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啟當太子時,並不受父皇劉桓和母后的喜歡,不時受到梁王劉武爭奪太子之位的威脅。
雖然借助丞相張蒼的力量,成功保住了太子之位,但如履薄冰的太子經歷,鑄就劉啟隱忍謙遜的性格。
這一點,熟讀史書的劉榮爛熟於胸!
要劉啟接受自己無罪有功的論證,劉榮心知還得緊緊揪住劉啟性格上的弱點,死纏爛打,方能令他陷進其一貫倡導的體民、恤民、養民和教民的圈圈裡跳不出來,自己才能脫去罪,逃去死,才能爭到生,領到功!
氣氛凝窒的朝堂,神情尷尬的劉啟!
此時的大漢,臣之首的丞相周亞夫身陷囹圄,武將因不立太尉而無首,一應武大權全落在皇帝劉啟一人身上!
這是他太沒有安全感的太子經歷所使然!
丞相長史劉捨,是丞相周亞夫的得力助手,一年前周亞夫力保劉榮太子之位而被藉故獲罪,劉捨心裡十分同情周亞夫的遭遇。
但為主排憂,是人臣最重要的一項職責,否則,遑論人臣!
見皇上神情尷尬地直盯著臨江王,劉捨橫跨一步出班說:「啟奏皇上,臣以為臨江王之言對錯各半,容臣奏明!」
劉捨這是想替皇上解圍呢!
自然,劉啟知道劉捨的用心,立即長釋一口氣,裝淡定地說:「劉長史請講!」
劉榮並不認識出班啟奏的是哪位大臣,什麼官階,但從他站在臣最前面,又聽到「劉長史」三個字,這才想起他是丞相周亞夫的助手,也就是明年九月就要當上丞相的劉捨了!
這時的劉捨,雖然只是丞相長史,但丞相周亞夫身在天牢中,劉捨就成了朝堂之上品階最高的臣,無形中代行著丞相之責。
劉榮知道這劉捨不僅不能得罪,還得乖乖地去巴結他。
但劉榮更是深深懂得,若未能將劉捨深深地得罪,駁得他啞口無言,令到他對自己心悅誠服,那才是真正得罪了他!
以無比淡定的神情,劉榮直迎著劉捨轉過身來的望他的目光。
劉捨轉身望著劉榮,說:「臨江王方纔所言,老臣竊以為不敢全然苟同。」
劉榮不置可否地說:「劉長史有何解詞,但說無妨,也讓父皇和眾王公大臣聽聽是否在理!」
劉捨抑揚頓挫地說:「老臣以為,世間一切皆須有度,依度施為,方能秩序井然。否則,亂象豈不瀕生!」
知道劉捨就要講大漢的律法便是維持大漢社會安定的度了,劉榮微笑著適時截住他的話,搶先說:「劉長史這話,本就失度了!」
說完,劉榮微笑著靜待劉捨來質問時的反應。
堂堂長史,竟然被廢太子劉榮當場斷然駁斥,劉捨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只得壓住性子,輕蔑地望著劉榮,問:「那就有勞臨江王教教老臣,老臣的話錯在哪裡了?!」
劉榮臉掛微笑,不卑不亢地說:「若劉長史果然不知道錯在哪裡,本王這就說說了。請問劉長史,大秦的律法在大秦是不是你所說的度呢?」
聰明的劉捨已然想到,剛才自己所說的話,的確不夠嚴謹,已被臨江王鑽空子了,卻不得不回答說:「是的,大秦的律法對於大秦來說,就是大秦的度。」
見長史劉捨也被自己一句話給*進了死胡同裡,劉榮加緊進*著。
「好!暴秦殘忍,*反陳勝吳廣的起因,在於大秦律法規定,『逾期到達指定地點的勞役,斬無赦。』這一條。
在進也得死,退也得死的情況下,陳勝王這才揭竿而起,造成大秦大亂之象。
本王高祖皇帝登高振臂而呼,也因了大秦律法中的這一條。
劉長史,何以大秦律法這個度,不僅不能使得大秦秩序井然呢?
原因就在於:大秦律法中的這一條,無視客觀事實,對非主觀原因造成人力不可逮的違規事實,依然要執行斬無赦的嚴苛律法之殘酷規定。
大秦律法中的這一條,在當時就是不適合實際情況的度!
因此,本王才說劉長史的話本身就失度了,是失去客觀公正地對待變化中的物事這個度!
請問劉長史,這是也不是?」
「這,這,這老臣倒真的不能不說是了!」劉捨臉色緋紅,萬分尷尬地側頭望一眼劉啟,無語地搖了搖頭,轉身歸班,敗下陣去。
學富五車的丞相長史劉捨,在王公大臣們的心目中,是一位極其博學善辯,富有公正之心的人。
誰都以為劉長史出面應對一向懦弱怕事無擔當的臨江王,定然是馬到成功,將臨江王駁說得啞口無言。
誰也沒有料到,劉長史話剛出口,便被臨江王一席話駁得體無完膚,灰頭土臉敗下陣來。
但沒人出頭替皇上解圍也不行啊,劉長史敗下陣來了,依官階論,就要丞相征事衛館出來了。
親耳聽著臨江王的雄辯,衛館知道自己出去也得敗,但卻不能不出去。
原因嘛?很簡單!寧可出去完敗下陣來,也不能讓皇上認為自己不替他著想!
