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縣的南部,有一座江邊小鎮,坐落在淮河沿岸,因為這裡盛產淮河沙,又地處縣南,所以被稱之為南沙鎮。
自古以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從河裡開採上來的沙子可以賣錢,這不但養活了一方百姓,也是整個小鎮的支柱產業。
但是就在全鎮老百姓都淘沙采沙販沙的大背景下,卻有一處小村落,顯得有些與世格格不入,村裡的人絲毫不染指沙石買賣。就在小鎮的北邊,淮河岸邊,遠離城鎮,那是一個屁大點的村子,叫秦家口,只有寥寥十來戶人家。那裡是淺水區,每逢乾旱,河床都會裸露出來,呈現出令人觸目驚心的龜裂紋。
村子比較封閉,不合群,也很排斥外來人。不過一般也很少有人願意到這來,平日裡整個村子顯得即寧靜而又孤寂。但是有一類人,卻是時不時的會進出村子,他們要麼抬著一口棺材,要麼背著裹屍布,有本地的,也有外地來的。
在外人眼中,那就是一處窮鄉僻壤,住著一群神神鬼鬼的人,整個村子都散發著陰森詭異的氣息。
化大革命時期,那裡毫無疑問著實是重點打擊對象,在紅衛兵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口號下,村子也付出了一條人命的慘痛代價,那是一個時代的悲劇。
而我接下來要說的故事,就要從這個無人問津的小村子說起,那裡是這一切發生的源頭。
我叫司徒通,本不是這個村子裡的人,只是命運弄人,才讓我與這個村子產生了割捨不斷的緊密聯繫。
據我養父所說,我是從淮河上游漂過來的,他當時撈我上來的時候,我只有三個月大。
是的,只有三個月大,放在一個小木盆裡,身上只有一件銅質的貔貅掛件,和一張寫著我生辰八字以及姓甚名誰的字條。我的大名,就是當時紙上寫的,老爹為人憨厚本分,遵循認祖歸宗的人情懷,他也沒有讓我改姓。
我的養父姓秦,和秦家口的所有人一樣,都姓秦。因為他出生的時候,一家人正好出船在江河裡,所以他的父親為了圖省事,就直接用淮河給他做了名字——他就叫秦淮河!
很多人會覺得,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名字,和南京城裡那條,因為一群女人而聞名天下的古老河流重名了。
都說秦淮河的女人,風情萬種,自古以來撩撥了多少人墨客的心弦。但這樣一個極富風流意境的名字,卻並未給我的養父,帶來任何一絲一毫的情運。
他終其一生,孤苦伶仃,一生未娶,只與我這個從淮水中撿來的「兒子」,相依為命。
不過我後來才知道他沒有老婆的真正原因,那是一種冥冥中附加在他身上的枷鎖,一種犧牲,為了村子,也是為了整個老秦家。
我的生活聽起來好像很淒苦,命運也有些捉弄人,因為這個村子不同一般,裡面的人都從事著一些見不得光的買賣,所以我從小幾乎就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繫。
我在十六歲之前,是沒有上過學的,識字讀書,和村子裡其他的三個孩子一樣,都是老族長教的。其實說白了,就一句話——村子,就是我童年的一切!
