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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黃昏,冬末初春的陽光,總讓人有一種慘白無力的感覺。顧臨怡拂袖踏出柔儀殿,身影被夕陽拉的老長。霞色將那影子暈染出幾縷銀紅,投在地上帶著說不出的尖刻與凌厲。柔儀殿內帶著藥草味道的熏香緩緩的鑽出來,那清新而淡泊的味道,與這冷冽的初春格格不入。
秦妍支著窗,看著顧臨怡挺直的背脊,心裡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憐憫。她輕緩的將窗子放下,繼續握著書卷歪在榻上,少時,忍不住幾聲的咳嗽。她便生陰沉沉,道:「去請莫大人過來一趟!」
弦音忍不住埋怨的看著秦妍,道:「娘娘這風寒剛好一些,就又開始折騰!您瞧,昨兒個非要在院子裡吹冷風,如今怕是又反覆了!」
秦妍懶懶的也不言語,優哉游哉的將那書翻了幾頁。弦音微微搖頭,只是回身抓了一把薄荷葉放在香鼎裡,緩緩退下讓人去請莫無名。
秦妍忽然想起什麼,又囑咐弦音道:「旁人我信不過,你只讓人請莫大人來!」
弦音停下腳步,畢恭畢敬的應了,立時轉身著人去御醫院。只是去請的人回說莫無名不在,已經留了信兒在御醫院。
直等到掌燈時分,莫無名才趕來柔儀殿。
秦妍仍舊與白日裡一樣,穿著一身極素淡的妝花緞小襖靠在貴妃榻上看書。弦音催了幾回,她也不肯用晚膳。見莫無名來了,弦音尋到救星一般,笑著請了莫無名道:「莫大人可來了,娘娘風寒還未痊癒,晚膳也不肯吃,說是吃不進去!您快給瞧一瞧,身上不好,又吃不進飯。這今天來來回回的,沒少折騰!」
弦音喋喋不休,秦妍自是將這話都聽在了耳朵裡,不耐煩的悶悶說道:「本宮想吃魚面,你去小廚房看著。」弦音一愣,又是忙忙的應下,立時退了出去。
秦妍忍不住微微咳了兩聲,貴妃榻頭上方的錯金博山爐內的裊裊青煙自鏤空的細孔中溢出,薄荷的香氣味道很重,將原本香爐熏著的香氣都壓了下去。
莫無名立時將那博山爐從小桌前移開,道:「薄荷辛涼,娘娘這風寒原本就是受涼所至,不要日日都熏著。等天暖一暖再用。」
秦妍緩緩的哦了一聲,仍舊目不斜視的看著手裡的書,閒適的翻了一頁後,也未抬眼皮,緩聲道:「莫大人如今可真是大忙人,本宮教人去請,輕易也請不來。」
莫無名從藥箱裡取出脈枕,畢恭畢敬的跪在地上為秦妍請脈,「舒妃宮中傳召,微臣與院判都被叫過去了!」
秦妍也不看她,只是跳高了眉頭問道:「舒妃怎麼了?」
莫無名將一方絲帕搭在秦妍的手臂上,才將手指放上去,恭順的回道:「舒妃娘娘有孕了!」
秦妍聽見這番話,明顯怔了一怔,抿唇含笑道:「是好消息,舒妃自從上元三十年小產,這一晃都九年了。」
「微臣奉旨照養舒妃娘娘的胎,許是往後……」
「往後再沒空管本宮這個無寵無權又沒有孩子的人了!」秦妍淡淡的截斷了莫無名的話,明明那話中有些感懷自身的意思,可她卻無波無瀾,像是再說旁人一樣。
莫無名尷尬的沉默了一瞬,便道:「若是娘娘傳召,微臣得空,必定會過來。可,若是微臣不在御醫院。娘娘也實在不必等著微臣,還有何太醫,也是醫術高明的國手……」
秦妍啪的一聲將那一卷書放下,倒是驚得莫無名立時住口,秦妍似是看累了,閉目抬手輕輕揉了揉眉心,道:「莫大人這是要把被本宮推給別人了?」
「微臣,微臣不敢。」莫無名有些手足無措,垂頭道:「只要娘娘傳召,微臣必定會來重華宮。」
「大皇子夭折,本宮吃了御醫的虧。旁人本宮不信,這御醫院上下,也只有你這個人看著還規矩老實一些罷了。」秦妍不疾不徐的開口。
「承蒙娘娘厚愛,」莫無名收了帕子,也不等秦妍再開口刁難他,直言道:「娘娘還是要多多休息,按時用膳、用藥,若是晚膳不用,這藥也不能發揮藥效。娘娘是病人,該謹遵醫囑。否則這風寒反覆,又逢初春,只怕又要添火添燥。」
秦妍睜眼,抬手細細的攏了攏衣袖。歪在榻上含笑問莫無名道:「莫大人是元妃的心腹,舒妃倒是也敢要你去給她保胎!」
