會將你王家上下賜死。悉數發配邊疆,想來王家通番賣國,圖謀不軌,朝臣只會覺得是朕寬裕了你們家。」
王茜縈極是委屈的連連搖頭,撲到了霍延泓的腳邊,哀哀求道:「皇上,您,您別聽元妃的話,是她構陷臣妾。臣妾與王家忠心護主,王家,是大大的忠臣吶!」
霍延泓聽得這話,頓覺可笑,抬腳猛地將王茜縈踹翻在地,「忠臣?若你們家是忠臣,這世上便再沒有忠臣了!你也不必喊冤抱屈,朕已經親審過王家上下,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招了!」
王茜縈從未曾被霍延泓這樣對待過,這一腳已將她踹的發懵。她臉上浮出幾許羞憤,銀牙緊咬,卻仍舊規規矩矩的爬起來,跪直在皇帝面前,道:「王家絕沒有通番賣國,只是,只是……」她心中萬般不憤,咬牙道:「王家絕沒做出賣國之舉,不過是清君側,將皇上身邊的禍害除去。」她說著,抬手指向雲千雪,眼神如兩道銳利的彎刀一樣,無比犀利。
雲千雪嬌柔一笑,耐聲婉轉的說道:「我是身邊的禍害,可蘇家又怎麼說?」
王茜縈頓覺大勢已去,頹然跌坐在地,連聲道:「皇上,臣妾心裡,只有皇上您,臣妾與母家無論做了什麼,也是因為心裡裝著皇上您!」
霍延泓見她此番義正言辭,頓覺大怒,一腳揣在王茜縈的鎖骨上,鷹眸銳利如兩秉利劍一般,「害死朕的孩子,也是心裡裝著朕。朕看,你才是那個禍害,你才是妖言惑眾!純妃,你了不得,真是了不得!」
王茜縈被霍延泓這一腳踢過去,直憋的喘不過氣來,臉登時變得青紫。一隻手按在胸口,杏目瞪得滾圓,嘴張的大大的,不住的呻吟。
霍延泓仰臉道:「先將純妃押回毓秀宮,待她身邊的宮女一個一個吐乾淨,說明白,咱們再論罪不遲!」尹航聽的這話,忙喏喏的道了一句是。霍延泓便是頭也不回的攏著雲千雪的肩膀,回身步出暢音閣。
月光之下,帝妃的背影被拖的老長。那影子並在一起,又被淡淡的宮燈光暈攏著,那樣渾然天成,天下無雙的樣子令人絕望、失落。王茜縈見著那成雙的影子遠去,心裡恨得什麼似得。
兩人執手緩緩走出暢音閣,雲千雪心中百般滋味湧過,竟不覺淚眼朦朧起來。霍延泓牽著她的手,卻不回長樂宮,而是轉身往欽安殿去,邊走邊說道:「朕讓人準備了祭禮,今日你也算大仇得報,咱們一起拜一拜爹娘。」
雲千雪聽得這話,腳步一滯。心中只無限感激,輕倚入他的懷裡,柔聲道:「此生能與你相伴,何其幸也。」
霍延泓萬般珍惜的捧起雲千雪的臉頰,伸手將她眼角的淚拭去,「別與我說這樣生分的話,我才是有幸,此生能擁有你。」霍延泓吻了吻雲千雪的額頭,道:「還記得你的喬木之盟?青萼,我從前總覺著咱們兩個同為喬木,太令你勉強。可如今我卻深覺,你的喬木之盟,你的執手一生是何意義。這一輩子,我只有你。」
雲千雪靠入霍延泓的懷中,感動的難以明說。
王家被問罪,純妃被拘押,宮內宮外以純妃、王家而形成的勢力一時土崩瓦解。一夜的功夫,華年、方司正、裴芳儀等一干純妃的爪牙都如數將純妃做下的事兒交代了出來。
上元二十七年,在鸞鳴宮中向先賢妃、盧姑娘的胭脂裡下了髒東西,害的盧姑娘毀了臉。
上元三十年,純妃害得舒妃小產,嫁禍到雲珠生母白氏的身上。
天授二年,讓燕雲慫恿嘉妃向雲千雪入宮的轎子裡投蛇。隨後嘉妃做下的種種,多半都是純妃假借燕雲的手,讓嘉妃坐下的孽。
……
幾乎是每一年,都有枉死之人。
後純妃使人在宮外買通了瞎眼老太太,說出天煞孤星的話。後在無意中聽見沈青黛欲加害香薷之事,藉機害死了綠楊。
這其中,出去裴芳儀被她籠絡外,還有瓊貴嬪、韋貴人也牽涉其中。天煞孤星之事,瓊貴嬪在宮外就有牽扯。而韋貴人,卻是受純妃指使,刻意向敦肅夫人投靠示好,暗中為敦肅夫人出了許多糊塗注意。險些害了舒妃的香榧一事,便是純妃與誠妃聯手做下的,卻讓宮內眾人,都以為是敦肅夫人所為。至於雲千雪險些被裴似棠從暢音閣的台階上撞下去的事兒,也是純妃暗中吩咐裴似棠與韋婧容所為。
霍延泓看見王茜縈的罪狀,登時大怒,立刻下旨削去瓊貴嬪的封號,將其便將為貴人,只等著誕下皇嗣,在處置。至於裴似棠與韋婧容,雙雙打入冷宮。與純妃相近的宮人,其它宮中助紂為虐的女官、太監統統被杖斃。
此番處置下來,卻未將純妃治罪,名人暫且拘押在毓秀宮中。
不過幾日的功夫,王家的大廈轟然傾塌。未等王家提起免死金牌,霍延泓便免了王家死罪,只故意將王家流放西北。
