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絲萬縷的熾熱匯聚成一片,將他網羅在其中。
顧渺貞對著全福微微的點了點頭,隨後從下人手中接過一把彎刀也是走了過去。
她沒有行禮,只是很隨意的蹲在他身旁,和他一起動手剷除著雜草。
皇帝神色有些嚴肅的看著隨性的顧渺貞,開口道:「見到朕不行禮的,你是第二個,不怕朕降罪於你?」
顧渺貞輕輕一笑,一手抓著雜草,一手彎刀一揮割斷了它。開口道:「現在的你,不是皇上。又何來君臣之禮?」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大伯,只是想要在故人的地方緬懷過去而已。
或許是那位置太高,太孤清,所以才會想要偶爾的下來走動一次。
皇帝面色果然由陰轉晴,他咧嘴一笑,笑得那樣的發自肺腑,純淨的不帶一絲雜質:「你和她果真太像。」
顧渺貞只是看著他,等待著他的下。
「我第一眼見那女子是在』霓羽台『前。她身姿翩若驚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驚為天人。可是造化弄人,她的使命偏偏是要奪我性命。你爹拼勁全力保護了我。再後來,我問她,若是我不要這江山,她可願與我共度餘生?她只是淡笑著搖頭,說道她心中早已有人。」
他說著,又開始垂頭擺弄著向日葵,繼續道:「再後來,她嫁了人。她嫁的是個好歸宿,我不會去打擾她的幸福。她說,花有百態,卻唯獨向日葵永遠向陽而生。讓她在黑暗中迷途時得以醒悟。那個時候,我也是與她的夫君一同垂釣。她緩緩而來。我問她為何不行禮,她只說我是朋友。非君主。她是我在這人世間見過的最完美的女子。從此以後,天下佳麗不及她眉眼一分。只是為了讓她不因為拒絕了我而感到懊悔,我廣招秀女充盈後宮。永樂,你可知,一顆心,一生只裝的下一個人?」
他說到最後一句,卻是轉過了頭,看著顧渺貞的神情是那樣的溫柔,好像是在看著那個得盡了他一生獨愛卻不自知的女子。
顧渺貞的眼眶有些發紅。從來沒想過,這個高高在上的君王,竟是愛到如此卑微的地步。
為了她的幸福,也為了他視為手足兄弟的未來,他毅然決然的放開了雙手。負手站在一旁,徒然做個恭賀者。
一顆心,一生只裝的下一個人。
顧渺貞知道,當然知道。她愛著啟珉又何嘗不是如此。
「大伯。」她輕輕地開了口,卻是看見那個總是威嚴的眼眸中湧出了淡淡的淚花。
「以後無人便都這樣叫我罷。人老了,心就容易累了。更渴求的卻是尋常人家最簡單的天倫之樂。可惜當年年輕氣盛,為了奪帝位不折手段。讓的如今手足殘缺,即使有。也都對我避之甚遠。或許這就叫因果報應罷。」他歎口氣,那樣的無奈和懊悔。
顧渺貞本來靠近他的目的是為了啟珉,但是在相處之間。早就把他當做了親人。
將手伸到他的面前,顧渺貞扶他站了起來。開口道:「你還有那麼多子女,你還有我這個侄女。」
他的眼眸再次閃動。從來沒想過。在這麼多年之後,他還能夠見到與她性格如此相像的人。
原來,還有人能夠知道他想要什麼,原來他還不是孑然一身。
顧渺貞一路領著他到了中庭,將他放到亭中坐著之後,顧渺貞粲然一笑:「大伯愛吃些什麼?侄女今日特地為你做膳。」
他倒是毫不客氣,儼然一個長輩模樣,開口道:「明珠豆腐、首烏雞丁、百花鴨舌。」
顧渺貞笑著應下,側身退了下去。
下人們站在一旁,執著涼扇的手都在發抖。他們不知道,為什麼郡主敢對著九五至尊如此無禮。他們只知道,稍有差池,那便是腦袋搬家的事。
而那個眾人眼中威嚴的一絲不苟的帝皇,在此刻凝眸深望著那一片清澈見底的湖水,嘴角那抹笑卻是揮之不去。
午膳做好,顧渺貞已經熱得大汗淋漓。
下人們端著菜上來,她直接坐在涼亭間,對著執扇的下人們說道:「快給我扇扇,不然我就真像是才從湖底爬上來的。」
下人們被顧渺貞逗樂,卻是不敢笑出來。只能閃動著手中的羅扇,為她帶去那一絲清涼。
顧渺貞笑道:「大伯你看你多嚴肅,弄得下人們連笑都不敢笑。」
皇帝龍目掃過眾人,他們嚇得腿都在哆嗦。
片刻後他才開口道:「以後來親王府的,不是皇上,只是郡主的大伯。」
這句話,將他心中最真實的渴望描摹而出。
他動了筷,顧渺貞才執筷。不厭其煩的為他夾著菜。
他開口道:「我說我沒享受過天倫之樂,怎麼看你也是一樣啊。」
說著,夾了一塊肉放進了顧渺貞的碗中。
顧渺貞看著自己碗中的肉,若有所思的開了口:「我八歲時,娘親便不再了。雖然騙我她過世,但實際上從那以後我也再沒見過她。顧升一向當我是透明的,其他的幾個夫人姨娘也總是沒事找事的欺負我。娘親走後,我就再也不知道什麼叫親情了。」
皇帝歎了一口氣,說道:「咱們伯侄之間竟是如此同病相憐。」
「正因為如此,我才在這裡陪你,咱們惺惺相惜嘛。」顧渺貞狡猾一笑,問道:「今日可還有政事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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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皇帝搖頭,她這才展顏歡笑:「來人,上酒。」而後對著皇帝介紹到:「給你嘗嘗獨家秘方哦。」
不過片刻,下人已經帶上一壺酒。他一手捅開,酒香四溢,帶著濃濃的花香蔓延開來,連這片天地彷彿都醉了,清風簇擁而來,捲起她額前青絲。
「嗯。挺香的,這是何酒?」皇帝淺嘗一口之後,咂舌稱讚。
「百花釀。」顧渺貞自豪地一笑,完全忘了她這根本就是從吳席那邊偷過來的手藝。
「待會兒給我一份釀造單,我以後便可以命御廚釀造。」
「我不給。」顧渺貞將酒樽中的酒一飲而盡,這才撅嘴反駁。
皇帝滿臉不解的看著她。
「以後你要喝,就常常來親王府。酒絕對是夠你喝的,一人獨飲有何意思?侄女陪你共醉。」顧渺貞的眸中有著同情,或許是同情這個高處不甚寒的至尊,亦或許是在同情自小失去親情疼愛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