硬著頭皮,衛館橫步出班直接對劉榮說:「老夫衛館請教臨江王。老夫以為劉長史言中之度,是專指大漢律法此度,難道臨江王以為大漢的律法也跟暴秦
秦一樣有失公正嗎?」
聽此人自稱衛館,心知是現在的丞相征事,將來劉捨之後的丞相,就決定也將他折得服服帖帖,令其從心裡欽佩了自己才行。
劉榮不答反問:「衛征事以為大漢律法如何呢?」
衛館接受劉捨的教訓,竭盡全力將話說得自以為滴水不漏地說:「臣以為大漢天子體恤民情民生,教養民心民俗,大漢律法依循皇上的聖意。
秉承公正公允之心撰定的律法,必然是客觀公正的,絕無暴秦之苛刻律法條款,是最為合適的律法,也是最有度的律法。」
劉榮聽了,嘴角噙笑,冷冷地斥責道:「衛征事說出這等包藏禍心的話來,真是罪不容赦,其心當誅!」
衛館明知說不過臨江王劉榮的,這才陪著小心,客客氣氣地把話說得圓滑融通。
沒想到反受劉榮這般斥責,衛館不由惱羞成怒地指著劉榮,顫抖著手指說:「你,你,你血口噴人!臨江王不把話說明白,老夫就一頭撞死在大殿之上,好證明老夫的清白!」
「嘿嘿,你這般禍心深藏之輩,多死一個,大漢社稷便多了一份安寧!」
劉榮知道,縱然衛館想死,這殿上有許多人在,他也死不成,便不屑地偏不解說為何指稱衛館包藏禍心的理由。
衛館話出口了,見劉榮偏不解釋,不得不裝出要撞柱子的樣子,俯身向大殿上的大木柱子衝去。
大殿上頓時一片混亂!
大殿上的王公大臣見衛館要撞柱求死,立即將衛館圍住,勸的,抱的,攔的都有,場面極為混亂。
衛館見狀,鬧得更凶了,身子一蹦一跳的不斷嚷嚷著:「讓我死,讓我以死證清白!」
劉啟高坐龍椅,早將劉捨與劉榮的交鋒過程聽得明明白白,這才知道臨江王劉榮辯才極高。
見衛館出班直問劉榮,劉啟心知衛館決非劉榮對手。
為免衛館受辱,劉啟本想出言阻攔卻已來不及了。
聽衛館說得夠是小心翼翼了,還是遭到臨江王的厲言呵斥。
劉啟也想聽聽劉榮是如何辯說的,就藉著衛館尋死覓活來說事。
劉啟故意怒聲斥道:「好你個狂妄劉榮!
堂堂大漢朝堂,豈容你撒潑狂言?
今日若不能說得衛征事心服口服,即刻將你推出午門外斬了,定不赦免!
衛征事暫息雷霆之怒,且聽他如何個說法!」
劉啟這是邊替衛館尋回面子給個台階讓他下,也想聽聽劉榮這麼呵斥衛館的道理所在。
劉榮等的就是劉啟這句話!
見劉啟一說話,衛館就不鬧了,王公大臣們也各歸各位了,這才朝衛館冷眼看著說:「衛征事還自以為委曲!
剛才衛征事一席話,給大漢社稷埋下無邊禍患了。
我且問你,一位剛出生的嬰兒可以吃飯嗎?」
衛館本不想回答,但這問題太過容易,不由就答了:「自然不能!」
「對於這位嬰兒來說,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只能給他餵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也就是合情合理,非常符合這名嬰兒客觀實情的餵養之度。
衛征事,這應該沒錯吧?」劉榮不急不慢地說著,字正腔圓。
「這是自然!」衛館仍然不得不贊同著。
「那請問衛征事,只餵奶的話,這名嬰兒可長到幾歲?」劉榮引誘著衛館來回答。
「最多三、五歲!」這是常識,衛館自然知道。
「那他三、五歲之後呢?」劉榮善誘著問。
「讓他吃其他食物嘛!」這也是常識,極為膚淺的常識,衛館也回答了。
「對!當這名嬰兒長大些,就要用其它食物給他食用了。衛征事,可這樣一來,只能給他餵奶的這個度就被打破了,不是嗎?」劉榮目光轉暖些,以調侃的口氣問著。
「他需要吃其它食物來長身體呀!」衛館解釋著。
「的確,他需要吃其它食物來長身體,才能長成一名壯漢子!
本王問衛征事的是,他吃其它食物,不是打破了只能給他餵奶之度了麼?
衛征事不用回答,本王替衛征事來回答:『因為這名嬰兒只吃奶不僅長不成壯漢子,反而會因飢餓而死去。所以,他要吃其它食物!』這話非常對!
之所以非常對,是因為這名嬰兒隨著吃奶的過程,身體慢慢地長大了,對食物的需要就更多了。
而他身體慢慢長大,就意味著餵養他的客觀條件慢慢地發生了改變。
隨著時間的累積,他的改變之數就非常巨《大了,因此他需要吃大量的其它食物,才能滿足他身體長大的需要。
衛征事,這應該也沒錯吧?」劉榮引導著衛館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