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政府的舊家屬大院能有什麼好玩的?堂叔的提議很不靠譜。
秦雲崢出去前想著,或許他的救命恩人正蹲在花台邊兒上低頭數螞蟻,要麼就是鬱悶無聊在踢地上的小石子。他也僅能猜測兩種情景,小姑娘的世界秦雲崢實在不懂……如果他叔知道了肯定要笑噴,拜託,大姑娘的世界你就懂了?
兩人前後腳出門兒,差了有十來分鐘。
秦雲崢一瞧,呵,寶鏡已經了大院子裡的小屁孩兒們混到了一起,正在樹蔭下領頭玩丟沙包呢。
十幾個小孩兒圍著徐寶鏡興奮得大喊大叫,全被「神秘高手」的沙包技術折服,用後世的話來說那就是酷炫到停不下來啊!因為激烈運動,寶鏡的臉蛋紅撲撲的,和一群小屁孩兒玩起來一點都沒有心理壓力。
抬頭望見了站在樓梯口的秦雲崢,寶鏡抬手用袖子擦去了額上細密的汗珠。
秦雲崢靜靜看著,忽然意識到,對方的確還是個小姑娘呢。長輩們總說他不開竅,其實秦雲崢心如明鏡,那些總出現在他身邊的姑娘們,就是想和他處對象嘛。秦雲崢只是厭惡她們為了接近自己使出各種矯揉造作的手段,乾脆裝作不懂。
徐寶鏡才是沒開竅的小姑娘呀,反正帝都那些少女肯定不會在自己面前做出有損形象的動作。衣袖擦汗?動作粗魯極了,秦雲崢暗暗搖頭。
「徐寶鏡。」
秦雲崢說話,慣常語調是沒有起伏的,可瑕不掩瑜,他聲音很好聽,很有磁性。
人帥聲甜就能任性?沒聽見,就是沒聽見。
寶鏡沒搭理他,依舊偽裝在一群真小孩兒中稱王稱霸,靠著重生優勢欺負人就是好爽。
秦雲崢不動氣,又提高了聲音:「徐寶鏡。」
不理?
那就繼續叫,一聲聲「徐寶鏡」,很有規律節感。寶鏡覺得自己撐不住了,小孩兒們覺得秦雲崢行為怪滲人。
「姐姐,那個叔叔是在叫你吧?」小屁孩兒指了指渾身散發著冷氣的秦雲崢,遊戲還咋玩下去呢,誰說小孩子們沒眼色,這不有人帶頭抓起沙包,一窩蜂瞬間全跑光。
秦雲崢邁著大步走來,寶鏡臭著臉。
鼓鼓的臉頰,又剛劇烈運動過,不免氣喘吁吁地,秦雲崢覺得挺像田間地頭隨處可見的癩蛤蟆。
實話是不能說的,說了估計「救命恩人」真能恨上自己,關鍵時刻,秦雲崢下線很久的情商忽然就上線了。
「幹嘛?」
真是個怪人啊,剛才在屋裡裝作不認識,出來喊了自己這麼多聲,走近了又不說話,盯著自己臉有啥好看的?寶鏡強忍著摸臉頰的衝動,不行,就是臉上有灰塵,也要裝作不知道,女人的天性,不能在異性面前丟人啊,特別是異性還比自己美。
真是越看,越像只氣鼓鼓的癩蛤蟆。
秦雲崢心裡想笑,一本正經道:「半年前你在山上救了一個人對嗎?那就是我。徐寶鏡,我欠你一條命。」
寶鏡氣什麼呢,就是氣秦雲崢假裝兩人不認識。秦雲崢現在不僅認了,還說欠自己一條命。不管對方說的是真是假,寶鏡心裡的火氣就消了。
「我要你的命幹啥?你還記得就好。」
真不生氣了?只是一句話,對方脹鼓鼓的蛤蟆臉一下就被戳破了,秦雲崢又發現寶鏡的一個優點:爽快。
他也不想自己的救命恩人是個作來作去的小姑娘,心腸軟點,性格爽快點,也好相處不是?
寶鏡等啊等,秦雲崢半天沒說話。
「走吧。」
走哪兒去?
