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顧渺貞和慕靈在涼州城故地重遊,看著見過的和未曾見過的景象。顧渺貞淡淡呢喃著:「人世一場,路途徑轉,可有誰相伴隨終?」
青石橋下,波光粼粼。一波一紋之間仿若還是當初的模樣。只是物事空留,人早已聚散,各自聚首後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當初,她和裴靜英姿勃發,惺惺相惜,雖有隱瞞卻仍舊相處甚歡。如今一切露出最本質的面容,醜惡到無法凝眸去看待。
水中皎潔化作一人模樣,她眼眸略微波動:「沐風。」那是她深愛著的弟弟,那是她想要保護在羽翼之下的人。可是他卻展翅,想要自我翱翔。
波光湧動間化作另一人,妖孽的容貌彷彿連這天地都沉醉其中,狹長鳳目中滿是深不見底的計謀。於她而言,他是友人,是為數不多可以與她在謀略上對峙的人。也是她從心底感激的人。
到最後,這滿江幽蘭盡數泛起漣漪,化作另一人的模樣,滌蕩在她心間。
容貌俊朗無雙,嘴角似笑非笑,神色間輕鬆而帶著一股春風湧動的氣息將人包圍,那樣的安心和舒適。
她站在橋上,滿眼間儘是暖意。再苦再累又如何,只要能為你奪得這錦繡江山,只要能有朝一日站在你身旁,伴君常側兩頭白首,這一切便什麼也不是。
月光入水更深,掩下的是這一世沉到地心的眷戀。
翌日清晨,顧渺貞剛好洗漱完。田時便是來告訴她人已經帶到了『花月居』後院。
顧渺貞略微一愣,隨即讚賞的看了田時一眼,難怪啟珉會如此倚重他了,如此辦事效率當真讓的人省心。輕笑開口:「若是我和殿下手下之人皆如田伯這般效率高,只怕繼承大統之日也就指日可待了。」
田時聽得她這一席大逆不道的話驚出了一身汗。
顧渺貞見他拘謹,便也吐吐舌頭,颯然一笑離開了去。
她的倩影緩緩遠去,田時眼下眉目,忽然覺得,這樣一個得天獨厚的女子。在這塵世中或許本就是一個攪擾起戰火的存在。微微搖了搖頭。只希望她來日莫要與啟珉為敵,否則這一切可就來得太過恐怖了些。
一間屋子,充滿著潮濕而陳舊的氣息,鼻息間讓人泛怵。光線陰暗。混雜著久久揮散不去的陰霾。二十個少年少女手腳被綁眼睛被蒙。不安的緊靠著。耳朵敏感的聽著房間內外的一舉一動。
慕靈輕手推開門,『嘎吱』一聲,便將這群正值芳華的少年少女嚇得哆嗦成一團。
顧渺貞隨後走進。看著這樣的情景雖有些於心不忍但還是不得不讚揚一句田時做事的完備。
清了清嗓,開口道:「你們聽著。」
那邊身軀便緊緊的相互依偎,彷彿就在下一瞬間他們就會被天人永隔。
顧渺貞看著這些和她年齡差不多大的少年,卻是淺淺的垂下眉目。這些人,都是從小無家可歸被人販子收留的人,他們會被逼賣到青、樓,賭、坊,或者是異國他鄉,當奴才或是玩偶。所以對於這一切看不見的變故他們的反應是那樣的強烈。
她的聲音依舊冷意凌人,如同一場風雪捲進眾人心中:「你們如今既然是在我手下,便是我的人,若有誰膽敢出賣我,我定會叫他萬死不辭。可明白?」
冷意從四面八方襲來,眾人心頭一顫,雖是見不到那人,但是聽這聲音也知必定不是什麼等閒之輩。連忙俯身應諾:「是。」
對這群尚且識時務的人滿意,顧渺貞對著下人略微揚了揚下顎,他們便紛紛走上前去一把扯開了眾人眼眸上的布和手腳上的繩子。
眾人略微一愣,這樣就放過了他們?徐徐睜眼,待得適應了這光線之後,轉眸而去,便見正中央端坐著一名女子。
傾世之色無法言表,眉宇間的硃砂痣仿若燙在人的心上,掀起這一世浮華。尊貴之色在垂眸淺抬間淋漓盡致,猶如一個女帝俯視著萬物蒼生。
明明臉龐是那樣的年輕稚嫩,但那眸中深沉卻像是看透一切的滄桑。
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直到顧渺貞再次開口:「不過,既然是我的人,只要你們忠心為我,好處自然是少不了的。」語氣竟是溫和,與方才冰冷判若兩人。
下人受意,從懷中掏出一袋碎銀子,一個一個的發在了他們那髒而粗糙的手上。
二十個人看著手中那指節大小的碎銀子,一時間手足無措。他們一向做盡苦事,卻只為得到一碗清粥得以續命,何曾想過能有這一天,什麼都不曾做,這一錠銀子便落在他們手中。
抬起頭,見那錦衣少女,仿若神靈。
顧渺貞見他們眼中波動,自然是知道這恐嚇和獎賞之間的度是找準了的。微微一笑,露出一個驚艷眾生的弧度,開口道:「我這人從來不強求,你們若是還有人原意回到過去那種朝不保夕,被人欺辱的日子我也不勉強,就在現在從這裡走出去,我也絕不為難你。那錠碎銀子也當做是我贈與你的。」
眾人面面相覷,一炷香的時間下來,也是沒有一個人離開。
不知是誰開了頭,恭敬的對著顧渺貞一拜,開口道:「從今以後,我願誓死效忠。」
然後便是二十聲此起彼伏的聲音。顧渺貞看著他們,眼眸凝笑。
而後緩緩退去,留下審度和嚴肅的臉。開口道:「我名顧渺貞,乃是東齊永樂郡主。從今以後你們便是『忠貞』,一生效忠我一人。若有誰膽敢背叛
我,我說過,定要他萬死不辭。」
慕靈得到她的目光,適時的一劍出,身旁桌子便是在一瞬間分成兩半。搖搖晃晃間各自到地,『轟』的一聲,濺起的不只是塵埃,還有這一群年少的驚惶。
見效果已至,她也不再偽裝。走下椅子,蹲在眾人面前,開始與他們閒談家常。
『忠貞』早就被她這雙重的恐嚇與溫和唬的團團轉,當下便也是有些迷迷糊糊的認了眼前這個與他們差不多大的主子。
而另一旁,田時和慕靈看著她與眾人打成一片的背影,卻是眼眸欣賞。在這短短一個時辰間便是完全的虜獲了手下的忠心,這等手法不可謂不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