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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章 功虧一簣 文 / 一箋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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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明亮灼目的日光自窗邊投照進壽康殿,金光如水一般在壽康殿的金磚上流淌。金光耀眼而灼目,映的壽康殿格外透亮,窗明几淨。日光悠然的照在花几上擺著的金釵石斛上,黃橙橙的花蕊,相似姜子君髮髻上攢著的金簪,鮮艷的色澤,令人望之愉悅。

    姜子君與雲千雪二人將那宮女名冊送去了皇太后的手裡。皇太后捧了細看了一番,跟著是半晌的無語,長久的未發一言。

    珠簾被穿堂而過的風吹的叮鈴作響,殿內靜默,只有更漏寂寞的響聲將時光暈染的幽靜而漫長。

    「這些宮女,只剩下浮翠了。」半晌,太后方才緩慢的開口。

    姜子君輕輕「嗯」了一聲,道:「是,咱們知道的,也只剩下浮翠了。」

    太后將那紙箋放在桌子上,闔目靠進軟墊中。「真是本事!可真有本事吶!」

    雲千雪側眼看著太后,抿了抿唇,才道:「宮裡未必只有浮翠一人,曹家也未必只會通過一人送宮女進宮,已經讓人查下去……」

    太后睜眸,眼波幽沉,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兀自搖頭。「只剩下浮翠一人了……」太后的尾音拖得極長,是慇勤深宮的婦人特有的清淨質感。蒼老中帶著冷靜,如幽靜的深潭,波瀾不驚,「不會在尋著其他人了。也不會再讓人查出來分毫,這件事兒,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雲千雪自是明白太后是什麼意思,她們,早已經打草驚蛇了。若是在那時候能將露華攔下,或許一切都能撥雲見霧,有個結果。

    姜子君瞧著雲千雪眉頭緊蹙,忙勸她道:「沒關係,咱們還有浮翠。」

    太后卻是搖了搖頭,聲音低沉而緩慢,「浮翠不會說出什麼,或者,浮翠……」太后話至此處,並沒有再說下去。

    雲千雪卻是心領神會,她微微抬頭,眼中有些迷惘,「太后,便是您也不知道嗎?您也查不出來這背後的人嗎?」

    太后斜倚在軟榻上,搖頭,目光清淡,「哀家也查不出來,哀家若是能知道那麼許多,端敏皇后也不會殉葬。」她說著指了指窗外滿園的明媚。從壽康殿的窗邊望出去,依稀能瞧見啟曌城中殿閣的飛簷斗拱。明黃的琉璃瓦,被陽光鋪灑著,金子一樣灼目。「旁人都道站得高,看得遠。可你看的遠卻未必看的清楚。你從山上去看山腳下的人,你瞧不見。所以有時,哀家與皇帝只是一個瞎子。因為下面的眼睛,會被蒙蔽。只要有人想要欺上瞞下,你就什麼都看不見。曹家能將人送進宮裡,這便說明無論是朝堂、州府縣衙還是宮中,他們都已經打通了關節。一層包著一層,你若是想要打開,就得耐著性子,一層一層的撕開。」

    雲千雪與姜子君聞言,皆是默然垂首。她們兩個自然懂得太后說的話,那些人在暗處,而她們卻在明處。

    「可是敦肅夫人?」靜默一陣,雲千雪才慢幽幽的吐言,「露凝自盡的時候,敦肅夫人就在棠梨宮。而且,棠梨宮的腰牌也是裴貴人先發覺送去給敦肅夫人的。這露凝去昭台宮本就奇怪。」

    「若說是貴妃似乎也說得通,早上我才讓人去內僕局對宮女的名冊,上午的功夫露凝便在棠梨宮自裁。我記著,之前顧臨怡整治六尚與內侍省的時候,彷彿動過什麼手腳。」姜子君說著,忍不住微微咬唇,神情中帶著幾許懊惱,道:「也實在是我太大意,想來這露凝之死,必定與這宮女的名冊有關了。否則她們只讓露凝一口反咬在謹貴嬪的身上,也就罷了!如今功虧一簣,當真是可恨!」

    太后輕拍了拍姜子君的手,道:「怨不得你。這人心思縝密,也實在讓哀家歎服。或許,她們原本就沒打算讓那宮女一直裝神弄鬼下去。嚇過元妃,元妃似乎又並沒有太大的驚恐。她們便已經知道這個法子無甚作用。前後這麼些事端,被後面的人,給自己留了重重後路。便是哀家,也是歎為觀止。」

    姜子君有些慍怒,沉著一張臉,憤然不平的說道:「總是差了那麼一步,就差了一點。」

    太后卻不以為然的搖頭,道:「並不是她總比你們快上一步,而是她總把後路留了出來。這人心機深沉,又不貪心激進。該斷的時候快刀斬亂麻,事起的時候,就已經將事後的種種都思量在了其中。害人的時候,先想的是被抓住了該如何全身而退。旁人害人,都只想著對方是怎麼死的。便如嘉妃這樣的人。」太后語頓,眼波亦發幽深,似是沉浸在往昔的回憶中。她眼神直直的看著日光投在花瓣之下的陰影,聲音低沉,「無論是貴妃還是敦肅夫人,對付這樣的人,你們自不能比她著急。狐狸的尾巴,總有藏不住的時候。」

