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衡的臉色完全冷下去,連最後一點假面具也撕開,陰測測地盯著池桑落,「你真以為我秦家拿你沒辦法!」
桑落挑眉看著他,反問:「那你們拿我有辦法麼?」
有辦法,讓她在絲毫得不到信任和尊重的前提下,讓她甘心被利用,又讓她對秦家忠心耿耿,還讓她毫無原則、事事聽話?
「如果有,不妨試試?不過,我要承擔自己的後果,你們,也一樣!」
秦遇衡止不住,心中大怒。
桑落卻咄咄逼人,眸光似針,「凡事謀定而後動,沒有弄清楚對方的能力就行事,那就是莽撞!現在,我就去薈星閣,你要出手阻止也可以,不過就需得做好承擔一切的準備!」
「你放肆!」
桑落含笑,不理他,轉身即走。
秦遇衡看著此人果真說走就走,一時間,想要阻攔,可不能把握住這個人到底能做出什麼樣的事來,又有些投鼠忌器!
他不是秦遇璜,做不來一切全憑心性而為,今日警告池桑落,的確是他擅作主張,原本以為自己將對方的真面目撕下來,會讓她有所忌憚,行事也有所收斂,但哪裡知道會引起對方這麼大的反彈?
竟然還敢威脅他?
這個人,心裡究竟是什麼打算?
怎麼每次他以為自己算準了,下一次,她就會出現與之前猜想截然不同的反應來!
真是可惱!可惡!
眼見著池桑落真的完全不在乎,毫不拖延地離去。身影遠遠消失,秦遇衡第一次有些控制不住,身上的肅殺之氣砰地一散,一再沉了沉氣,才將心頭的衝動強行抑制住。袖中的拳頭,卻慢慢擰緊……
不過一個棋子而已,只是一個棋子而已。
既然他們才是操棋人,就必須將這枚棋子放在它應在的位置上!
他眸光一轉,朝廳堂而去。
去往薈星閣的路上,桑落卻斂住心神。步履不停。
睫羽微垂,眸光暗斂,面容沉靜。
該爭的,她應該去爭,哪怕只是從海綿中擠水。也能夠積少成多,若是搞砸了,失敗了,那就接受好了,她只要安心。
輕呼吸一口氣,莞爾一笑,白色長靴,踏入薈星閣。
見到是池桑落。受到上面招呼過的侍從眼尖,直接謙卑地將她帶到了花廳,並溫聲細語道稍等片刻。小姐很快就來,桑落點了點頭,僕人含笑退下,桑落打量了一眼四周的陳設,便慢慢閉眼小憩一番。
有最起碼的警惕,所以她的神識放開了一些。但剛一伸展開,卻聽到一陣模糊的哭聲。再一放開,彷彿聲音就在耳邊震盪一般。悲慼喧天,幾乎全是幼兒的哭聲,聲嘶力竭!
「求求你們,放過我的孩子吧,求求你們!讓我來,讓我來吧!」
桑落眉宇一蹙。
君兮顏面色難看,大步走出藥房。
「一幫廢物!誰讓你們看管這些家屬了?直接殺掉!那些符合條件的雛兒直接挖活心就行了,趁熱熬藥,哪有你們折騰的那麼麻煩!」
另外一個聲音有些弱,微帶顫音,顯然有些緊張,「可是小姐,這些日子取走的童心太多,現在已經再難找到符合的人心了,剛抓來的這一批實在太鬧騰,有些狠心的甚至自己帶了刀,把自己和小孩都殺了,白白浪費了不少活……」
「好了!我不想要聽這些,如果處理不了,你就提頭來見!現在就滾!」
身後的人一個寒戰,忙地卑身退下。
君兮顏轉開視線,餘光注意到遠處一個婢女忐忑地看著她,卻不敢靠近,她眸色一冷,嬌斥道:「什麼事!過來說!」
婢女戰戰,忙地上前跪身道:「少……少夫人來了。」
聽聞秦寧來了,君兮顏這才面色稍緩,她淡淡點了點頭,便徑直朝花廳而去。
桑落早已收斂神識,倚在門邊,眼眸微垂,不知沉思著什麼。
晨光中,一身水藍紗衣的絕色女子腳步交疊朝花廳而去,全身,似鍍上了一層金,帶著薄紗般的朦朧感,明艷不可方物,若忽視她眉宇中隱隱的不耐,便如晨光中的精靈,萬千美麗匯於一身。
感覺到前方的氣息,腳步一頓,抬眸看著面前的人,精緻的小臉,頃刻間,冰消雪融。
門檻邊,桑落一身弱綠紗衣,如水中仙子,眉目婉約而溫柔,靜靠在門邊,似是思考著什麼,氣息安靜而寧和,和許多年前,一個模糊的身影,隱約重疊……
君兮顏一瞬間,目光有些恍惚,再真真切切地看到只是姐姐時,眼色一靜,但面上,卻多了絲溫柔,多了絲依賴,她快步朝桑落走去。
「姐姐!」
她喚了一聲,帶著不滿,直到桑落看了她一眼,神情中,才多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委屈,不說一句話,就軟軟朝桑落身上靠去……
