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來問童心亞,潑冰水這一戲碼還要不要再重新拍幾遍?
「……」童心亞使勁忍住,才沒有立刻皺眉。
導演的一舉一動牽動現場所有人的視線。他和蘇亦說完話,直接走過來到童心亞身邊,壓低聲音說話,分明是有某種不可告人的貓膩。那麼多雙眼睛,他這麼做,分明是叫她難堪。現場那麼多人,雖然大家嘴上都不說,可是今天之後誰都會覺得……她跟蘇亦關係匪淺。至於這種關係怎麼定位,沒人會不往那方面去想。
她很介意這件事。可眼下,又不能發作,只得忍著,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另外,童心亞感受到,aimee射過來的惡毒的眼神,充滿了怨恨,如果不是蘇亦還在場,估計她能撲過來撕碎了自己。
「導演,您要是不滿意,我會一直配合,直到拍出你想要的那種感覺。」蘇亦就在旁邊,童心亞知道導演這話是什麼意思。既然導演沒有明說,她也就當做不知道,只做好分內的事,「我會好好研究劇本,認真學習。有什麼做的不到位的地方,還望導演不吝賜教。醣」
決定回來南城,是她決定跟過去徹底一刀兩斷的開始。這三年來除了工作時間,她一向深居簡出,跟國內也沒有任何聯繫。回南城,就意味著她會時不時從別人口中聽到有關於他的各種事情,她覺得那也沒關係,跟他夫妻三年,聽過看過無數他的八卦緋聞,她都能泰然自若,何況現在與他形同陌路,她也會像其他人只是純粹的當個旁觀者,鹹淡看兩眼、聽兩句,就當是茶餘飯後的無聊消遣。她也想過,回來到南城就有可能會碰見他,如果他還能記起自己,她也不會跟見了仇人似的橫眉冷對,她會微微一笑,但如果他不記得那是最好的,從此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
現在想來,卻是她先招惹的他。
如果那一晚沒出席那一場慈善晚宴,如果沒有上錯車,現在會不會就沒有這些事……
導演看出童心亞也不是刁鑽任性的人,蘇亦既然要他去問童心亞,他現在問完心裡也有譜了,於是拍了拍手巴掌,將大家的注意力重新都拉回來,拿起擴音器:「全體注意了,大家都集中精力,再拍一遍,希望這次可以一條過,都各就各位!」
這一次,還真的是最後一條。拍完就完,沒有再折騰。
所有人都在心裡噓了一口氣,很多人望向aimee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彷彿在說:惹了蘇亦算你倒了八輩子大霉,回家趕緊燒高香去吧。而望向童心亞的眼神則要複雜多了,赤果果的嫉妒、羨慕或者別的什麼,她也懶得去管,而且也已經不重要,因為蘇亦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對她說:「走吧童心亞,肚子好餓,吃宵夜去。」
他說得這般自然,臉色還和顏悅色,彷彿兩人之間的關係不言而喻,就是這麼親暱,當著眾人也絲毫不用避諱。她慶幸,他沒有當眾喊自己童童。她覺得,他分明是故意的。這種事,幹嘛非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而且他的音量恨不得讓每一個人都聽到。
她瞪了他一大眼,很不友好地瞅著他。
這下,她再怎麼撇也撇不清了。
aimee過來,挽著蘇亦的胳膊,「蘇亦哥,我也要去。」
說完,惡狠狠瞪了童心亞一眼。被潑了那麼多次,她的臉色已經煞白煞白的,頭髮也濕噠噠披著,助理忙著給她披上羽絨外套,然後踮起腳給她擦拭頭髮。她卻嫌棄礙事,一把推回去,差一點將身材弱小的助理推翻在地,被童心亞伸手及時扶住了。
「裝什麼好人!不要臉!」aimee立刻就噴了一句。
「請你放尊重一點!」童心亞臉色也不好,「今天拜你所賜拍到現在,你卻一點慚愧心都沒有,你才是不要臉好嗎?!」
所有人都不吭氣。童心亞說的也是事實。
蘇亦適時插話,「因為這麼辛苦,所以請你吃宵夜。」
aimee和蘇亦這兩人,絕對是她的剋星。
「蘇總是這部戲的投資方,我作為這部戲的主演,如果沒有工作上的事情,我想我們還是不要走得太近,保持一些距離較為恰當,一來我和你只有工作關係的話可以確保雙方合作愉快,二來我不想沾染負面新聞,不想無辜受牽連變成蘇總上八卦封面的女伴,」童心亞完全不給面子,「再者,我從來沒有吃宵夜的習慣,蘇總還是自己慢慢吃去吧。」
伶牙俐齒的樣子,彷彿還是從前那個童心亞。
在南城沒有人敢這麼跟他說話,可是蘇亦並沒有覺得她這一番不友好的陳詞有何不妥,只是看著她,笑了笑,將自己的手臂從aimee手裡抽出來,推開她,然後說:「不帶你,你還是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小心感冒。」
感覺到蘇亦還是關心她的,aimee立刻眉開眼笑,又主動貼上前去,挽著蘇亦的胳膊,同時不忘示威似的瞪了瞪童心亞,好像在說,這個男人是我的,你休想跟我爭搶。
誰稀罕!