王茜縈與柳依依兩人被拘押在宮中待罪,再無人問津。皇上與元妃兩人,似是忘了她二人待罪一般,竟在五月裡動身,去了泰山封禪。
隨後數月,王茜縈與柳依依都在絕望與希望交匯的絕望中煎熬度過。
待得聖駕回宮,已經是九月裡的事兒了。雲千雪剛一會合歡殿,霍延泓便打發
了張祺瑞前來回報好消息。她聽的這話,也不顧周居勞頓。立時更衣,讓人請了德妃同往毓秀宮走一趟。
姜子君心裡極是納罕,見了她便道:「你與皇上動身去泰山封禪,一去便是數月。如今回來,不歇一歇、緩一緩也就罷了,怎的也不與我將將一路上的趣聞,竟是一回來,便往那處去?」
雲千雪揚眉一笑,「你不是想知道,王氏前前後後做了那麼多事兒,是為著什麼嗎?」姜子君自是好奇,可也並不是非知道不可。
兩人撐著儀轎,一路無話的來了毓秀宮。宮人進門通傳,坐在內殿裡王茜縈彷彿聽錯了一般。
如今她身邊已無宮人服侍,自己孤身一人住在偌大的披香殿內。此刻,她身上穿著一件陳年的薄薄衫子,頭髮散亂的垂在肩上,那些頭髮有些乾枯發黃還有幾根突兀的白髮從鬢角生出,竟還打著結。未圖脂粉的臉,顯得無比的蒼老與憔悴。見雲千雪與姜子君先後進門,漆黑的瞳仁兒空洞的盯著擷芳殿樑上漆著的精緻花紋。
雲千雪不疾不徐的款款走進,清凌凌開口道:「我來告訴純妃一件喜信兒。」
王茜縈聽見這話,睫毛微微顫動。純妃,純妃……她數月中沒再聽人這樣喚過,身子微微一震,緩緩的垂首去看雲千雪。
雲千雪瞇目道:「純妃,這世上,再沒有王家了。」
純妃眉心劇烈的抽動起來,她早知道,雲千雪會像她當年決意除去蘇家一樣的殺害王家滿門。她面上悲痛欲絕,極快的起身撲向雲千雪,卻立時被太監死死的擋住了。她兀自不死心,雙手在空中反覆的劃著,恨不能將雲千雪撕成兩半。如野獸一般,嗚咽哀嚎著道:「賤人,你害死我王家滿門,你也會遭報應的?」
雲千雪清凌凌的一笑,搖頭道:「哦,忘記告訴你。當初王家幫著柔然,探知大齊軍情。皇上放你王家去西北戰場,為的就是給王家通敵的機會。若是你往家就此在西北安安穩穩,或許也能平安度日。只可惜,你還在宮中,你父兄自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向柔然借兵。如此,倒是給了皇上機會,將計就計把柔然算計其中。大齊燒了柔然數十萬騎兵,這一仗打得痛快。皇上特意下旨,將王大人官復原職,讓王家上下即日返回京城。可王家上下實在倒霉得很,死在了回京的路上。至於為什麼,自然是柔然的人恨王家入骨,滅了王家滿門。你們家不是我害的,我自不會遭報應。我這一輩子,清清白白,這一雙手,可當真比你的要乾淨許多。所以,只有你與王家會遭報應,現在已經應驗了!」
姜子君聽得雲千雪這番話,頓覺痛快,上前一步,蹙眉看著純妃問道:「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好嗎?你若是不害人,別人又豈會害你!」
王茜縈雙目恨得發紅,憤怒的掙扎著,道:「不!我若不保護好自己,又怎麼有安穩得日子過?你們與那些庶出的小賤人都是一樣的,明裡笑如春風,可暗地裡,卻還不是使手段去害人。」王茜縈越說越激動,眼神不覺混沌起來,「縱使從前你與顧臨怡親如姐妹又如何,還不是一句話,就讓她去了太極殿去背地裡捅你刀子!蘇珞,我就是恨你!恨你明明是庶族出身,憑什麼得皇上如此厚愛!我恨你姑母,明明是個商家庶女,卻高坐寵妃之位,讓你自小就能親近皇上!我恨你蘇家,明明什麼都不是,卻被先皇那般寵信。我就是讓你生死不寧,蘇青萼我就是要讓你生死不寧!只有我,只有我才是最高貴的人,只有我才有資格登上後位,只有我的兒子可以繼承皇上的大統。你們都是賤人,都是賤人!」王茜縈說著,倚在兩個太監的手臂上,作勢往後一仰,哈哈大笑起來,「你們都是賤人,你們有什麼資格取代我。嫡女的身份你們沒資格取代,太子妃的身份也一樣,皇后的身份也是如此。我才是真正尊貴的第一人!我才是!」王茜縈形如癲狂,一邊不住的咒罵著,一邊哈哈大笑。
今天是一更~~大家很好奇純妃是為啥,某秋寫出來了。究其原因,就是一個被慣壞了的孩子,被搶了喜歡的東西。然後失去了歸屬感,然後心裡瞬間分裂變態,形成了第二重人格。下一章,咱們跟柳賤人說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