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年來費盡心機,全為了重振崔氏一族。可如今竟做出這樣的糊塗事,我心裡實在奇怪的不得了。他此番能去西北,若能立下戰功,振興崔氏滿門,自然是更進一步。可偏偏為了誠妃回來京中,他又為了什麼?」雲千雪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無限煩悶,抬手將一朵兒花掐了下來,捏在纖細瑩白的手指尖。
姜子君見她心中百般疑惑,脫口提醒她道:「你若想不通,倒不如直接去問他。眼下皇上還未處置他,還在天牢裡。」
雲千雪也覺著許多話要當面問清楚,才能真真兒讓她心裡一切所為,都是誠妃。心裡起了這個主意,她也不耽擱,待得霍延泓下朝後,立時去請旨,卻也不多說旁的,只道自己想把蘇家滿門之死弄個清楚。
霍延泓曉得蘇家被滅門是雲千雪心頭過不去的結,立時起身要同雲千雪一道去,卻被雲千雪攔了下來,又逢幾位朝臣被留在了宣政殿,他便讓尹航陪著雲千雪,叮囑了一番才讓尹航送雲千雪去天牢。
得了霍延泓的允許,雲千雪立時回宮換過宮裝,只穿著一件兒淡紫色繡青竹的衣裳,披了一件兒貢緞繡木蘭的披風,極是素淡。
天牢並不在宮中,而是在啟曌城外一處偏僻地。雲千雪乘著小轎出了啟曌城,諸人過街穿巷,走了小半刻便也到了。雲千雪帶著風帽,緊緊跟在尹航的身後。那風帽遮著大半張臉,誰也瞧不清是誰來天牢探監。又見是霍延泓身邊的總管太監領著,誰也不敢擋駕,紛紛讓了。
兩排牢獄尚算整齊,不似她想的那般髒亂不堪。只是牢房修的極堅固,四面牢籠中的窗子透出星星點點的光,四周有一種腐壞發霉的怪味道。雲千雪緩步走著,不禁牽著帕子壓在鼻尖兒上,呼吸不自覺的緩和下來。
走了一小會兒,尹航才停住腳步,指了指挨著裡間兒的牢房道:「娘娘,犯人就在那一間裡押著呢,奴才陪您進去。」
雲千雪淡然笑了笑,柔和的搖頭道:「不必了,本宮讓香薷隨著進去,公公在這裡守著,別讓人打擾才好!」尹航忙喏喏應下,上前將緊鎖著的鐵門打開。
一進門,那潮濕發霉的陰冷氣更重,週遭不知怎的忽然吹起細微的冷風,不禁讓雲千雪的身子微微一顫。
明揚窩在牆角里,聽見門聲抬頭去看,瞧見雲千雪進門,不禁讓他怔了怔,只覺著是自己看錯了,絕不會是雲千雪來了。當即冷然一笑,旋即又閉上了雙眼。
雲千雪踏著獄中的枯草走了兩步,與明揚相隔僅有一丈的距離。清凌凌道:「我從沒想過,有一日會在牢中與你說話。你這樣志在必得的聰明人,如今崔家還沒復起,怎會做這樣的糊塗事兒?」
清越而細潤的聲音響起,如黃鸝出谷一般婉轉耐聽。這才讓明揚覺得無比真切,心中一顫,這才又睜了眼,牽唇一笑,「元妃娘娘真乃我的知己。」
雲千雪俯視著明揚,他身上還穿著那日的夜行衣,牢房中光線太弱,倒是瞧不出衣服上的血跡。可他模樣極是頹敗,與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大將極不相符。聽得明揚此時還能這般談笑風生的說話,頓時蹙了眉,肅聲道:「本宮若是明大人的知己,你又何必三番兩次的幫著旁人來瞞著我。現在想來,當初你刻意接近我,與我說了那麼多的話,也是受人指使。想要撥轉矛頭,讓我聽你的話去算計旁人。」
明揚眉頭一挑,身子動了動,可這一動之下,似是牽動了傷口,疼的他微微咧嘴,嘶的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卻仍舊面上帶笑,神情大是不羈,隨意道:「那時候元妃娘娘樂意信我,不知是因為太蠢了,還是信我這個人……」
「自然是本宮太蠢了,早該覺出你的刻意接近,就是別有用心。只怕崔家復起,也是你騙本宮的幌子罷了。可本宮心裡實在好奇,是宮裡的哪一位主兒,讓明大人肯這般捨生忘死。」雲千雪說著,點著手指道:「上元入宮的人,如今只剩下貴妃、舒妃、純妃三人。本宮原本覺著純妃實在不簡單,可純妃的三皇子又是被誠妃所害。若說是貴妃,可當初你又將害我之人推在了貴妃與賢妃的身上;再說舒妃,她卻不像那般心機深沉的人。可不像歸不像,她在宮中數年安然自處,必定也有她的存活之道。」