童心亞真是覺得無聊,不得不搖頭歎氣。趁著沒人注意,她想要快速離開這裡,眼不見為淨。
「童小姐,昨天在酒店你我還相談甚歡,今天見面就冷言冷語,連吃個宵夜都不肯賞臉,貴人多忘事,真叫人傷心。」蘇亦用非常輕鬆歡快的語調說出來,像是開玩笑,卻在現場炸了鍋。
酒店……
相談甚歡……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間聚集到童心亞身上。有好事者還吹起了口哨,彷彿發現了天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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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蘇亦,你還能再無恥點嗎?
童心亞拽住大衣外套的手緊了緊,努力將眼裡的火光逼回去,深吸了一口氣,才不緊不慢轉過身回過頭,靜靜一笑,「蘇總,你不說我還真忘了昨晚跟您在酒店碰面的事。哦,對了,昨天晚上在酒店門口大罵你不是男人,說你在那個……那個方面滿足不了她的那個女孩,後來你把她怎麼樣了?不過蘇總,我覺得你也不必太自卑,我有朋友認識這方面的專家,聽說這種……男人病也不是不能治療,只要病人積極配合是可以痊癒的。如果蘇總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問問那個專家的手機號碼,有空去看看。」
她說得有些吞吞吐吐,還嬌羞地摸了摸臉,彷彿是不能啟齒的事,讓人對「那個方面」、「男人病」浮想聯翩,然後成功地將所有人的目光轉移到了蘇亦身上。
男人被質疑這方面有問題,是多大的恥辱,況且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蘇亦也不例外,尷尬到只能幹咳兩聲,「咳咳……這個……童小姐可真愛開玩笑。」
剛才還連名帶姓稱她童心亞,現在就變成童小姐了。
「蘇總,您有錢有勢的,就算這方面……有問題,以您的自身條件來說,還是蠻有誘.惑力的,我相信還是會有很多女人不會介意的。」童心亞說得很誠懇,語氣和表情都配合得堪稱完美。
連aimee都投來了懷疑的表情,只差沒開口問「你真的不行」。
「你也不介意?」蘇亦見這尬尷補救不了,只能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不,我當然介意。要知道,我交的每一任男朋友一個個都是……嗯,國外的男人其實都是蠻強壯的,而且他們喜歡健身,每個人沒有八塊腹肌至少也有六塊,那方面自然不差。嗯,這麼說,你懂的哦?」童心亞說完,神秘嬌羞地一笑,「我找男朋友找老公,首先考慮的也是這方面的能力,別的嘛,都好說,唯獨這個不能妥協。」
周圍響起一陣拚命忍著卻怎麼也忍不住漏出來的竊笑聲。
盧斯年聽不下去,趕緊跑過來催她說,等一下回酒店還有一個微博訪談,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童心亞就這麼走了,蘇亦卻一直盯著她離去的背影,唇角噙著若隱若現的笑意,不知在盤算著什麼,他居然……沒有生氣。
現場人人面面相覷。
蘇總被爆性能力不行,卻依舊笑得心神蕩.漾.
所以聽說到最後,大家八卦的話題並不是蘇亦那方面不行,而是:童心亞是上帝派來專門整治蘇亦的逗比。聽到這個,童心亞很是氣憤,對盧斯年咆哮起來:「我哪裡是逗比,我明明是女神好不好!」
……
那一天,表面上看是童心亞勝了,無論是跟aimee的虐人交鋒,還是與蘇亦的口舌之戰,都是她贏了,但是童心亞事後想起,才發現她並沒有贏。因為那天之後,aimee越來越囂張,脾氣見長,大家都知道她們兩有過節,也都見怪不怪,導致aimee越發有肆無恐。而蘇亦,來片場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來了就跟導演坐在監視器後面看她拍戲,他是投資方,又是光明正大和導演在討論,她也不能提出不讓他看,而且他由一開始的噓寒問暖,變成後來只要他一出現,大家都會很自覺告訴他:「童小姐在拍戲」、「童小姐換服裝去了」、「童小姐在吃飯」……
她很鬱悶。
這些人為嘛她幹什麼都要跟蘇亦報告,蘇亦又不發工資給他們?!