寶鏡疑惑,秦雲崢理所當然道,「逛南縣。」
他對堂叔說了,徐寶鏡的師傅祁教授也聽著,秦雲崢說過的話就沒有不兌現的。
寶鏡一瞬間又想生氣,轉而又想,對方這是在盡半個主人的職責吧?真沒啥好生氣的,她也發現了,秦雲崢似乎不太習慣和人相處,肯定也沒有帶過「孩子」。自己真要是12歲,屁顛顛跟著秦雲崢逛南縣,那就等著中暑吧,此時正是正午呢。
「不去,太陽太烈,曬得人頭暈。」
和妖孽美男逛街,對其他姑娘們來說可能是夢寐以求的福利,感謝寶鏡今年只有「十二歲」,她對秦雲崢根本沒敢想,沒其他心思自然不必委屈自己,說不去,就不去。
秦雲崢盯了她半晌,自己邁腿走了。
寶鏡微愣,卻一點也不失落。和一個長得太俊的人呆在一起,她還得時刻緊張自己形象呢。幹嘛緊盯著自己的臉,難道真有黑灰?寶鏡忍不住把太陰鏡喚出來,就當玻璃鏡用。
小臉蛋紅撲撲的,半年來飲食健康營養充沛,人養得可水靈了,不是頂漂亮,那也是清秀佳人嘛。
也根本沒沾灰,秦雲崢真是個怪人。
寶鏡正腹議,忽然發現秦怪人又折回。
他手裡撐著一把藍格子大傘,正邁著長腿向她走來,那情那景就像在拍電影,真是帥的人神共憤。
他站到寶鏡面前,把傘撐到她頭頂,將手裡的東西遞給寶鏡。
「走吧,不曬了。」
那是一根奶油冰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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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冰棍兒涼涼的,寶鏡臉頰卻有些發燙,她怎麼會認為秦雲崢不習慣和人相處?
頂著那樣一張能叫人的防禦下降到負數的臉,對她這麼貼心,寶鏡好想吶喊,天啊,我又不是真的只有12歲,蘿莉的身體裡住著怪阿姨呢,隨時能變身禽獸將美男撲倒好伐!
冷靜,你現在是小蘿莉呢,不要露出一臉豬哥樣。
寶鏡惡狠狠啃著奶油冰棍兒,咬得卡巴卡巴作響。
秦雲崢還真領著她逛了一下午南縣。
80年的縣城街道的確乏陳可善,寶鏡一邊無聊逛著街,一邊想著,或許她還能開個溜冰場造福下南縣的少男少女們?
秦雲崢一直沒說話,逛街真是純逛街。
還是寶鏡向他介紹了一些南縣的事,哪些地方是工廠,哪些地方是賣糧油副食的,哪家國營食堂的飯菜比較好。
秦雲崢默默聽著,覺得讓寶鏡一個人自言自語也不太好?
「你救我,我一直記得。只是傷勢太重,養了半年傷。」
半年裡,被他母親的眼淚泡著,哪裡都不能去,不能回部隊報道,也不能來南縣找找救命恩人。
他沒想過堂叔下放的縣就是南縣,也沒想過很快就能找到恩人,畢竟當初他只知道自己被救的地方是南縣地界,不知道寶鏡姓名來歷,還以為得去那山附件查。
可是偏偏,堂叔就來了南縣赴任。
偏偏,他剛來,就找到了徐寶鏡。
成長經歷和性格使然,秦雲崢從來只相信自己的實力,緣分這種東西虛無縹緲,他一直很鄙夷的。
所以說咯,有實力的人,總是能心想事成。
啊?養了半年傷?
這是在解釋半年前不告而別後,一直沒有再出現的原因麼。
傷員必須是要體諒的,除了不愛說話,寶鏡覺得自己救的美男似乎並不難相處——她就算有太陰鏡,也看不破冰山外表下,快要水漫太平洋的無敵自戀啊,摔!