    太后這番話落,又是倏地闔上了眼簾。神情清淡,那種雍容沉穩,是被歲月侵染上的痕跡。帶著說不出的老練與智慧,讓人心生敬畏與尊崇。

    出了頤寧宮西斜的陽光撲灑了一路的宮巷裡,那青石地面兒,被鍍上一層暖融融的光。初夏的天氣並不是十分的熱,有幾絲涼風從中穿過,撲在輕薄的宮裝上,微微吹開幾分。兩人卻都沒什麼心思,與太后說完這一番話,只覺著十分疲憊。

    「顧臨怡為了皇后之位,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如今再添上一個七皇子……」姜子君說著,忽然轉頭,凝眸看向雲千雪,「從前先帝的榮妃就藉著興王逼宮,妄圖就此坐上太后之位。顧家莫不是打著這個主意吧?」

    雲千雪眉心不自覺的一顫,腦中只是想了那麼一瞬,她便是搖頭,道:「顧家豈敢?」

    姜子君撐著腦仁兒靠在肩輿的扶手上,緩緩道:「許是我想多了!」

    雲千雪被她這一句說的生出些難言的疑惑,只是沉沉一歎,沒在說什麼。

    br/>今年的夏日比起往年要炎熱許多,雨水降得少,晴日裡除了一早、一晚能涼爽一些,只要是有日頭的時候,便是熱的讓人難受。

    柔儀殿裡起了冰放在風輪裡,四面風輪一轉,整個大殿都是涼絲絲的舒爽。

    莫無名隨著弦音進了柔儀殿西盡間兒的碧紗櫥裡,恭恭敬敬的向著賢妃請過安。

    因著天熱,秦妍只穿了一件雨過天青色繡海棠的紗衫,底下是寶藍色水紋綾波襉裙,連著月白色的領子,上面的暗紋繡著玉蘭花的紋樣。脂粉均淡,素淨卻不失明麗。

    瞧著莫無名進了門,秦妍支著身子坐起來。莫無名恭順的進前跪下,為她細細的診脈。「娘娘素來有疰夏的毛病,平日裡,除了在吃食上多注意一些,或早或晚,常出去走動走動才好。否則成日或坐或躺的,身子難免亦發虛弱下去。」

    秦妍婉然一笑,漫不經心的說道:「我麼,許是總也好不了了!」

    莫無名收了診脈的帕子,板著臉,聲音沉沉的勸她道:「娘娘可別盡說這樣的喪氣話!娘娘身上的病結,多半是由心生。娘娘平日裡少思慮一些,凡事順其自然才好。」

    秦妍微笑,眼波帶著些許溫然,歪著頭,笑容明朗,「本宮怎麼做才算順其自然?」

    莫無名被她這明媚的笑意,怔了一怔,才慢吞吞的說道:「無為。」

    秦妍嗤的一聲,盈盈笑問道:「本宮如今還不夠無為?莫大人是想把本宮送去尼姑庵裡做姑子去?」

    「微臣瞧娘娘您彷彿有許多心事與愁緒,這愁緒凝結在心裡……」莫無名陪著她一笑,微微垂首耐聲道。莫無名是那種溫吞的男子,說話與行事的時候,永遠都是斯儒的。不慌不忙,不急不亂。

    「哦,大人只號脈就能斷出我心裡有愁緒?」秦妍玩味的一笑,眼神濯濯,帶著一絲興致盎然。

    莫無名不大敢看她,只微垂眉眼,恭謹的回道:「望聞問切,娘娘的愁緒都在眉眼之間,不必微臣診脈,也能瞧出來。」

    秦妍被他說得面上的笑容一滯,手指有意無意的絞著袖擺的一腳,也未回答莫無名。

    片刻的安靜,午後微熱的陽光自窗子照進來,灑在秦妍的臉上和身上,讓她的臉微微有些發燙。她怔愣片刻,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的盯著垂首恭順的莫無名,似是在思量著什麼。

    「娘娘,」這時間,硯語進門才將屋子裡怪異的靜謐打破,「太后身邊的踏月姑姑來了。」

    秦妍低低唔了一聲,讓硯語去請進來。莫無名立時起身退到一邊兒,倒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踏月進門,見了莫無名也在。便是對秦妍恭順的一笑,道:「揚州府供了香榧子進宮,太后讓奴婢給您送來。」

    秦妍疏淡的笑了笑,忙讓硯語接過來,「送東西這樣的事兒,姑姑何必特意走一趟?」

    踏月恭順的回道:「聽說娘娘身上總不大好,太后讓奴婢過來看一看,重華宮與長樂宮挨著又近,奴婢正好一道都送過去。」

    秦妍道了謝過太后,客套幾句,便讓人送了踏月出門。

    莫無名聽見踏月要送香榧子往長樂宮去,便是恭敬的揖手與秦妍稟道:「這香榧子孕中的婦人不宜多食,微臣得過去長樂宮請平安脈,也要叮囑元妃娘娘一句。」

    「莫大人當真是醫者父母心。」秦妍瞥了莫無名一眼,神情莫名沉肅下來。靠在了榻上再不看莫無名,只與硯語道:「那些香榧子本宮吃不下去,讓莫大人都帶走!」

    這香榧子又稱三代果,第一年開花,第二年結果,第三年才能果熟落下來。期間又難免風吹雨打,到了第三年,能成熟下來的果樹又是極少。故而,香榧子歷來是皇室貢品,尋常人是吃不到的。

    便是宮中的貢品,位份低的妃嬪也未必都能得了這份兒賞賜。如今秦妍好端端的,竟要把自己的這一份兒賞給莫無名,自然讓莫無名是納罕不已,大是不自在。忙要跪下來推拒,秦妍便是重新歪在了軟榻上,再也不理莫無名,只道:「弦音,送莫大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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