如果是以前的童心亞,為了不跟aimee不跟蘇亦有所牽扯,她會忍痛割愛從一開始就放棄飾演這個角色,另覓其他劇本。可是現在的她不會這麼做。一來這個劇本確實很好,不到迫不得已她不會放棄;二來,她不可能以後也一直見了aimee和蘇亦就讓道,她現在喜歡正面交鋒。
身正不怕影子歪。
這個道理的驗證過程需要時間,但是她深信不疑。
蘇亦到了片場那麼多次,她都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和態度,從不主動跟他搭話,也從沒跟他出去吃飯之類,每天都待在劇組看劇本、背台詞,每天收工之後與劇組人員一起回到下榻的酒店。時間一長,大家反倒覺得是蘇亦一人在糾纏不清。
童心亞在劇中和aimee本就是死對頭,所以兩人間的怨氣越大,拍起戲來感覺約好。導演到後來甚至希望她們之間的怨氣再多些。aimee也不是完全沒有演技,只是缺乏激情和熱情,反倒是這一次和童心亞演對
手戲,她的潛能被激發出來不少,戲越演越好,也越來越能投入到角色裡。
只是兩人之間的私人恩怨,卻越結越深。
這天,童安晨來探班,aimee在一旁說話各種冷嘲熱諷。童心亞懶理她,跟童安晨說著話。突然間,一陣驚呼之後,童安晨撲過來,童心亞只覺得眼前一黑,被緊緊摟進懷裡,然後有什麼東西砸到童安晨身上,他痛呼出聲……
「晨晨!!!」
童心亞被人從童安晨懷裡拉出來的時候,童安晨叫了一聲姐,就暈了過去。現場亂七八糟的,童心亞抬頭,發現搭建背景的架子有一處鬆開,一根手腕子粗細的木棍掉了下來,如果不是童安晨將她護在懷裡,被砸暈的就是她。
「盧斯年,救護車!」童安晨心慌得厲害,可還是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吩咐打120叫救護車,去扶童安晨的時候,她手是抖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她寧願被砸的人是她。
導演見砸到了人,氣得把佈置場景的人全都叫過來,一個個盤問。因為以前砸傷人的事情多有發生,所以一再重複要確保安全絕
對不能出什麼意外。沒想到還是發生了意外。搭建的工人都說搭建的時候是再三確定過的,不可能無端就掉下來,除非有人做手腳。
除非有人做手腳……
這幾個字,一字不漏傳入童心亞耳朵裡,可是這一刻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她擔心的是童安晨會不會有什麼事。現場一片混亂,她心裡被恐懼侵佔,前所未有的慌亂。
「我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大家自發讓出了一條道。
蘇亦擠進人群裡,將她從地上拉起來,然後半跪在地上將童安晨抱起來,直接往外面走。
蘇亦回頭的時候,童心亞還愣在原地,臉上白紙似的毫無血色,嚇的。
他來不及安慰她,只能低吼一句:「還不跟上?」
「哦。」童心亞像是突然反應過來,拎著戲服小跑著跟上了他的腳步。
跑到門口,她突然想起什麼,轉過身扭頭看了一眼,沒看到aimee
蘇亦一路飆車闖紅燈,在盡可能短的時間裡將童安晨送到了醫院。看到「亞東醫院」四個字,童心亞心底裡生出排斥感,記憶翻湧,心裡不舒服,可是蘇亦說他已經吩咐最好的醫生等候,現在最重要是找靠譜的醫生,別的都不重要,她知道亞東醫院是整個南城醫療設備無論軟件還是硬件都一流的醫院,她沒理由拒絕。
冬天的夜裡,寒氣太重,凍得人受不了。童心亞守在外面,早已手腳冰冷毫無溫度。等待診斷結果的過程漫長難熬。
蘇亦一直陪在她身邊。
整個過程裡,她很安靜,沉默不語。她身上還穿著劇組的民.國時期藍布褂黑短裙的戲服,紮著兩個小辮子,腳上穿著黑色布鞋,像是從民.國穿越而來。深夜的醫院裡,人不算多,可是每一個經過的人,都會好奇地瞄上兩眼。她臉上未施脂粉,卻慘白如紙。她穿的單薄,來醫院時候來不及加衣服,盧斯年也沒想起帶著她的厚外套過來。蘇亦脫下長長的淺灰色羊毛風衣,披到她身上,她很難得的沒有拒絕。偶爾跟她說話,她只是點頭或者搖頭。盧斯年從自動販賣機買了速溶咖啡,她就捧在手裡,直到咖啡紙杯冷掉,一口沒喝。蘇亦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個熱水袋塞給她,讓她抱在懷裡。可是她的臉色依舊沒有血色,比頭頂的燈光還要蒼白。整個過程她絲毫不慌亂,卻一直在皺著眉頭,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盧斯年醒了。
童心亞臉上這才有了點表情,她將熱水袋和風衣一丟,就往裡衝去。蘇亦在她身後,一一拾起來,抱在懷裡跟在她身後往裡走。
盧斯年看到他這些動作,心裡突然就有些動容。
醫生說,因救援及時,只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童安晨的傷勢便無大礙。
導演帶著副導演和助手也來了醫院,除了道歉慰問,還說童安晨來探班出了事也算是工傷,所以他的一切醫藥費劇組全包,另外造成的精神損失費什麼的劇組也會付給。童心亞一直沒吭聲,導演以為她對處理方案不滿,問:「心亞小姐,你只管提條件,我們一切好辦。」
「報警吧!」童心亞跟導演說,「其他的劇組看著辦,但是我唯一的條件是,必須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