……
「徐寶鏡,你有想過,初中在哪個學校讀嗎?」
和秦冰塊逛完街第二天,就是領成績單的時間。南縣一小不知道在哪裡學來的做派,校門口貼了老大一張紅榜,「徐寶鏡」三個字寫得牛頭大,內容是喜賀徐寶鏡同學在全市的小學畢業考試中取得第一名的優秀成績。
徐寶鏡的全市第一沒摻合水分。
小學的卷子,能拿雙百分的,或許南縣一小沒幾人能辦到,可南縣又不是只有一家小學。放到整個市裡,不知道有多少小學生在同時競爭,寶鏡是偽天才,全市的小學生中卻不乏真神童,雙百分,真的不是太難。
寶鏡能脫穎而出,是因為數學試卷的附加題。
那題,不知道是哪個老師心血來潮填上去,教委還真給通過,不僅僅是超綱,而且超過太多了。三角函數,寶鏡沒記錯,那是初三才會學的知識,那符號,純正的小學生連認出來的都少,別說做題了。
當然,市裡不是沒有自學的神童把附加題解出來,神童也不一定樣樣出色,此類學生不免有些偏科,語多少要丟點分。數學語兩張試卷,總分是210,一分沒丟的,整個市還真的只有徐寶鏡。
王老師拿到成績單也挺震撼,他手裡居然教出了個學霸,校長說徐寶鏡給南縣一小很漲臉,班上的任課老師都得調工資。
榮譽和利益掛鉤,王老師自然也很喜歡寶鏡。
寶鏡想了想,還是對王老師說了實話,「我家人準備要送我去省城讀初中,哪所學校,還沒選好。」
王老師「哦」了一聲,有些失望,南縣一小也有直升的對應初中的。不過她很快又替寶鏡高興起來,「去省城好,省城的教學質量就是比南縣高,你在南縣讀,的確會有被耽擱的風險。老師還等著你中考拿個全省第一,高考拿到全國第一呢!」
寶鏡汗顏,時隔多年,她對中考和高考的試卷都忘得差不多了,要靠自己的實力拿第一?全省,乃至全國,那得有多少考生競爭,寶鏡有把握一直保持著好成績,將來考個top前三的高校,可她沒把握能做到王老師的期望。
面對老師的厚望,她只能說:「謝謝老師,我會努力的。」
張鵬捏著成績單挺高興,他覺得自己考得是真不錯,有報考省城初中的希望。
他當然想和寶鏡繼續做同學,兩人現在不僅是發小,還是生意夥伴,同在一個學校讀書,辦什麼事情都方便。
「你準備在哪裡讀?」
張鵬的聲音不小,寶鏡發現班上不少人在偷聽,其中就有陰魂不散的小白花何珊珊。
她嘴角微揚,「還沒想好呢。」
是啊,她還沒想好,可大家都知道,按照徐寶鏡的成績,真的是有她挑學校,沒有學校挑她的。
何珊珊挺生氣,覺得寶鏡就是小心眼不想說。寶鏡不想說,她還偏偏就想知道,有什麼了不起,她雖然考得不好,但家裡人已經保證過,肯定要把她送到省城讀書——年初,何家忽然有個早年逃亡港城的親戚找回了老家,親戚家在港城也是經商的,雖在港城可能資產不起眼,放到人均工資只有幾十元的南縣,那就是很耀眼只能仰望的存在了。
親戚家做主的是位年長女士,按輩分何珊珊得叫她姨婆。姨婆人老了,就
想落葉歸根,對僅剩的老家親戚挺照拂,何珊珊在長輩面前嘴巴很甜,那位姨婆被她哄得很開心,已經保證過會送她到省城讀書。
何珊珊暗想:徐寶鏡啊徐寶鏡,我想和你做朋友,你還不識抬舉。省城算什麼,說不定還能讓姨婆送我去港城上學呢,到時候我是港城人,你就是內地小縣城工人家的女兒。聽說徐寶鏡她媽還丟了供銷社的工作,何珊珊覺得解氣極了,以後徐寶鏡家的條件,真是拍馬也追不上何家。
徐寶鏡去哪裡讀初中,自己也得去。何珊珊就想在寶鏡面前炫耀下如今的好日子,她可不知道,就算兩人同在一所學校,寶鏡可打算只考試不上學的,那平時能遇到嗎?
「春燕,咱們初中還做同學好不好?」
何珊珊拉著林春燕的手腕撒嬌,林春燕重重點頭。何珊珊哄人很有一套,林春燕覺得除了愛佔小便宜,好朋友何珊珊也沒啥缺點。林春燕大大咧咧的,占就占唄,珊珊家裡條件不好,想必也不是故意的。
寶鏡眼神微垂,從她不理會何珊珊後,林春燕似乎就取代了自己曾經扮演的角色。
和何珊珊做死黨?
