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他折給我當做火把的棺材板,現在已經燃燒的差不多了,微弱的火光下,我從他手裡看見了一個非常眼熟的東西。我抬頭盯著眼前這個也叫秦淮河的傢伙,手下慢慢的摸尋到他的掌心接過那東西。
「叮噹」一聲驚響,即使我已經很小心了,可還是沒能避免那東西發出聲音來。蘇熙和小娘們也被這清脆的響聲驚擾了,尤其是小娘們,一個回頭就看向我,然後目光落在我手上,眼珠子好似被吸住了一般,怎麼也挪不開。我與他對望了一眼,腳下不由自主的邁著步子朝他走過去,另一隻手已經伸進了懷中。
我從懷裡把東西掏出來,一手一個,將兩個一模一樣的東西都攤在我和小娘們面前時,兩個人頓時全都傻了眼。小娘們指著我左手,跟我再一次確認是不是左手拿著的是我從懷裡掏出來的。我對他點點頭,他隨即把手伸向我的右手,取走了自稱秦淮河那傢伙剛剛交給我的那一個。
小娘們端在手裡仔細的查看起來,神情專注,看來他對於那傢伙可以拿出這東西來,也是大惑不解。那也是一個銅鈴鐺,就和我們從江底賽虎屍體上打撈上來的那個銅鈴鐺一模一樣。
這人長的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也就算了,不能連東西都是一樣的吧!我眼下著實驚的心跳不已,只感覺越來越糊塗了。小娘們端著看了半天,裡裡外外都仔細查看了個遍,最後把東西還給我,言語有些顫慄的對我說道:「真是活見鬼了,連鈴鐺內壁因為賽虎常年佩戴,而被撞釘磨損出來的一圈痕跡都是一模一樣的!」
他這話說完,我如遭雷劈,立即翻過那枚銅鈴鐺,果然看見內壁有一圈磨損。這時那個秦淮河也走了過來,伸手把他的鈴鐺要了回去,又順手抄走了我另一隻手上,從賽虎脖子摘下來的那一枚。
兩枚銅鈴鐺被他捏著懸在眼前,搓起手指轉了一圈,最後將兩個一起翻過來查看了內壁之後,他開始晃起了其中一枚。
耳邊傳來銅鈴鐺發出的清脆鈴音,緊接著只見他又晃起了另外一枚。鈴音縈繞在黑暗中,好似在為那數不盡的棺材配樂一般,聽得人頭皮發麻。
說實話,我已經分不清他哪只手上拿著的是他自己那一枚,哪只手上拿著的是我那一枚。兩隻銅鈴鐺,無論從造型還是成色上來看,幾乎沒有絲毫的差別。
沒多一會他停了下來,將右手那一枚還給我,詭笑著對我搖頭說道:「我不得不承認仿製的確實惟妙惟肖,但是只注重了外在,而忽略了內在。」
「這話什麼意思?」我一時納悶,跟他確認,「你是說兩個銅鈴鐺搖出來的鈴鐺聲不一樣?」
他搖的時候我就有注意去聽,也不知是我耳朵太笨,還是他耳朵太聰明了,總之我是沒有聽出來兩者之間有什麼差別。這時候小娘們從後面拽了我一下,我回頭之見他臉色很難看,皺著眉頭對我點點頭。
「怎麼,你也聽出來了?」我忙問小娘們。
「你的那枚要比他那枚高出半個音階。」
「你啥時候還懂音律了,這你都能聽得出來?」我看著小娘們,很是詫異。說好了一起當農村土老鱉一輩子,你丫的卻悄悄洗去了身上的泥土,玩起了上層社會人士的把戲!
小娘們眉頭一挑,伸長了下巴往旁邊指了指。我放眼一看,才明白那都是蘇熙告訴他的。只是當我目光看過去的時候,蘇熙瞬間把頭低了下去,閃躲的意味甚是濃烈。
此時我才想起,跟蘇熙之間,還有一個沒有交流完的問題。想到這裡,我竟對眼下遭遇的詭異莫名之事,感到了些許釋然。或許只有接連不斷的情況發生,才能轉移我和她兩個人的注意力,讓大家彼此都有一個迴避那問題的台階。
我這時候心裡反倒多了一絲寬慰,總算是找到了眼前這個老爹,和我老爹之間的不同之處。兩個銅鈴鐺看似一模一樣,發出的鈴音卻略有不同,這說明其中一枚極有可能是仿造的另一枚。畢竟這是摒除個人主觀意識,到目前為止,我發現的唯一一個可以證明此老爹非彼老爹的證據。
只是究竟是哪個仿造的哪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估計又得是一場混戰。所以我巧妙的避開了這個問題,只是對那傢伙說道:「你剛才問我老爹有沒有這東西,現在你也知道結果了,只是不知你對此有何看法,說出來大家一起琢磨琢磨。」我用商量的語氣,將問題轉移到了他的身上。這咱誰也別說對方的是仿造的,只談出現這一現象之後,如何去面對。
「我的看法就是……」他訕笑著看向我,一語驚人:「你的那一枚是仿造我這枚的!也就是說,你所謂的那位跟我叫同名的老爹,是在冒充我!」
「你……你憑啥這麼說?」
這丫給我氣的,繞來繞去,他還是在往誰是冒牌這檔子事上撞。人分不清,就開始分東西,可是這東西你有我也有,憑啥就得是我的仿造你的?兩個一模一樣的銅鈴鐺,縱然發出的鈴音有微妙差別,那也不能說明誰就一定仿造了誰吧!
