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飄飄灑灑的下起了大雪。
柳依依忖著霍延泓要下朝之時,帶著宮人去了長樂宮向雲千雪請安。讓人通傳過,雲千雪卻並未請她進門,只是讓李香薷出來說了幾句應景兒關切的話,便請她回未央宮。
柳依依心中一動,當即跪在了長樂宮外,任誰勸阻也不離去。
雲千雪一早起來,便覺頭暈腦脹,聽得人通報後,這會兒正在內殿小憩,並非故意不見柳依依。可讓柳依依這樣一跪,倒教旁人覺著雲千雪是因為瓊承嫻得聖寵,心裡嫉妒才閉門不見。李香薷再三勸扶,也叫不起柳依依。
「姑姑,我心裡清楚得很。我原不應該入宮的,表姊心裡氣我,也是有的。可陛下總是無錯的,表姊實在不必因為我與陛下置氣的。」柳依依雙目含淚,言辭無比懇切。
李香薷瞧著她的神情,心中存疑,瞧著這位嬌滴滴的新寵,大為不喜。
正此時,聖駕忽然駕臨,正瞧見柳依依跪在雪地裡,身上,睫毛上全是雪珠子。她臉凍得發紅,止不住的瑟瑟發抖。
霍延泓面有不愉的從御輦上下來,眾人紛紛跪地請安。他上前兩步,將柳依依扶起來,道:「在這跪著做什麼?」
柳依依眼波盈盈,頗為可憐,小聲道:「嬪妾來給表姊請安,李姑姑說表姊身上不痛快,讓嬪妾回去。嬪妾便求李姑姑,表姊身上不痛快,更應該讓嬪妾去瞧一瞧表姊了。」
霍延泓攏過柳依依的手,只覺握住冰塊兒一樣,心有不快,也不讓李香薷等長樂宮的眾人起身,而是攜著柳依依往裡面進,「你同朕一起去瞧瞧元妃。」
柳依依面有委屈之色,卻是停住了腳步,道:「皇上,這大冷天的,讓李姑姑起身吧。」
霍延泓面無表情的輕嗯了一聲,再沒說旁的,只拉著柳依依進門。
雲千雪正歪在內殿的榻上闔目養神,合歡殿內極是安靜,她臥在床榻上,依稀能聽見落雪壓在樹枝上的聲音。正迷迷糊糊要睡去之時,忽然聽見靴聲囊囊,殿外揚聲道:「皇上駕到——」
霍延泓領著柳依依快步進門,快轉過屏風之時,頓住了腳步,略有猶疑,方回頭與柳依依道:「你在明間兒候著,不必同朕一塊兒進去。」
雲千雪正覺頭暈眼花,半支著身子欲起身。霍延泓掀開珠簾闊步進門,正見她面色蒼白,神情憔悴不堪。心中一軟,道:「你是真病了。」
「皇上萬福金安。」雲千雪也答話,勉強站直身子向著霍延泓福了一福。
霍延泓頗為尷尬,皺了皺眉道:「瓊承嫻來瞧你,你何必不讓她進門,在大雪地裡跪著。她到底也是你的表妹。」
雲千雪怔了怔,倒也不向霍延泓過多的解釋,只是淡淡道:「臣妾不知道瓊承嫻在雪地裡跪著,臣妾知道她來,只讓人好好勸回去,並沒有讓她如此。」雲千雪說著,輕微的咳嗽起來。
霍延泓瞧著,下意識的要上前去替她撫一撫背心,可剛邁出一步,便是止住了腳步,忽然負手回身,道:「你之前讓朕答應的事兒,朕應了你便是。只不過,顏歡剛去,你心裡難過,一時衝動也是難免。若是一年之後,你還堅持要出宮,朕便讓人為你修一座道觀,讓你清修。」
雲千雪心中一動,卻是默不作聲。走到今天這一步,她實在也是於心不忍。可她每每想起觀音廟中的瞎老太婆說起天煞孤星,心中便是驚疑不定。如今種種實在千頭萬緒,綠竹與顏歡的死都不簡單,有人引著她往天煞孤星這上面尋思,她便順水推舟。若瞎老太婆說的是真的,她更不能親近霍延泓了。她數月以來思前想後,只有這以靜制動一個法子。
她原本無心這般快的出宮,如今霍延泓留她再宮中一年,倒是個極好的機會。只不過雲千雪眼下處境,不知該如何向霍延泓開口說明。
「好。」雲千雪溫然垂首,訥訥的道了一句。
霍延泓側首,餘光瞧著雲千雪冷然而決絕的神情,長長一歎,再不多說一句,負手出了內殿。柳依依正在明間兒等著,見霍延泓出來,自己也不急著跟他一塊兒走,而是叫住了皇帝,與他道:「嬪妾進門去勸一勸表姊,恭送皇上!」
霍延泓低低嗯了一聲,披上貂裘大氅,快步出了合歡殿。
柳依依得了這話,摒退左右,獨自進了內殿。甫一瞧見雲千雪,立時跪地,極盡哀傷的垂首,垂淚不已,「表姊可是在心裡怨我、氣我?」
雲千雪面無表情,只道:「我做什麼要怨你、氣你?」