她會一點點佔你的小便宜,一次次試探你的底線,好東西她都想要。美麗的髮夾,漂亮的皮鞋,甚至喜歡你的男孩兒,寶鏡覺得,林春燕的未來和前世的自己一樣,很堪憂。
能提醒麼,沒辦法提醒,叫不醒裝睡的人,也拯救不了被虛情假意糊住的腦子。
寶鏡忽然覺得索然無味,「走吧,張鵬。」
寶鏡沒等太久,在當天下午就定下了初中。
她也算一鳴驚人了,別以為80年的學校不懂搶生源,現在考上大學是要到處貼喜報的,學校之間相互挖優秀學生可瘋狂了。寶鏡是上午才領到成績單,可成績單是哪裡統計出來的?是省城統一閱卷的老師們,消息早就走漏了,好幾家初中都想把「徐寶鏡」這個聯考第一搶到手,她人到處跑,家總不能到處搬嘛,都在徐家門外等著呢。
最終,省城七中從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
寶鏡的要求,七中答應的最爽快,還有獎學金和免學費的優惠政策。
獎學金不多,一學期只有100塊錢,七中的招生老師直接拍板將三年六學期的都付了,現在徐家的條件,像是能交不起學費嗎?可李淑琴那個激動呀,她根本不打算花掉600塊的獎學金。錢有時是個大問題,有時它又不算個事兒,最重要的還是榮譽。
「既然學校都同意了,我化不高,也不能替你做這個主,你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吧。」
李淑琴總是抱怨丈夫徐海東太嬌寵女兒,其實最遷就寶鏡,在面對女兒時最沒有原則性的,還是她。
寶鏡抱住母親,將臉貼在李淑琴的肚子上。
「等您生弟弟時,我肯定要下山的。」
李淑琴拍她腦袋,嗔怒道,「死丫頭,你爸都不重男輕女,你還講究上了?」
寶鏡笑得胸有成竹,「反正我就知道,肯定是個弟弟。」
李淑琴將信將疑,都說孩子的眼光純淨,能看到大人不能看見的東西,難道肚子裡懷得還真是個兒子?生不生兒子李淑琴不是特別在意,她有了寶鏡一個女兒,頂別人家十個兒子呢。
可架不住徐奶奶很在意。
小叔徐海南那個老婆,沒過門呢就有了,這下也不蹦躂著要修二層小樓了,趕緊擺酒結婚了事。結婚才四個多月,李淑琴覺得那肚子挺得和自己差不多高,徐老太也是個人才,當著全村人失口叫破丈夫徐海東的養子身份,人家轉頭又像啥都沒發生過一樣,從前怎麼待徐海東,現在照舊。
彌補關係?徐老太腦子裡更沒這個概念,反正事情都說破了,她反而有種理所當然。
你和徐家沒有血緣關係,我撫養你長大,你現在過得好,就得回報我。該要錢絕不手軟,更可笑的,還領著小兒媳婦鄭潤芬跑到徐海東面前打饑荒,一開始顛來復去強調徐海霞現在過得不如意,都是徐海東不幫忙的原因,說得徐海東耐性快跑光了,才直奔主題:
「海南媳婦肚子大了,村裡人都說看懷相像兒子,老徐家有後了呀!反正你也沒兒子,海南的兒子可不能不管。」
徐海東人在上班呢,能和養母翻臉嗎?老實人逼急了,也要咬人。
他直接將徐奶奶和鄭潤芬領到家,指著妻子的大肚子,「媽,誰說我沒有兒子,淑琴肚子裡的孩子肯定要比弟媳先生。淑琴現在被單位開除了,我今後要養兩個孩子,家庭壓力太大,我還想找您商量商量,以後給您和爸的生活費可能沒那麼多了。」
徐老太傻眼,鄭潤芬也覺得自己被騙了。
介紹時,徐海霞明明說過,徐家大兒子兩口子都是領工資的,家裡只有個丫頭片子,以後她生了兒子,老大兩口子肯定是要幫著養的。結婚前,徐老太甚至直接和她保證,說徐海東不是家裡親生的,可他也找不到真正的親人,以後他不僅要幫海南養兒子,徐海東兩口子掙下的家產都是海南兒子的。
徐老太當時還挺遺憾,李淑琴家要是沒有兄弟,寶鏡外公外婆的家產,也會讓她親孫子來繼承吧?
