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處的事,很快便傳到了其他房耳裡。
芳瑰閣裡,楊氏聽到丫鬟的稟報,眉心狠狠跳了一下,不可思議的問:「你說真的?那賤丫頭真的公然挑釁老爺?」
丫鬟忙不住點頭:「千真萬確的,夫人您是沒看到,老爺別氣得都動手打她了,可卻被大小姐的丫鬟給擋住了,不過之後大小姐竟然湊上去,主動讓老爺打第二下,只是老爺就沒動手了。」
楊氏的眉宇沉了下來,瞇著眼睛,隨即才問:「羅媽媽呢?酢」
「已經送去醫館了,其實……」那丫鬟小聲道:「羅媽媽的確是自己摔倒的……」
「我知道。」楊氏面無表情的道。
小丫鬟立刻頓悟了什麼,她就說,羅媽媽剛好摔倒,下人們就圍上來把大小姐擋住,這怎麼都太巧合了,果然,一切都是夫人的手筆。
她心裡不禁慼慼,就算是大小姐,卻又有什麼用,這府裡是夫人做主,大小姐進個門都如此艱難,能成什麼氣候!
芳瑰閣有消息,老夫人那兒的向居所不可能不知道。
老夫人方氏聽了貼身丫鬟雲亭的稟報,放下手裡的念珠,淡淡的問:「那後來呢?」
雲亭拿捏不準老夫人的意思,斟酌著道:「後來,大小姐就走了,這會兒正在過來的路上。」
剛好這時,外面有下人來報:「老夫人,大小姐求見。」
「叫她進來吧。」
雲亭立刻起身站到老夫人身後,不一會兒,簾子被打開,陸玥梨在丫鬟的牽引下,走了進來。
「孫兒見過祖母。」進了房,陸玥梨便規矩的行了全禮。
她剛回來還沒換衣服,身上有些風霜,老夫人看在眼裡,眉目抬了抬,道:「起來吧。」
陸玥梨站起來,清亮的眸子在看到老夫人還算健朗的身子時,有些觸動。
前世,她與老夫人關係並不親近,似乎從她懂事以來,老夫人就以佛為伴,常年呆在向居所內不出去,逢年過節的也就是露露面,大多時候,就是雲亭一人陪著,對於孫輩的請安,也隨意得很,彷彿對什麼事都不關心一般。
可有件事,陸玥梨卻記得很清楚。
那是在顧傾堯已經提親之後,按照規矩,她得去給老夫人請安,並由老夫人親自為她上頭,她是嫡女身份,整個府裡有資格給她上頭的,除了她已故的生母,就只剩老夫人了。
當時,也是在這間向居所裡,她穿著大紅婚袍,在這行充滿檀香味的房間裡,格格不入,她與老夫人不親,對著老夫人也有些拘謹。
老夫人卻只讓她隨意坐著,到了喜娘定好的時候,便拿著木梳,為她上頭,當時老夫人說了一句話。
即便兩世為人,陸玥梨也記得一清二楚。
老夫人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被迫下嫁,可有委屈?」
陸玥梨覺得她說得不對,她不是被迫下嫁,第一,她與顧傾堯的確是患難見情,第二,顧傾堯一介皇子,與她也是門當戶對,她又怎麼會為委屈?
她告訴老夫人,她很好,很幸福,從沒這麼幸福過。
老夫人透過銅鏡,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不再說話。
默默的為她梳理滿頭青絲,等到上頭結束,下人收走了梳子,陸玥梨也要告退了,老夫人才說:「若是有一日後悔了,便回來了,跟著祖母吃齋念佛,也是好的。」
成親前聽到自己親人說這樣的話,是個人都會不高興,這不是詛咒孫女婚事不順,夫妻不和嗎?
但老夫人是長輩,陸玥梨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心裡卻記上了這位祖母的不好。
可誰能想到,之後,她竟真的悔不當初,再細想一想,當初的老夫人,只怕是早看出了這府裡的齷齪,卻不想沾染,對她這個孫女唯一看顧,估計也是等著她後悔了,便來接她。
不過最後陸玥梨,終究沒有回去找老夫人,四肢殘缺,骨肉
分離,這樣的仇恨,又怎是吃齋念佛,就能放得下的?
