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人聲寂寥,唯有悲涼的月一直靜在黑色鉛幕中,雲起雲散,時而掩住它彎彎的俏麗身軀,樹林中無法入眠的動物睜著閃著光芒的眼,在這漆黑下伺機而動。
屋內燈光明滅,橙色燈罩間透過千絲萬縷的光芒,牽出無限思想。血腥味淡淡的散開在這屋內。突然地靜了下來,只餘下燈燭燃燒的『呲呲』聲。
輕輕按在他傷口之上的手微微的顫抖著。幾番思量,顧渺貞才開了口:「為何不告訴我?」語氣間,有自責也有不解。
「嗯?」元煜未曾回頭,靜靜看著那偷渡進屋的皎潔,一向深不見底的眸中,此刻竟略微停滯,淺淺的,一望明意。
對於他來說,她能夠這樣靜靜的待在他身邊,就是他最想要的了。
手上力氣不減,顧渺貞繼續道:「兒時的事。我不曾想起,你為何絕口不提?」
怎料他靜了下來,緘默許久。
月色漸濃,將天地染上一層無法盡知的幽然。
顧渺貞站在他身後,淡淡的,沒有再追問,等待著他的答案。
元煜緩緩轉過頭來,那一向狂妄自傲的眸中,帶著幾許無奈。看的顧渺貞不忍更甚。
直直的對上她流波婉轉燦若星辰的眸。開口道:「當初無法護你周全,便是我一生的痛,又怎會讓你憶起我那無力的模樣。」語氣平和,帶著他不盡的感傷。
不知道為何,元煜今夜似是性格大變。竟是如此溫涼。
愣了許久,顧渺貞再為他上了些藥,玉手緊貼在他的傷口上,空靈的聲音帶著一份於心不忍而又無限惆悵的說道:「當初若非你,我和啟珉又豈能逃脫過流寇的狠手。」
言語間,已是再度憶起當時情景。
他言語鄭重,神色正然的將那塊紫玉掛墜交託到她手上,那訣別的神色中卻又帶著一種絕處逢生的希望光芒。她那時太小,看不真切。
最後一眼,是他對著啟珉微微頷首。而後望向她的那一眼。明明大劫在前。他的目色卻是溫柔如水,似是在安撫著她莫要惶恐,又似在鼓勵著她一定要逃出生天。
心中有一處被莫名的刺痛。她再開口,竟有片刻哽咽。「這麼多年。我欠你一句多謝。」
他眸中卻是忽然的深沉了起來。看著她的神色。眉間一蹙,說道:「我在這萬萬人海中找尋你,不過是為了當初的誓言。」
顧渺貞一晃神。帶對上他的眸時,卻發現他的眸色竟是那樣的深邃,宛如一灣幽潭,散發著不可自抑的蒼茫。
那淺褐色的眸中,分明是那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抱著女童,信誓旦旦的說道:「等我,渺貞。」
「我回來了。」他萬千話語如鯁在喉,到了最終只吐出了這四個字。卻彷彿用盡了畢生力氣,那樣的釋然。
滿屋橘黃和著皎潔,參差成一種無法言明的情愫。默默地在這屋內散佈開來。
顧渺貞垂著頭,眼中神色看不真切。只感覺到她越發顫抖的手。
再靜默了片刻,一滴溫涼落在他背上。然後緊接著,似是無法遏制一般越湧越多。
他心下一驚,連忙起身。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口,站到她面前。捧住她的臉微微的抬起,見到她滿臉淚痕的臉,心口一疼。
手臂微抬,就用手背替她拭去了縱橫在臉上的清流。
那一滴一滴,流不盡的是她對他深深的愧疚感。流不盡的是他對她永遠無法割捨的眷戀。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第一次,沒有拒絕他心疼的關懷。
顧渺貞佇立在原地,淚水上湧。他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在這茫茫人海中尋找她的?當初他被流寇抓住時,又經歷了怎樣的屈辱。這些不敢去思索的事,就在此刻,化作了愈演愈烈的惶恐,順著淚水,想要排出體外。
對不起,當初兒時記憶你奮不顧身,我卻轉瞬而忘。
對不起,當初你斷然誓言,我稚嫩不懂,只當匆匆雲煙。
對不起,負你幾載相思,我卻只將心轉送他人。
好像,對你,說的最多的就當是這三個字。
她還在抽泣,卻停頓間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他的手在她臉上,卻是兀然的加大了力度。他強勢的對上她氤氳的雙眸,說道:「你知道,我要的不僅僅是這三個字。」
他霸道的氣息縈繞在周圍,嘴唇因為身後的傷而顯得有些蒼白,卻偏生抿成一個堅毅的弧度。
慢慢的停止了哭泣,顧渺貞目光再不復往日對他爭鋒相對的火色,開口道:「可我能對你說的,能對你承諾的,只有這三個字。」她知道,她心痛他的際遇,她感動他的執著,可是她給不了他任何的回應,她的一顆心中,裝滿的,只有那一人。
一世一人心,再不復相異。
那平淡而深邃的眼中赫然迸發出一陣瘋狂,他逼近她,頭垂下。看著她毅然決然的臉,他知道,他輸了。奈何他先給的承諾,卻抵不過啟珉成長之後先找到她的先機。
「我說過,你必須是我的人。」他的霸氣,夾雜著巍然不動的決意在她耳畔炸響。
他的呼吸熾熱打在臉上。顧渺
貞淒然一笑:「你又是何苦?」
他卻突然地將她往後一推。顧渺貞腳下失力,兀自的朝後退著,直到數步後碰到床腳,一個不穩便仰躺在了床榻之上。
還沒來得及起身,元煜已經欺身而上。
他兩隻手撐在她耳旁,**而精瘦有力的身軀隔空在她身軀上面。幾縷散亂的青絲垂下,落在她的臉上。
他妖孽至極的面容,在燈火的熾烤下,那樣的魑魅,彷彿要禍盡世間一切生靈。
淺褐色的眸毫不掩飾的瘋狂愛意,還有那極深的怒意。
被他壓在身下,顧渺貞原本大驚,卻在幾息之後平復了心境。對上他的眸,毫不退讓。
她的眸那樣的清冷,夾雜著幾分歉意,卻又明顯的散發著無法褻瀆的聖潔。比這月色,更是涼了幾分,落在他眸底,更是凝了一池的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