「淑琴怎麼就懷孕了?是懷了個金疙瘩啊,工作說不要就不要!」
自從徐海霞出事後,知道了丈夫的身世,李淑琴還一次都沒回過徐家村。徐老太更不會關心大兒媳,直到徐海東點穿,她才知道寶鏡媽又懷孕了。
真是個討債鬼,那麼多年
不下蛋,偏偏要趕著和海南媳婦一起懷上。
徐海東說自己沒錢,那是真沒錢。
妻女都能賺錢,已經讓他夠有壓力了,徐海東對養母的孝順心也算熄了大半,他掙的錢都貼妻女身上了,拚命畫圖,這個月單位還發了二十塊獎金。
想都掏給養母吧,猛然記起自己原本打算給女兒買件新裙子,話都說出去了,還能收回來?
徐海東最後也只掏了十塊錢出來。
十塊錢少嗎?不,在農村,糧食是自己種的,菜也自給自足,每月必須要消費的,就是鹽和電,電燈大多數人家都捨不得點,電費根本可以忽略不計。要怪,只能怪徐海東從前對老家付出太多,養肥了徐老太的胃口。
「淑琴就算懷孕了,還能生出個兒子來?看她肚子,懷得又是閨女吧,你弟的兒子才是咱老徐家的根,你得負責養。」
徐老太臨走前,不僅丟下這句話,還翻走了寶鏡姥姥給李淑琴送來的土雞蛋。
李淑琴都快被氣死了,當晚就和徐海東一頓吵。
不過,再生個兒子的念頭,還真上了心。兒女雙全本就是大福氣,生個兒子出來,寶鏡的老妖婆奶奶得多失望?
李淑琴自徐老太來鬧過一場,便存了心思,現在女兒說她肚子裡是個弟弟,李淑琴也有幾分渴望和認同。
她快恨死不講理的婆婆了,更不想將來幫小叔子養孩子。家裡的一切,等寶鏡先挑,剩下的就是肚子裡還未出生的孩子的,憑啥要給小叔子的兒子,反正丈夫也不是徐家親子。
寶鏡是不知道她奶奶來鬧過,她不是要上學嘛。
要知道了,生氣自然是難免的,可她也有話安慰母親:從兒媳婦肚子裡生出來的孫子,姓徐是姓徐了,可他就一定是徐家的血脈嗎?上輩子,小嬸七月「早產」生下的兒子,不像爹又不像媽,她奶奶家的熱鬧可有得瞧呢。
女兒堅持要上山住三年,李淑琴挺著大肚子沒辦法上去看看,她便慫恿丈夫徐海東去。
寶鏡一腦門兒冷汗,馮老先生收她收得不情不願,明明是清修,哪裡能讓家人都跑去參觀?好不容易把她爸勸住了,李淑琴還挺失落。
李淑琴覺得山上大概什麼都沒有,小吃店賺錢,她也捨得都花女兒身上。
給寶鏡準備了滿滿一箱子新衣服。被褥床單自然也是新的,還有一整箱各種零嘴,她去供銷社採購時,有些心眼兒小的同事還挺失落:李淑琴沒了工作,卻一點也不見落魄寒酸,反而容光煥發出手大方,真叫人奇怪啊。
寶鏡不好拒絕媽媽的關心,由得她收拾,自己則另有事要辦。
在大舅的事情上,師傅祁震山出力最大,老人家不缺金錢,寶鏡只有努力繼承師傅一身本領才能回報一二。賀小刀是看在祁震山面子上才出手,師傅也發話了,叫寶鏡不必理他。但闖入兵站幫了大忙的沐晨不同,他並不是堂口的人,而是賀小刀的私人交情。
「沐晨哥,這錢是我大舅給的一點心意,你不要多想,他特別感謝你,希望你能收下。」
給大舅媽奔走的錢沒用多少,她又將錢退給了小姑子。
李淑琴自然是要還給寶鏡的,後者則將其中的一萬塊錢,放到了沐晨面前,說是李立平的謝禮,防止少年拒絕。
一萬塊錢有多少呢?80年紙幣最大的面值就是十塊,一萬塊擱在一起的高度,就像後世的十萬塊。賀小刀不缺錢,沐晨肯定是沒見過如此巨款的。
他根本就不敢動手,從內心深處講,那晚夜闖兵站有寶鏡拿著作弊器幫忙,少年也沒遇到什麼大危險。
一萬塊錢,他自認為受之有愧。
賀小刀衝他點頭,「你拿唄,我帶你來幫忙,就是想讓你賺點外快。徐姑娘不差錢,你不用和她客氣。小沐啊,你自己不用錢,你妹妹總要花錢吧?你想要送她繼續上學,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賀小刀開口了,沐晨才動手。
他很不好意思,耳根子紅透了,只取了五疊,也就是五千塊。
「真的太多了,我拿五千已經夠了。」