莫無名收著脈枕,靜聲回道:「賢妃娘娘也沒因為忌憚元妃娘娘,而不讓微臣探病,想來也是因著微臣的品行尚且過得去。沒被人歸為助紂為虐,假仁假義的偽君子。」莫無名這話說的有趣,可他偏偏又說的極認真。
秦妍不覺噗的一聲,溫然笑了起來。「本宮以為莫大人是個木頭,倒是也有這樣風趣的一面。」
莫無名似是未覺,有些莫名的問秦妍道:「可,微臣與娘娘說的是正經。」
秦妍從貴妃榻上坐起來,隨手撫了撫發皺的裙擺,深看了莫無名一眼,似笑非笑,「那本宮也與你說一句正經,」她語頓,神情越發肅穆,「舒妃這一胎,你還是推了吧!」
莫無名在宮中數年,自然懂得秦妍的憂心,忙道了謝。卻也是覺著其中未必有那麼麻煩,便是有些猶豫道:「這,是舒妃娘娘欽點的微臣,親自向皇上求請的。說是德妃、元妃的胎都是微臣照養的。所以……微臣也是沒法推拒。」
秦妍聽聞莫無名這番話,不覺挑了挑眉,越發笑意深深,「哦?舒妃自己求的?」秦妍語頓,不等莫無名說話,竟是嗤的一聲,譏誚的說道:「那,可就是真真兒的叫人奇怪了!」
 
莫無名被秦妍這頗有深意的笑容看的遍體生寒,正要說些什麼,便又聽秦妍問他道:「元妃知道嗎?」
「這,微臣剛回御醫院就跟著來了重華宮,還沒去過合歡殿。」莫無名訥訥的回道。
秦妍又將那書端起來,似是不想深說的樣子,只緩緩道:「我也無從置喙,只是覺著一旦舒妃出了什麼不當,你脫不了干係,元妃更脫不了關係。你還是要細細與她說一說。」
莫無名連連頷首應了,正要謝她。秦妍卻是揮了揮手,如常一般的說道:「方子交給弦音便是了,往後還是按照平常的日子來請平安脈便是。」秦妍說著,又忍不住連連的咳嗽了幾聲。
莫無名一邊起身,一邊向秦妍道:「微臣回去給娘娘做一個止咳的香包,娘娘嫌那藥苦,把香包拿起來問一問也就好了!」
秦妍回首,莞爾一笑,「如此,便要勞煩莫大人了!」
莫無名心裡莫名的怦怦直跳,覺著他這一輩子,鮮少見過這樣好看的笑。當即耳朵有些發熱,垂著頭揖首退了出去。
這時間弦音正端了小廚房做的魚面進門,瞧見莫無名離開,立時讓人領了方子去送莫無名出門。等弦音進了西次間,秦妍讓她將那碗魚面放下,叮囑道:「讓人去御醫院查一查,是誰先診治出舒妃有孕的。最好是問出誰向舒妃舉薦了莫大人!」
弦音被秦妍這囑咐弄的莫名,無論是舒妃,還是莫大人與重華宮都無甚聯繫,自家主子怎麼對這事兒如此上心?
莫無名得了賢妃的提醒,出了重華宮,沒走幾步路就是長樂宮。他便是索性,先去了長樂宮求見元妃。
雲千雪也是剛剛得著舒妃有孕的消息,還沒細細去問,莫無名便進殿了。問過安,行過禮後,莫無名刻意將賢妃隱去,只簡單的向雲千雪表明,舒妃讓自己照養龍胎或許有些不妥。
這莫無名在醫術上極是高明,可雖說在宮中數年,卻仍舊是個老實人。如今聽見他主動向自己提及這一層,自不信是他能思慮到的,便問莫無名道:「誰提醒你的?」
莫無名見她問了,自然也不敢不如實相告,便道:「方纔賢妃娘娘身子不適,微臣去了一趟重華宮。賢妃娘娘好心提醒了一句。」
雲千雪微微頷首,並沒有告訴莫無名該怎麼辦,只說容自己想一想。立時讓人送了莫無名回御醫院。
「娘娘,這賢妃存了什麼心?」綠竹斜跪在榻前為雲千雪捶著腿,低低道:「聽說黃昏的時候,貴妃曾去過未央宮。她們二人一向是鮮少來往,這一次,不曉得又要攛掇什麼呢!」
雲千雪卻是淡淡一笑,不太在意的樣子,「舒妃那邊都細細的叫人盯著點兒,莫無名為她安胎,到底也有些不妥。」雲千雪想了想,抬手讓綠竹停下來,盤膝坐在暖炕上,「舒妃這事兒也先放一放,倒是周家,實在是忒鬧人了!」
綠竹忍不住嗤笑道:「這周家姑娘可是真真兒的厚顏無恥,忠勇伯的婚期都定下來了,還非鬧著周家的夫人進宮來求太妃,妻妾都不在乎,偏要緊蘇府。敦肅夫人也非得跟著摻和一腳,還嫌不夠添亂的!」
雲千雪沉沉一歎,喃喃道:「這周家姑娘非要進蘇府,周家上下也不約束著,反倒極力促成,是圖什麼呢?」
「皇上駕到——」
雲千雪腦中正亂成一團,便聽見外面遞聲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