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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清清涼涼,花草的芬芳,撲鼻而來。雲千雪深吸一口氣,嗅著冷宮裡獨有的寂靜氣息,竟是入冷宮之後,頭一次如此暢快。
和敬夫人瞧著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面上不覺帶上一種興致盎然的笑容,打量著纖弱的雲千雪,直言道:「你這一晚,當真是收穫頗豐。方纔你說銀錢都讓錢姑姑查抄了,過一會兒,我便讓那個叫翠月的宮女給你送回來。」和敬夫人說的是我,並沒有用本宮,語氣也大是和善。她便是這樣一個正義凜然又不自矜身份的爽利人,從不會拜高踩低。
雲千雪含笑,對她報以同樣的善意,語氣裡有三分的感激,「還要多謝和敬夫人,若非夫人出手相助,我也未必會如願呢!」
姜子君明朗的笑起來,帶著她骨子裡的傲然端方,漫不經心的說道:「你不必謝我,咱們一報還一報。如此,我算是還清了你拱手讓給我一個這麼好的女兒。」她笑的十分明淨清澈,坦坦然然。似是對這般感激的戲碼很是尷尬,一語帶過,是希望讓人覺著,這件事不過是她順手而為罷了感。
錦上添花比不得雪中送炭,而最令人感懷的,便是姜子君這般,明明做了這樣一件救人性命,天大的事兒。她卻能風輕雲淡,不必你領情,甚至生怕你對她感恩戴德似的。
如此,越發讓雲千雪心生感激。
雲千雪淺笑,配合著姜子君道:「如此自是最好。」
姜子君滿面心照不宣的表情,岔道:「皇上不在宮中,論理,我便是處置了如嬪也不是不能的。只是,」她語頓,極快的說道:「只是想起二月份的事兒,我約摸著,她與大皇子夭折,嘉妃小產都有脫不開的關係。」其實姜子君話中另外的一個意思很清楚,是希望通過如嬪順籐摸瓜,抓住陷害雲千雪的人。屆時,雲千雪是被冤枉,洗清了罪名,自然就能出冷宮了。
而雲千雪此時卻清楚的覺得,就算自己當真表明了清白。皇帝也未必能將她恕出冷宮。不過,她並未將心中所想告訴給姜子君,而是靜靜的點頭。末了,又對姜子君道了一句「多謝」。
姜子君離開之時,看著送她至院門口的雲千雪,忍不住微微一歎,轉身,面上帶著些許不落忍的神情,道:「日子總要過下去,你若沒有個好身子,怎麼再圖來日。千萬別自暴自棄,傷得還不是自己!還有……」姜子君微微語頓,打量著雲千雪,幽幽一歎,將方纔要說的話隱了過去。轉頭靜靜走了兩步,又回身,道:「送信兒的那個宮女,是個聰明人,用得上的!」
雲千雪方才只顧著將如嬪與錢姑姑一舉剷除的暢快,這會兒聽見姜子君的話,倒是才想起來李香薷。她微微點頭,目送著姜子君離去。
跟在她身後的綠竹與小回子兩人,似是經歷了一場劫難一般,各自雖有些餘悸未平,卻也都沉浸在懲治了惡人的喜悅中。
小回子想著姜子君離開時說的話,念了一句佛,道:「當真是佛祖庇佑,這李姑娘非但沒出賣咱們,方纔還幫咱們說了話呢,是可信之人!」
綠竹卻微微有些不滿,輕輕的嗤了一聲,「從前如嬪還是個好的呢,誰知道到頭來也做出了這等謀害人命的事兒。那李香薷到底是從前害過咱們的人,就算這一次是好的。焉知她是不是還打著從前的主意,先博取咱們的信任好感,反過來再害咱們呢?」
小回子撇了撇嘴唇,小聲說道:「你這樣烏眼兒雞似的針對李姑娘,還不是因為孫侍衛!」
綠竹一聽小回子這話,立時急了,「我做什麼因為孫侍衛,我多一顆心,也不過是小心提防她謀害主子。她有本事收買了人心,讓你心甘情願拎著加了東西的水回來,害了咱們還念叨她的好。怎麼?天底下的人,都得吃她這一套麼?」
雲千雪原本在心裡兀自想著李香薷是如何做到的,也沒大注意兩人的談話,如今聽見二人說話的聲音漸大,才回過神,當即一笑,「綠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小心一些也是無錯,只不過如今李香薷到底沒有惡意,咱們也用得著她。」雲千雪回眸,盯著綠竹,似是托付她一般,道:「你若是心裡不放心,就暗中盯著她。總歸咱們也需要她幫襯,面兒上總得過得去一些。」
雲千雪這番話,其實是盼著綠竹有一日能看明白,想清楚。綠竹喜滋滋的一笑,揚眉看了一眼小回子。小回子吐了吐舌頭,沒再與她深說下去。