在省城租間小房子,一個月才十幾塊。有了五千,他不僅能將妹妹從福利院裡接出來,還能像小刀哥說得那樣,送妹妹上學。5000元,足夠兄妹兩人在省城安家落戶,自己有手有腳,總能養活妹妹……從前行竊,真是逼不得已。福利院待遇很差,妹妹在裡面總被大孩子們欺負,他們搶兄妹兩人的食物時家常便飯,沐晨自己先逃跑出來,又偷東西去養福利院的妹妹。
寶鏡見少年總算肯收下五千元,她暗暗鬆了一口氣。
其實她和秦雲崢有一點本質上很像,就是怕欠人情。欠人情,比欠人錢更有心理負擔。
沐晨幫了個忙,寶鏡都寢食難安,可想而知,欠她一條命的秦雲崢,該生活在什麼樣的心理壓力下了。
領著徐寶鏡逛街,秦雲崢雖然不說話,卻一直在觀察著對方。
徐寶鏡的衣服穿得乾乾淨淨,而且質量不錯,看起來不像缺錢的樣子。經濟補償?秦雲崢首先排除,因為他不知道該給自己一條命估價多少。
一個縣城工人家庭的小姑娘,會缺什麼呢?
晚上回到堂叔家,秦善民被老友灌得兩眼迷瞪,「老祁真是有福氣,收了個弟子,聰明懂事,連成績也好得不得了,怪不得家裡人都很寵她,小姑娘人優秀嘛。」
秦善民是酒後吐真言羨慕老友,秦雲崢更愁了。家庭美滿,經濟不差,自身優秀,前途那是一片光明,徐寶鏡好像真的什麼都不缺。
寶鏡領成績單了,祁震山又上秦縣長家得瑟。
正如意料中那樣,南縣自來水廠工人集體中毒案子市裡的領導們很重視。在如山鐵證面前,韓濤和王金順兩人的處理結果很快出來。包知崇扛不住小情人的哭求,還是給便宜小舅子活動了一番,不活動沒辦法,他也怕韓濤覺得沒有希望會亂咬人。
所以令人諷刺的是,王金順判了無期,韓濤這個主犯反而只有十二年有期徒刑。
12年看似很長,等風頭過去了,包書記再使使力,減刑力度大,或許只要幾年韓濤就能出來。
「老祁啊,是我有愧托付。」
政治,總需要人不斷妥協。秦家的招牌好用,但天高皇帝遠,在和包知崇的政治較量中,他只能做到這一步。過江龍,是難敵地頭蛇的,市裡的領導並不是全站在包知崇那邊,他們期望的是大環境的和諧。
祁震山豈能不瞭解,保住小徒弟的大舅平安無事是首要,死咬著韓濤不放,只會徹底激怒包知崇。
秦縣長才剛剛崛起,包書記風光的路依舊並不會太短。祁震山的歲數也講究穩妥,畢竟他可以帶寶鏡一走了之,可徹底得罪了縣委書記,李徐兩家能集體搬離南縣嗎?人啊,越是懂得多,越是考慮細緻,越不能隨意所欲。
「不過也有好消息,李廠長此次倒是因冤受惠,闖入了市領導的視線。」
調查韓濤,肯定要先排除之前被隔離的對象嫌疑。一調查吧,李立平不僅沒問題,工作還幹得很踏實,可謂是一心為公的典範。蒙受了冤屈,家屬不吵不鬧,還幫著肉聯廠安撫中毒的工人們,便有領導特意點名表揚了李立平。
倒是肉聯廠的朱茂春,他對誰都是睜隻眼閉只眼,沒有陷害李廠長,然而明明知道韓濤私底下幹的事,卻無動於衷當做不知道。朱茂春這種「中庸」,廠子沒出現問題是還好,一出現問題反而是大害處。
秦善民所謂的好消息,就是朱茂春在近期內或許就要調任他地,李立平則會由副變正,迎頭前進一步。
「事情過去了就算,好壞消息我們都少操心,我來呢,是要給你講一聲。」
講什麼呢?講自己就要陪小弟子上山清修三年,沒時間陪秦縣長下棋咯。
秦善民心中微動,「學醫?你都肯去陪讀,肯定是位國手大家吧?」
馮堂的具體情況祁震山也不瞭解,他認識馮堂時,自己才三十多歲,對方就長眼前這樣兒。過了三十年了,幾乎沒怎麼變老,祁震山私下琢磨馮堂至少得有百歲開外,真是的鶴髮童顏,擱過去能稱一聲「老神仙」,可想而知馮堂的醫術。
「是很厲害。」
秦善民就很心動了,厚著臉皮道,「老祁啊,不瞞你說,我侄子呢半年前受過一次很重的傷,身體沒調養好,我是擔心的不得了,一直在尋訪名醫……」
祁震山敢替馮堂做主嗎?他沒那面子。
任秦善民口水說干,祁震山也不應聲兒。秦善民也惱了,「行行行,老祁你把高人的住處給我,我帶雲崢自己去求。」
祁震山瞪眼,他倒是不想給,可他和寶鏡明天就要搬上山。如此大的動靜,能瞞過一縣之長嗎?