「兩個銅鈴鐺材質一樣,份量一樣,連成色都差不多。乍一看確實沒有區別,可問題是偏偏你的鈴音比我這個要高出半個音,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了嗎?」
「我不懂音律,還請明言。」我懇切的回道。
「這說明兩個銅鈴鐺製作的年代不同,你那個比較新,所以發出的鈴音就脆一些,也就自然比我這老古董要高半個音。」他咧著嘴似笑非笑。「成色可以造假,質地可以打磨,唯獨時間不可偷換。我這枚問世在前,你那枚問世在後,你說誰仿造的誰,是不是已然明瞭!」
「這……」我一時無言以對。
關鍵這音色、音準、音階啥的,老子也不懂
這些。當下只好去向蘇熙求助,她現在已經比剛從棺材裡出來時,臉色要好多了,瘆人的慘白已然褪去。
「從聲學理論上來說,他說的還是有一定道理的。」蘇熙如此這般的告訴我,讓我更加的被動起來。我只能暗歎這小丫頭一點都看不清時勢,也不想想你站哪邊的。這時候你就是心裡認可,嘴上也別說出來啊,這麼一弄,我豈不是無法從那傢伙嘴裡套出話來了。
叫花子留的話,匪夷所思,我們現在被困於此,只能等他下一步的指示。我眼下必須在他來之前,參透他的話中隱喻,否則可能使處境變得不利於我們,或者還關係到他的全盤計劃。
小娘們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就算他對我隱瞞了什麼,心裡揣了啥鬼在,最後治他那還不是一治一個准。司徒武侍雖然不知道叫花子給我留了話,也不知道叫花子為何要強制通靈走它。可不管怎麼說,它對我是沒什麼隱瞞的,基本做到了知無不言。反倒是這個跟老爹長的一模一樣的人,來路不明,渾身都是未解的迷。不弄清楚他的底細,很可能會給我參透叫花子的話,帶來極大的困擾。
叫花子所言中的當事人是小娘們不假,可是他給我們製造必死一個處境的先決條件,就是這個會使鬼壓床陰陽術的秦淮河不是。而且我隱隱覺得,叫花子說話,看似口無遮攔,實則字字珠璣,這是已經被證實了好幾回的事實。那麼我有理由相信,他當時是故意稱呼那傢伙為淮河老弟的,為的就是向我表明,這傢伙不是普通的冒牌貨,這裡面暗藏著極大的隱情。
「現在你還有話說嗎?」一個得意的聲音傳來。
我走上前,看著他那副得瑟的樣子,一陣噁心,就像是看著變了一個人似的老爹,感覺怪怪的。我從口袋裡摸出煙盒,將僅剩的三支煙中的一根抽出來,點上吸了一口。我靠在棺材上也不說話,就默默的抽著煙。
等一根煙抽完了,我扔掉煙頭,心中暗自發笑。這老爹是何等煙癮,我之所以抽煙,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到了老爹從小的熏陶。而自從我見到這傢伙開始,已經過去著實不短的時間了,他可是一根煙也沒抽。如果他被困在這地宮裡太久了,早已斷了煙草,那麼現如今我就在他面前美美的抽著,對於一個久未沾煙的煙鬼來說,這是何等的誘惑。
我掏出煙盒的時候,還故意讓他看見了裡面還剩兩根,如果他是個吸煙的人,不會就這麼乾站著,不問我要一根抽的。這完全不合常理,是除去銅鈴鐺以外,第二個他和老爹不同的地方。
此時腦海中放電影般的飛過無數畫面,突然一個很重要的畫面停留了下來,定格在了腦中。我忙向他問道:「這棺材林裡有三十多口棺材表面沒有被重新刷塗過朱漆,上面顯現出來的,都是當世老秦家男丁的名字,其中為何唯獨少了你秦淮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