明揚聽雲千雪慢條斯理的說了這樣許多,臉色變了幾變。一時未言語,只是垂首低笑,深思不已。待過了大半晌,他才悠然道:「娘娘今兒個過來,自然不信害死蘇家的人是誠妃。所以才來找我問個明白,可我卻一句也不能說。如今,我只能告訴娘娘兩句話。」
雲千雪不明所以的睨著明揚,見他笑意明朗,像是玩笑一般,不覺將信將疑起來。
「卻是如娘娘所猜測一般,害死蘇家的人並非誠妃。再有,燕雲是個極關鍵的人,她消失了數年不見,你若是能尋到,許是能知道些什麼。」明揚仍舊一副玩世不恭的隨便模樣。
雲千雪心中不禁惱怒起來,她早就懷疑誠妃是被推出來的替罪羊,便如從前的嘉妃、敦肅夫人一般。而燕雲,她若是能找到,又何必聽明揚多言。雲千雪凝目在明揚青白憔悴的臉龐上,一雙烏黑的瞳仁兒極是清冷,「你不預備與我說清楚?」她說話間,眼神不禁流露出幾分失望。
明揚心裡一跳,竟莫名的有些慌張,他連忙垂頭,原本要脫口而出的話在嘴裡一滯。
雲千雪曉得她是再問不出什麼了,決然轉身,還未走到門口,卻聽明揚輕聲說道:「我,崔家的事兒我並未騙你,只是以我一個人,到底沒法子。我需要一個能幫我的靠山,能幫著崔家復起的靠山。」雲千雪聽他開了口,正欲轉身,他卻似乎曉得雲千雪要說什麼一樣,道:「我與崔家上下的死活,全在這個人的一念之間。我不能將她說出來,只能與你說這麼多。等你想明白的時候,只怕我已經死了。她也不會遷怒於崔家。」
明揚將自己的苦衷如數告訴給了雲千雪,他神情間不復方纔的笑意,眉目斂然肅穆。雲千雪瞧著他,心中不禁升起幾分同情。他這樣的人,想來一生為家族捆綁,也實在是可悲可歎。
「我……知道了,」雲千雪緩緩的應了,還想要說什麼,只是話到嘴邊,卻又沒說出口。
明揚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與滿面的悲憫神情,嘴角便又浮起幾分笑意,極輕快道:「生死有命,無須元……無須你同情。往後請娘娘不必再貴步臨賤地,髒了自己的衣裙。」
雲千雪再不多言,轉身出了監牢。坐在回宮的轎中,教她又是心亂起來。蘇家滿門的性命,還有顏歡與流產的孩子,讓她每每想起幕後真兇還過著安生的日子,便恨得心裡泣血,不能自已。
一行人正走著,雲千雪便聽轎外的尹航道:「喲,娘娘,咱們到蘇府了。是淮安縣君儀轎要進門,仿似從外面剛回府。」原是尹航見雲千雪自天牢出來,神經極是沉肅難看,這一路走著,見到了蘇府,瞧見雲千雪一向最喜歡的林氏,便是有心讓雲千雪散一散。
雲千雪聽了這話,想起明揚方才提到的燕雲,到覺著再囑咐林氏一番,盡快將燕雲尋著。當即開口,道:「去叫住蘇夫人。」
尹航忙快步進前,攔住了預備進門的轎子林如媚,卻不敢聲張轎子裡坐著雲千雪,只請過安,湊近了轎窗才小聲說了。林如媚心裡大是驚訝,忙隨著尹航去拜見雲千雪。
雲千雪正撩開轎簾的一角,見林如媚要跪地行禮,忙攔住她道:「縣君別多禮,我這一趟出門,誰也不曉得。」
林如媚忙應聲,立時吩咐人將轎子抬進門,又遣退了正院兒外守著的婢僕,恭謹的扶著雲千雪進了正房明間兒,這才向雲千雪行禮,道:「元妃娘娘萬安。」後宮胭脂殺:.
雲千雪擺了擺手,溫和一笑,道:「起來吧。」
林如媚清軟的嗯了一聲,立時吩咐貼身的宮人準備香茗點心。
「這屋子裡的陳設倒是難得的素,蘇大人是武將,想來這裡面的佈置都是縣君操心了。」雲千雪環顧四周,澹然一笑。
這蘇家正房是她父母住過的地方,四周陳設與從前沒有半點兒的改變。雲千雪故地重遊,心中無限唏噓傷感。
林如媚搖了搖頭,婉然答道:「既不是大人,也不是臣妾。進府的時候便是這個樣子,大人說,這是爹娘生前的佈置。妾身覺著這佈置極為致得體,住著又舒服,也沒讓另外佈置。」
她這番話,極得雲千雪的心,正要開口讚她兩句,便聽屋子外面有人厲聲喊道:「作死了,敢攔我的路!大人不在家,你們正房上上下下,便是都長了膽子,欺負到了我的頭上!」
雲千雪一聽這聲音便知,門外叫罵的人是周倪臻。今天也是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