秦善民自己也想歎氣,好容易拿到地址,對方答不答應給治療都是未知數。
他侄子雲崢也很難搞,秦善民覺得自己剛在老祁手裡走一回合險勝,還有一場硬仗要和侄子打。
秦雲崢會答應嗎?
……
一大早,趁著日頭不大,寶鏡就開始搬家了。
外公的中暑好了,也來送行。特意給寶鏡帶來宣紙兩刀,字帖一本,還有俄語字典。
「不要放棄練字。」
字,不僅是一個人的臉面,練字的過程,也是在打熬一個人的脾氣。寶鏡點點頭,她手腕上戴著的沙袋已經換了好幾次新布,她現在的字唬唬外行還是行的,這都是半年裡汗水的付出。
堂叔一家也來送行了,小堂妹徐寶珍拉著堂姐的袖子,捨不得寶鏡離家。
寶鏡只得蹲下來安撫她,「我平時還是能回來的,就是次數少點,我回家就找你玩,咱倆拉鉤保證。」
接觸的人多了,僅僅半年時間,堂嬸王月瓊的氣質也發生了很大改變。溫柔是依舊溫柔,舉手抬足間的怯弱卻消失大半,整個人自信許多……完全消失就不是自信能辦到的事,堂嬸是氣血兩虛,半年裡也去省城醫院看過病,西醫並沒有好辦法,只建議她補充營養。
「月瓊嬸,等我出師,回來幫你開方看病!」
王月瓊點頭,目光溫柔,似乎很相信寶鏡的保證。
李淑琴敲了她腦袋一下,「就知道自吹自擂,走吧走吧,趕緊走,反正家裡留不住你。」
不快點出發,一會兒日頭毒了,上山可辛苦呢,李淑琴也是心疼女兒。
寶鏡瞭然,她還有話是對張鵬吩咐的,「兩個月好好預習初中的課本懂不,不懂得就問我蘭蘭姐,要是過不了七中的入學考試,我們可當不了同學。」
張鵬拚命點頭,臉皺得像苦瓜。
快
走了,李立平一家三口終於趕到。
寶鏡趕緊上前扶住她大舅,「您怎麼不養著,身體還沒緩過勁吧?」
李立平哈哈大笑,「男人可不能怕小病小痛,送送我外甥女兒的勁兒,還是有的。」
都要搞成十八里相送大會,祁震山很無奈,就兩個小時車程,你們一家子人至於麼?好容易寶鏡捨得走了,爬上山都時至中午,還是在行李已經預先送上來的情況下。
一周時間,馮堂的石屋已經大變樣。
建材還是那個石料,屋子卻重新修砌過,起碼牆壁不歪歪斜斜了,屋子看上去堅固許多。
石屋對面,還新建了一棟小竹樓,竹子的青翠都沒褪,不知發動了多少人力才趕工完成的。一瞧,就是師傅的手筆,寶鏡對竹樓愛不釋手,心裡對祁震山越發感激。
「師傅,我做夢都想住上一棟這樣的小竹樓!」
寶鏡沒說假話,依山傍水建一棟小竹樓,閒時看看書,養養花,那種安寧生活一直是上輩子求而不得的夢想。
祁震山不太自在,「大熱天的,和馮堂擠石屋?我可受不了。」
除了當小夥計那幾年,祁震山活了一輩子,物質生活都很優渥,他倒不是在騙徒弟。
「我稀罕你和我擠一屋?祁震山,你自作主張讓人把屋子都給我推平重建,你知道弄壞了我多少藥材嗎?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背後說人口舌,祁震山被抓個現行。
兩個老人家加起來不知道多少歲,吵得紅脖子粗臉的,不要怪寶鏡沒良心,她估計雙方心裡都有不滿,上去拉架肯定是火上澆油。寶鏡借口看房間,先溜上了竹樓。
床鋪都鋪好了,誰這麼貼心呢?寶鏡猜是阿華。
阿華開車把師徒送到山腳下就不見了,寶鏡正藉著地勢四處張望,林子裡又有了新動靜。
「真累啊!」