重生一次,再次見到老夫人,陸玥梨心底萬千動容,她忍不住又仰仰頭,將老人好好打量一番,沉沉的道:「祖母身子可還健朗?」
似是沒想到她會說這些體己的話,老夫人愣了一下,卻仍舊板著面孔,聲音淡淡的道:「你務須討好我,這府裡的一切,我皆是不管的,你在你父親那兒受了委屈,我也不會為你出頭。」
「孫女怎敢勞累祖母。」陸玥梨頷首,清淡的笑了一下,也不套近乎了,只安靜的站在那兒。
老夫人揮手招了雲亭一聲,雲亭利落的從內室裡,端了一匣子珠寶出來。
老夫人道:「這是你母親當年留下的,存在我這兒,原本讓我為你將來添妝,不過今日看來,出門一趟,你倒長大了,便拿回去自行處置吧。」
這匣珠寶,前世陸玥梨也是收到的,倒是因此惹了不少人的眼紅,尤其是楊氏,她早便惦記著她母親生前的私己,卻沒想到母親居然放在老夫人那兒的,看到陸玥梨戴著那些上好稀有的首飾出門的時候,氣得連帕子都絞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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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陸玥梨接過匣子,也沒看看,仍舊的安靜的站著。
老夫人看她的確是沉穩了許多,臉上有些鬆緩,道:「回去吧,一身風塵,好好梳洗一番。」
「是。」
陸玥梨告辭後,清的房間裡,雲亭忍不住問:「老夫人您是真不打算替大小姐出氣?到底是咱們家的正經小姐,卻被那些人當什麼似的欺負,真是……」
「少多嘴了。」老夫人沉沉的道,起了身,捻著念珠,慢慢的走向小佛堂:「那丫頭若是夠聰明,便會自己處理,若是不聰明,我做什麼,也是枉然,保不齊她還會恨我。」
雲亭有些聽懂了,想了想,又問:「老夫人原先為何不把大小姐養在身邊,如此,也不會這般操心了。」
老夫人笑了一聲,眼底有些懷念:「那時我也覺得,我那媳婦,估計會比我養的好。只可惜,她去的太早,梨兒那時已經記事,再換人帶,也是麻煩,更何況,她也不親我這個祖母,我又何必讓人討嫌。」
「是大小姐不明您的一片苦心了。」雲亭立刻道,隨即又歎息一聲;「希望這次大小姐,真能聰明些,莫要辜負老夫人的栽培吧。」
這廂從向居所出來,余媽媽一眼就看到陸玥梨手裡的匣子,她眼睛亮了一下,迎上去:「這可是夫人以前的那個……」
陸玥梨點點頭:「祖母說是母親留下的。」
余媽媽面露喜色:「太好了,這些東西,都是舅老爺拖人從邊境送來的,許多都是從匈奴的地界搜刮來的,都是稀罕東西,當初夫人就說要為小姐留著,夫人去了後,奴婢在房裡翻了幾圈兒也沒翻到,還以為是被楊氏給偷了去,沒想到是在老夫人這兒。」
陸玥梨也忍不住想起當年的情景,薄薄的唇瓣抿緊,嗯了一聲,當時的母親,大概已是知曉自己時日無多了,才及早為她準備著。
只可惜母親將門之女,巾幗灑脫,卻敗在了這樣一對只懂邪門歪道的男女身上,實在不值。
不過現在,說什麼也晚了,她唯一能替母親做的,大概就是將那對姦夫淫婦親手手刃,送到母親墳前,以祭她九泉之下的怨魂
陸玥梨沒去青州之前,住的是院子西邊的茹零閣,她原想著,既然自己要回京的消息,府中早已知道,那院子,應該也是有人清掃的,可當她帶著余媽媽、千雙回去時,卻發現院子裡落葉橫生,屋子裡桌子椅子全是灰,哪裡像是被清掃過的。
看來進門的時候刁難還不算,更嚴重的還在後頭。
余媽媽氣憤的道:「這些下人狐假虎威,竟連院子都不掃,真是豈有此理。」
「的確豈有此理。」陸玥梨呵了一聲,命余媽媽將那匣子首飾收好,淡淡的道:「他們是認定了我這個大小姐好欺負,回府第一天,若不拿出點威信,只怕往後他們是敢連飯菜都給我送餿的了。」
「那咱們……」
陸玥梨瞇了瞇眼
,在余媽媽耳邊說了兩句,余媽媽雖然有些遲疑:「那劉媽媽可是夫人的人,只怕叫來也沒用。」
「你去就是了,我自有主張。」
余媽媽半信半疑,卻還是去了。
千雙因著先頭挨了一下,陸玥梨看她狀態不好,便讓她先進屋子去坐一下,千雙原是不肯,是在陸玥梨的強硬要求下,這才慢吞吞的進了屋裡。
整個院子只剩自己一人,陸玥梨抬了抬眸,看向四周的房簷林木,輕輕的喚了一聲:「我知道你在,先出來,我要你幫忙。」
幾乎是下一秒,空氣一陣扭曲,接著,只見一道黑色身影穿過茂密的松樹樹枝,穩穩的落在院中的石板路上。
顧修決看著對面的素衫少女,面色沉得像是要滴出水來。
陸玥梨好奇的挑了挑眉,湊上去:「怎麼臉色不好?誰惹你生氣了?」
顧修決抿緊唇瓣,沒有說話,只道:「方纔他若是真打了你,現在已經廢了一隻手了。」
陸玥梨愣了一下,這才知道,他說的是陸嚴,頓時有些無奈:「那可是我父親,你廢了他的手,我該如何解釋?」
「無需你解釋。」顧修決聲音更冷了:「那些話,是一個父親會說的嗎?」
陸玥梨無所謂的笑笑,陸嚴對她無情無義,她將來自會還報他,卻不需顧修決動手。
在她看來,她自己的事,都不需要顧修決插手,她也不想將他拖進這些糾葛中來,畢竟他的身份,還是有些尷尬的,她也不想為難他。
「不說這個了,我是找你幫忙的。」陸玥梨瞇起清眸,將自己的一會兒要做的事一一告知他。
顧修決聽完,沒什麼特別反應,只頓了一會兒,不確定的反問:「若那些人對你當真不敬,殺了便是了,警惕豈不麻煩。」
陸玥梨無語,道:「回府的第一天就殺人?你是想捉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