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給我師兄看過了?」沈陌璃看她沒精打采地端詳著自己手裡的那幅「垂柳」,試探著問了一句。
「唔」,竺幽懶懶抬了抬眼皮,「他說這是綠色的球。」
沈陌璃接過她手裡的繡品,很素淨的一方帕子,針腳雖亂了些,柳樹的葉子也散了些,可「綠色的球……」師兄是故意的吧?
「幽幽你別太把師兄的話放心上,他對你……很特別。」
竺幽仍是無精打采的樣子,「當然特別……特別喜歡損我。」
沈陌璃失笑,很認真地又跟她講了些針法方面的技巧,就聽她喃喃著提起了剛才的事情。
「你是說,你和師兄一同去看望凌克,然後師兄撇下你一個人走了?」
「對啊……」想起凌克,她仍是有些同情的,想起自己那樣完美的師父,再對比一下,就覺得凌克實在是慘。
「無期還說他會多盡心,可轉身就自己走了。」想到這個,她仍是有些悶悶的。
沈陌璃手裡穿針引線動作未停,聽了她的話,下意識地問:「那你怎麼回的?」
竺幽道:「我自然說好啊。」
沈陌璃一愣,嘴角漸漸扯出一個無奈的笑來,「你就沒有半點覺得,師兄這是不高興了?」
「啊?為什麼?」竺幽疑惑地看著她,秀氣的眉輕輕皺起來,完全不能理解。
沈陌璃放下繡架,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師兄性子內斂,情緒不輕易外露,即便是不開心,也不會主動說。可我覺得,」沈陌璃溫婉一笑,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他分明是醋了。」
醋了?這個詞,對於武學奇才竺幽而言,太過高深。
韓無期那樣的人,會為小事吃醋?
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好奇。在屋內呆了沒多久,竺幽心裡就像有一隻爪子在撓,燥得她坐立不安。
索性告辭,逕直去找韓無期。
上午的看診已將近尾聲。進門時,韓無期正端坐於桌後,垂眸認真開著方子。
她走到他身旁站定,微微彎下腰看他認真寫字的樣子,背挺得很直,頭微微低著,烏黑的發順著頎長的脖子垂落下來,映著胸前白衣,單是看著他這樣安靜的一個側影,她躁動的心就突然安靜下來。
那廂,他已將藥方遞給了病人,待那人道了謝出去,他才側眸看她,「好看麼?」聲音裡隱隱帶了些笑意,心情不錯的樣子。
竺幽正色,輕咳了一聲,細細盯著他清俊的臉瞧,可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他有什麼不同,索性在他身旁拉了張椅子坐下,單手托腮,眼珠轉了轉道:「你好像心情不錯?」
韓無期輕哼了聲,不置可否。
「那你方才為何撇下我一個人走了?」杏目細細瞇了起來,像是要看穿他淡然的皮相。
「看診時間到了。」有些口乾,他拿起桌上小力泡好的茶水,輕抿了一口,若無其事的樣子。
竺幽心裡有些失落,完全不是陌璃說的那個樣子啊……有些不甘心地說:「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韓無期眸色變得幽深了些,盯著她看了半晌,道:「我已傳信給師娘了。」
「什麼?」
「讓她準備準備上門提親。」
竺幽愣了一愣,臉上騰地一熱,卻終於有了得逞的感覺,咧嘴一笑道:「你分明是醋了。」
韓無期把玩著手裡的茶杯,音色辨不明情緒,聽在竺幽耳中一如平常:「為何?」
竺幽卻一臉高深莫測,一雙眼亮晶晶地盯著他笑,一臉『不出我所料』的篤定。
韓無期啞然失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沒再說話。
竺幽扁扁嘴,一點都不好玩。
凌克傷勢雖重,但畢竟是在神醫手下療傷。不過三日,面色已明顯好看了些。照顧他的弟子來道謝時,恰好碰上了從韓無期處出來的竺幽。那弟子一張臉紅了個通透,支支吾吾說著凌克的傷已經好多了,飛也似的跑了。
竺幽站在原地一臉莫名,雖然韓無期什麼也沒承認,但他那一句讓師娘準備提親,聽在竺幽耳中,與承認自己小心眼無疑。為了照顧他的情緒,這三日她都沒有再與凌克打過照面。本來就是萍水相逢,何必為了不相干的人惹得身邊人不開心。
誰知中午用膳時,就聽說凌克要離開。
彼時她正糾結於留著最後一點肚子是要吃那色澤鮮艷的紅燒肉呢,還是肉質鮮嫩的雞丁。聽那華山弟子來知會時,下意識地就看了一眼韓無期。
他卻只淡淡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
「不是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麼?這才三天,他就能走了?」竺幽有些疑惑地問。
韓無期夾起一片香菇,語聲淡淡:「他接下來只需靜養,多留在這裡無益。」說完又看她一眼,「我說過,會盡心。」
分明是一本正經的回答,竺幽卻莫名覺得,怎麼有點公報私仇的意味?
待到下午,幾名華山弟子來接人,她才見到多日未見的凌克。
他氣色果然是好了些。雖不能走動,但單是那樣和衣躺著,看著倒是與正常人無異。
見
了她,他露出一個笑來,點點頭打了聲招呼:「竺姑娘。」
竺幽走得近些,看他的同門在為他將隨身的東西搬上馬車,問:「怎麼走得這麼急?傷勢已經無礙了嗎?」
凌克點點頭,笑容溫和:「多虧韓大夫妙手回春,我已經好多了。在這裡叨擾多日,也該告辭了。」
說話間,韓無期自屋內出來,見到他們,臉色淡然走過來。
「韓大夫。」凌克看向他,再次道謝,「真的感謝你,若不是你,我也不會好得這麼快。」
韓無期神色倒是柔和了些,微一頷首道:「既然是幽兒的熟人,韓某自然要盡心些。」說著,手握住竺幽,兩人站在一起看其他弟子忙碌。
凌克望著他們交握的手,眼神一黯,低下頭去,沉默地看著同門收拾,直到最後將他搬上馬車,才對他二人再次道了謝,「二位,後會有期!」
竺幽的手被韓無期包在掌心,只笑著點了點頭。待馬車遠去,她回頭看著韓無期,總覺得他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再一轉頭,看到桌上放著的一箱銀子,眼睛霎時睜大了,「這是……凌克的診費?」
韓無期點頭,唇角微微上挑。
竺幽走過去,白花花的一箱銀子,這也太貴了吧?連帶著看向韓無期的眼神也意味不明,奸商,這絕對是奸商啊!
韓無期走到她身旁,低頭看著她,笑得心滿意足,「不用那麼多珍貴的藥材,他怎麼能好得那麼快?」
竺幽恍然,原來他那日說的盡心,竟是這個意思?
「你……」
韓無期迫近她,笑得危險:「什麼?」
竺幽被他突然迫近的氣息逼得心神一滯,即將出口的那句『陰險』被生生逼了回去,她微微側開臉躲開他灼熱的呼吸,揚唇訕訕道:「……果然醫者仁心。」
「夫人過獎。」韓無期在她唇上輕輕碰了一下,竺幽惶然掩唇,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居然!
轉瞬卻回味過來,被他那句夫人噎地臉又是一燙,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倒似猜到她心中所想,含著笑意道:「不會讓你等太久的,夫人。」
竺幽徹底沒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