「姐姐怎麼都不來看我!」
額頭抵著桑落的肩頭,小毛孩一般,輕輕蹭了蹭,小小的無賴。
桑落蹙眉,眼眸中微微閃過一絲清冷。
「
不來看我,也不來看哥哥!」
言辭指控。
「那你為什麼也不來看我?」有些無奈,有些溫柔,應該是秦寧的語氣。
聽聞此言,君兮顏似一下子恍然,抬頭,看了池桑落一眼,頃刻間,笑靨如花,「那說好了,我明天就去!」
桑落笑了笑,坐回了檀木椅上,君兮顏也一笑,吩咐下人伺候茶水。
「哥哥今日正空閒,不過姐姐得先陪我一會兒,才能去見哥哥!」君兮顏眼眸亮晶晶地看著池桑落,有些撒嬌道。
桑落只淡淡一笑。想著什麼,卻故意道:「方纔我見你眉宇間有些不悅,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聽聞池桑落這麼關心她,君兮顏一喜,索性直接道:「藥引不聽話。那些屬下也辦事不利,拖拖拉拉讓人心煩!」
桑落故作恍然地點了點頭,「能讓妹妹這麼煩心,這個藥引很重要?不可替代?」
「也不是,只是多了這個會好些,也更入味些……」君兮顏說著。卻又有些沉吟著池桑落所說的「不可替代」。
桑落一笑,「藥引?引經之藥,使方劑集於一處,更增療效,講究靜心靜氣。重鎮安神,若是藥引不聽話,反而不利於用藥,棄之便可,何必白白糟蹋了原藥,又擾了心神。」
君兮顏聽此,細想一下,似這才恍然。眼眸微微一睜,思索著什麼,片刻才笑道:「姐姐說的是!為這些藥引白擾了心。也不值得!我正煩得慌,如今沒有它們更好!」
她說著,便站起身,「姐姐等我片刻,我馬上就回來。」
桑落起身道:「不必了,我尋你哥哥還有些事情……至於那些藥引。如非必要,還是放了吧。」
君兮顏深看了桑落一眼。有些了然了,「姐姐知道藥引是什麼?」
「你說不聽話。就應該是活物,既是活物,沒必要的話,留一條生路給他們豈不更好?」
君兮顏一笑,「果然姐姐還是姐姐,好!姐姐都開口了,兮顏一定給你這個面子!」說著正要離去,想到什麼,又轉身朝桑落擠眼,「哥哥在忘仙居,姐姐只管放心去,路障兮顏會給你全部清理掉!」
說著,便盈盈一笑,踏著晨光離去。
果然如她所說,路障清除,一路無人,桑落順順利利地便到了忘仙居。
面前,是一座精緻的樓閣,只是通體形態有些奇怪,是只斷了羽翼的飛鷹,鷹眼處,還掛著一絲寶珠擬作的淚珠,可鷹眼,卻充滿了堅定和喜悅。
這是,別有寓意麼?
桑落看了一瞬,便踏步而入。
她剛一臨近,禁制便主動關閉,君慕炎溫和的聲音淺淺傳來,「進來吧。」
桑落淡淡一笑,「你知道是誰?」
「兮顏那麼大的動靜,不想也知道是誰了,」那人淺淺一笑,「連我的鸚哥也被她趕走了,來人身份不簡單啊。」
語氣、言辭,都透著不經意的親暱,四下無人,可依舊做戲,桑落慢慢朝上走,摸不清對方的想法,最好的辦法就是順水推舟。
面前的白衣身影,背對著她,獨坐在花梨木椅之上,黑髮傾瀉,遠眺著遠處景色。
桑落一眼打量了一眼房間的陳設,左右兩處垂簾,一張條桌,桌上一張琴,牆上一柄弓,一律全黑,四下,僅有四把座椅,全是黑木雕紋,簡單卻又深沉,再前面,就是君慕炎所在露台,而此刻,對方也回頭看著她,起身朝她一笑。
「過來吧。」
桑落微微一笑,坐到他的對面。
既知此人知曉自己並非秦寧,眼中,也沒有任何愛戀之色,比之與君兮顏相處,更自然,也更輕鬆,君慕炎沒有介意,淡淡一笑,「聽聞你替秦家辦了不少事,成效頗佳?」
「所以?」
「所以我很替你欣慰。」君慕炎淡笑,寵溺地看著池桑落,卻答非所問。
桑落坦然一笑,「謝謝,既然替我欣慰,不妨再幫我一幫。」
君慕炎聽此,狀似遺憾地搖了搖頭,微帶不悅道:「我以為我都是你的?」
言下之意,何談幫忙?
聽聞他這麼說,桑落也順水推舟,嫣然一笑:「那更好,這樣一來,我所說的也不算是請求了。」
君慕炎好笑,「你想要什麼?」
桑落本來就是臉皮極厚之人,做事慣來喜將能用的壓搾到極致,聞言便得寸進尺道:「需借書閣一用,借幾本書,另還需幾樣靈草,若可能的話,不如送我好了。」
臉不紅,心不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