柳依依聲音輕柔婉轉,如出谷黃鸝一般耐聽,她低低哭泣,十分可憐,楚楚動人,「表姊若是不喜我入宮,我也可以立時自請出宮,但請表姊消消氣,能與皇上重歸於好。」
雲千雪不甚瞭解這位表妹的心性,只垂首凝著她無比懇切真摯的神色,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柳依依說到激動處,語帶哽咽,哭的哀哀淒淒,再說不出半句話。
「這說的是什麼話,你都已經入宮了,又怎麼能自請出宮呢。我……」雲千雪面有難色,似是有什麼強烈的苦衷一般,頓了頓,只道:「我並不怨你,也不是因為你才與皇上置氣。你這樣好的姑娘,能陪在皇上身邊,是極好的。」
柳依依眉心輕蹙,雙眼中的淚水簌簌的流個不住,「表姊若是不氣我,可否讓我時常來陪表姊說說話?我忽然入宮,宮裡的諸位娘娘、小主對我百般不喜。從前我在柳府中,被爹爹、兄長捧在手心兒裡一般的悉心呵護。如今,在宮中也唯有表姊一人能讓夢芙心裡溫暖了。」
雲千雪見她哭的傷感,忙上前攜過
柳依依的手道:「你若是樂意陪我讀經悟道,我自然是樂意的。咱們,到底也是親人。」
柳依依聽聞雲千雪這番話,是喜不自勝。當即連連頷首,應聲下,又與雲千雪說了許多在宮中的諸多不適,宮中諸位妃嬪又是如何刁難與她。說了近一個多時辰,她才依依不捨的起身告退。
李香薷瞧著柳依依出了門,過了大半晌,才目光清冷的與雲千雪道:「娘娘可別信她的話。但凡她有一點兒心肯體諒娘娘,又何必在大雪天裡,跪在長樂宮的門口。她分明就是做給皇上看的。任奴婢如何勸,她也不停不信。奴婢覺著,瓊承嫻能千里迢迢的跟著聖駕去青州,又如願承恩,必定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雲千雪輕柔的一笑,只輕聲道:「有句話叫做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她要如何,便由著她,狐狸的尾巴,總是藏不住的。」雲千雪話罷,再不多說一句,仍舊躺會榻上,閉目小憩。
如此,柳依依便是日日往合歡殿陪著雲千雪說話。兩人偶爾品讀詩書,偶爾下上一盤棋,再不然便是靜靜的誦經悟道。無論雲千雪要如何,柳依依總陪著,她心思細膩,行事極為周到。她做事極有分寸,每日上午前來長樂宮,到了午膳前便會告退。不多言多語,全隨著雲千雪的心思。
這樣數月下來,元妃只在上午同這位表妹打發晨光,旁人一概不見,便是連太后傳召,她也多半都以病著做借口推拒了。德妃與六皇子、八皇子等人更是極難見得元妃一面。六宮上下眼瞧著元妃是鐵了心的要出宮修道,心中自是歡喜。可另一面,瓊承嫻卻是水漲船高,風頭正勁。
到了年關,霍延泓便是將瓊承嫻晉為瓊婕妤,與誕下安平帝姬的梁堇染平起平坐了。梁婕妤背地裡自然頗多非議,奈何瓊婕妤聖寵隆重,又極得太后的喜愛,倒叫她不得不啞忍。
瓊婕妤晉封雖然點眼,不過因著定昭儀臨盆之期漸進,倒教眾人的眼睛都定在了定昭儀的身上。御醫早已摸出瓊婕妤這一胎是個男胎,只等著瓜熟蒂落,便是儲君之位。|.
霍延泓心中大是不安,極不情願將這儲君之位給番邦異族所出的孩子。
這一日,柳依依將自己與元妃在合歡殿的所言所行與皇上說了一遍之後,便瞧見霍延泓仍舊是眉頭緊鎖,半句也不多問。往日霍延泓總會再三讓自己多說一些元妃的神態舉止,不厭其煩的問個不停。他今日一反常態,柳依依思前想後,這才記起,定昭儀臨盆之期漸進了。
「今兒個嬪妾往欽安殿去,正見瑤華宮裡進進出出,極是熱鬧。想來是因著要過年,又逢定昭儀要臨盆了。」柳依依掩唇溫婉一笑,緩聲道。
霍延泓聽了這話,不禁又是長長一歎,半晌未語。
柳依依見狀,心中一動,立時跪地道:「嬪妾心裡一直存著一句話,自知說出這番話必定是死罪,可一連多日瞧著皇上眉頭深鎖,嬪妾心裡實在難過。」
霍延泓偏頭睨了柳依依一眼,緩緩道:「說罷。」
柳依依輕輕地咬唇,「皇上並不想要九皇子。」她說著,立時匍匐在地,不卑不亢道:「嬪妾死罪。」小婊砸要使壞了,前方高能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