秦縣長一臉汗,雙腳都快邁不開步子。
秦雲崢一張臉長得比青山更俊,似乎絲毫不受炎熱和跋涉困擾。其實並不是完全不受影響的,爬上山他呼吸也有些微亂,半年前從閻王殿裡撿回來一條命,身體底子虧得厲害。
寶鏡微驚,怎麼哪裡都能看見這妖孽?阿彌陀佛,莫非是道祖派他來壞我修行麼。
秦縣長帶著侄子,是來求醫的。
他說服老祁說到嘴皮起泡,說服雲崢卻出乎意料很輕鬆。秦善民想著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和老祁一塊兒還能借幾分面子,所以和祁震山的車是前後腳出發。
「呵呵,老祁,這位就是馮神醫吧?」
馮堂很軸,別說秦善民沒表明身份,就是可強調了自己是縣長,馮堂也不一定會拿正眼瞧他。
「祁震山,你又給我惹麻煩。」
馮堂想把祁震山一起趕下山,寶鏡三兩下下樓,眼巴巴望著自己,馮堂火氣消了些。
他一眼就能看出秦雲崢身體虧虛,「你求醫?說吧,為什麼受傷的。」
打架鬥狠受的傷,死了也活該。從前他就是沒想通,救了祁震山,簡直像救了一張甩不掉的狗皮膏藥。
秦雲崢不善於向陌生人闡述自己的功績,秦縣長又琢磨不透神醫的脾性,一時不敢搭腔。寶鏡覺得馮老先生火氣又要上來了,趕緊加一句,「這個我知道,他是軍人,是出任務受傷的。」
那就算為國受傷,並不是私人械鬥。
馮堂勉強答應讓秦雲崢留下來。
秦縣長想說兩句好話奉承下,被馮堂毫不留情趕下山。馮堂還對祁震山發火,「都是你給我惹來的麻煩,走吧,替我去採藥!」
兩個老頭兒走了,屋前便剩下寶鏡和秦雲崢兩人。
山林間的清風吹得竹葉撲簌簌作響,頭頂的樹蔭將烈陽遮去一半,青城後山秀麗如畫,秦雲崢站著,正如秀麗青山畫卷中畫龍點睛的那一筆神韻。
寶鏡莫名的,覺得臉有些熱。
秦雲崢又找到了和寶鏡獨處的時間,他忍不住將心中疑惑出口:
「徐寶鏡,你到底缺什麼呢?我想報恩,卻不知道自己可以給你什麼。」
秦雲崢說得一本正經,寶鏡以為他在開玩笑。就算是秦縣長的侄子,口氣也太大了吧?她忍不住嗤笑道:「我什麼都不缺,你的心意我領了,以後別搞這套了。救你了,只是順手,沒出多大力,你不要學古人整個點滴之恩湧泉相報的姿態……古人還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呢,都是胡扯!」
寶鏡是瞎說,秦雲崢卻眼神微亮。
不錯,他怎麼沒想到呢?徐寶鏡現在還小,再過幾年總要長大吧,她什麼都不缺,可不還沒有丈夫嗎。
「如果你想,那我就娶你好了。」
娶誰也是娶,一輩子不結婚他媽眼睛都要哭瞎吧。要是叫他娶許晴,秦雲崢情願娶徐寶鏡,過幾年小姑娘性格沒長歪,他並不反感娶她!
寶鏡正喝水呢,驚得嘴裡的水全噴出來。
她鼓著眼睛,受到了驚訝,「你說真的?」
秦雲崢很鄭重點頭,「真的。」
寶鏡往後退一步,打量著秦雲崢,長得多俊的男
人啊,怎麼腦子不正常,受傷的後遺症還挺嚴重?
「秦雲崢……藥不要停。」
此句,寶鏡說得很語重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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