由於我不是秦家口土生土長的秦家嫡系,是從河裡撿來的,所以和村裡另外三個孩子不同,我每天只需要上半天的「課」,因為下午的「課」,我是沒資格學的。
長大懂事了以後,我才知道老秦家是一代通靈世家,家規嚴謹,傳承的技藝和本事,絕不傳外姓人。就連收養我的老爹,也不敢造次,謹遵祖訓,從來沒有跟我透露過老秦家通靈方面的秘事。
後來1976年粉碎了四人幫,10年革終於在千萬人的淚眼企盼中,落下了鬧劇的帷幕。村裡人幹的買賣,即使仍舊拿不上檯面,但最起碼管制的鬆了,只要不是太過張揚,也沒人會動不動就上村子抓人去批鬥。
我就是在那一年背井離鄉,外出闖蕩的,而我那一年,才剛滿十六歲。
以前管的緊,怕我出去亂說話,壞了村裡人的事。現在開化了,新中國沐浴在一片改革開放的春風中,村子裡除了老爹以外,其他人也懶得管我了。
我在外面漂泊了四年,幹過的活計可以說是涵蓋了三百六十行,只要能餬口飯吃,就沒有我沒幹過的事兒。
因為從小的半天「課」,讓我幾乎除了認得幾個字以外,可以說是一無是處。老爹年事漸高,我也一天天的長大成人。他尋摸著,如果不讓我出去學得一技之長,以後在這世上恐難立足。
可能是為了磨練我,臨走之時,老爹眼中噙著淚狠心的放下話——如果不混出個人摸狗樣,就別回來了。
在外漂泊的日子雖然清苦,卻也落得個逍遙快活。我後來憑著一身苦力,任勞任怨,加之遇上了一對好心的老闆夫婦,總算是停止了飄搖的步伐,扎根安定了下來。
那對夫婦是美籍華僑,響應改革開放的號召,歸國支援建設的商人。他們在改革開放的橋頭堡——深圳,開了一家配件加工廠。我原先是干雜活的,後來因為某些原因,機緣巧合之下轉做了學徒工,跟著師父後面學起了車工。
現在可能不算什麼,但是在那個年代,車工啊!那絕對是超一流的技術工種,車床都是德國進口的,一般人別說讓你上了,連碰都不讓你碰。
那時候跟我一個師父下山的小王,就因為家裡窮,二十大幾了還一直處不到對象。可就是因為上了車床,當上了一名車工,哎呀我去,那給介紹對象的,都能排起一條長龍來。
可是好景不長,就在我出師不久,老闆娘剛給我漲了工錢,我覺得這日子總算是穩定了下來,以後會一天比一天的好過。
我尋摸著在這好好幹他個兩年,等攢夠了錢,混出了人樣就可以回家看望老爹了。但是就在那年寒冬裡的一天,吃過晚飯,我繼續上車床趕工。那一批加工件很急,老闆催的緊,只好晚上加班干。
剛開機沒一會,看門的老大爺跑來車間找我,因為上了車床就不得分神,不然一個不小心弄錯了尺寸是小,安全方面也是很危險的。所以我讓老大爺等一下,示意他等我車完了這一件再說。可是他在旁邊站了沒一會兒,見我不搭理他,竟然隨手就切斷了我車床的電源。
我一把摘掉帽子,扯下手套,往工作台上狠力的一扔,問那老頭這是要幹什麼?我這正在幹活,弄壞了基材,老闆是要扣工錢的,你說是算我的還是算你的呢?
我當時確實有些氣憤,但是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了,我也不好把話說的太重,只好歎了一口氣,趕緊去檢查基材弄毀了沒有。
「阿通啊!」老頭子年歲已高,但是說話還是很有底氣的,能看得出來他好像是有什麼比較著急的事情,他拽著我的衣袖,道:「平日裡廠裡人都這麼喊你,你大名到底叫啥?你又是哪裡人?」
我一聽,頓時無語,前些陣子他才給小王介紹過一個對象,說是他一個鄉下遠房親戚家的孫女,年方二八,出落的亭亭玉立。
敢情這是小王沒看上,又跑來找我試試?我心中暗想——你可拉倒吧,小王都跟我說了,什麼亭亭玉立,簡直就一歪瓜癟棗!
「你在想什麼呢?快回答我啊!」見我一時愣在那裡沒回他,老頭子扯了我一下。
「哦!」我撓了撓頭皮,顯得有些難為情,半響才支支吾吾的回道:「大爺啊,你……你不會是想給我介紹對象吧?」
「我呸!」老頭子破口就罵了一句,說我也不瞅瞅自己那慫樣,還給我介紹對象,上了兩天車床瞧把自己得瑟的,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大名叫啥了吧!
我當時臉刷一下就紅了,可是我這就納悶了,我難道長的比小王還醜?說的好像給我說個對象,都怕髒了他的嘴似的!
「那你到底找我啥事嘛,給我電都切了,什麼事這麼急?我大名叫司徒通,老家安徽的,在淮河邊上有個叫秦家口的村子,怎麼了?」
「王八羔子,果然是你小子!」老頭子聽我說完,狠狠的拍了我一下,廠房裡還有其他工友在加班,機器聲有些吵,他便示意我跟他出去說。
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烈火點燃了導火線,一顆詭異的炸彈當頭落下,炸的我體無完膚,再也沒了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