約摸和敬夫人離開了大半個時辰,雲千雪正散了髮髻,對鏡篦發的功夫,李香薷捧著她從前被收走的兩匣子銀錢進了屋。瞧見雲千雪,一如往常的恭敬規矩,道:「小主安康。這匣子裡面的銀錢被錢姑姑用了一些,不過還剩了大半。」
雲千雪略略頷首,一隻手捋著一縷烏髮,自銅鏡之中看著李香薷恭謹的神情,悠然道:「這麼多天都沒個動靜,你是幾時去尋和敬夫人的?」
李香薷狡黠一笑,道:「如嬪最鬆懈的時候,就是來冷宮的時候。如嬪與和敬夫人同住在關雎宮,若是奴婢想要徹底的避過如嬪的眼線,就要在如嬪最掉以輕心的時候。所以,只要等如嬪到了冷宮,奴婢去知會和敬夫人便是了。左右小主知道一切都是如嬪的詭計,必定不會隨著如嬪出來。小主拖延時間的功夫,足夠奴婢去將和敬夫人請來了。」
雲千雪雖在心裡隱隱猜到了她此舉,如今聽她親口說出來,仍舊忍不住感歎她的聰明機智,很是讚許的點頭,回身讓李香薷坐下道:「錢姑姑一去,只盼著再入冷宮的管事好相處一些。」
李香薷眼睛一轉不轉的盯著雲千雪,下意識的反問道:「小主已經順利將如嬪除去,想必洗清冤屈就是這幾日的功夫,何不好好的想想,如何讓如嬪將背後指使的人吐出來。如何能順利
利出去冷宮呢。」
雲千雪自然之道李香薷為何這般心急不已,可她卻知道一點,出冷宮哪裡是那般輕易的事兒。再者,她心裡還有一層疑惑未想好。她並不正面回絕李香薷的話,而是安撫的說道:「若是能順利出了冷宮,我自會將你要到我的身邊。你放心便是了。」
雲千雪將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李香薷自是不好再多言語什麼,臻首一低,默默的應了,便不再多做打擾,回了自己的住所。
因著這一日折騰的極晚,到了第二日,和敬夫人才向太后稟報了如嬪所為。太后只道不想過問,一切由著和敬夫人處置便是。和敬夫人立時讓人將宮中的事兒寫成折子,並著自己的意思送去木蘭行宮,請皇帝定奪。
很快,皇帝那邊也有了結論。如和敬夫人處置的一樣,先禁足關押,待聖駕回京,再做定奪。
錢姑姑被送去浣衣局之後,不過三、五日的功夫,冷宮裡就來了新管事。
新來的曲姑姑是曲尚侍的親妹,曾經沒少受到雲千雪的姑母——端敏皇后的恩惠。對雲千雪,自然是十分照顧。這倒也多虧了和敬夫人的心思,讓雲千雪的日子能好過一些。
只不過自如嬪一事後,雲千雪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進了三伏天,月事不調不說,人也極快的虛弱下來,消瘦的不成人形。因著莫無名隨聖駕出宮的,雲千雪不放心旁的御醫。又只以為自己不過是因為身子虛,苦夏的緣故,未曾十分的上心。即便往日李香薷要瞧一瞧她,她也都推說不必。
這一日晨起,雲千雪便覺著一陣頭暈噁心。床榻上的被褥又被忽然而至月信污了,她乏力的起身,正要喚綠竹與小回子梳洗更衣,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等雲千雪再轉醒之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她四肢極是酸痛無力,眼皮鐵打的一般沉重不堪。嗓子又乾又苦,唯一能讓她覺得舒服一些的便是這屋子裡難得的有一絲清涼。
雲千雪手指一動,跟著睜開了雙眼。這第一眼,便瞧見四扇雙交四碗菱花隔扇窗前,是雨過天晴色的月影紗,窗前的檯子上,放著尚未融化的冰塊兒。夕陽的光輝從那一寸百金的紗帷透進來,如月影一般光華如水,靜靜的流淌過窗邊冰塊,鏤在大理石的地面上,透著淡淡的柔和。
雲千雪恍然望著四面垂下的床帳上用金線繡的「和合二仙」的圖案。床邊不遠處,偌大的鎏金銅寶鴨熏裡,散出裊裊上升的輕煙。那香氣,帶著花果甜甜的味道,似乎隱約,還有一絲艾草的氣味。雲千雪聞著,便覺著潤透了肺腑。整個人也跟著清爽、舒坦了許多。
「小主醒了?」這聲音且驚且喜,很是歡欣的問道。
雲千雪循聲看過去,是李香薷站在床頭邊兒上,正拿著團扇為雲千雪撲著風涼。雲千雪微微掌嘴,因為許久沒說話的緣故,啞著聲音道:「我這是在哪兒?」
李香薷笑著答道:「這是頤寧宮的偏殿,」她語頓,忙俯下身,一邊要給雲千雪把脈,一邊餘悸未平的說道:「小主昏迷了兩日,可算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