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這個東西,我也拿不準是什麼。你如今既然並無大礙,那大抵就不是什麼壞事了。邪祟脾性殘暴,不會這樣安然無事。」
劉小花見大師兄也這麼說,便鬆了口氣,但到底不安,說:「我怕,它是隱瞞本性……」
大師兄卻擺頭:「幼體多不諳世事,學不會那麼狡猾的招式。不過這件事既然還不明就裡,就不要聲張。人心可畏。」大師兄正色道。
「是。」劉小花點頭。臉上終於有了笑顏。大師兄是怕別人知道了,會對她不利。若是被人誤以為她是邪祟就不好了。人真正害怕起來,理智不存,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大師兄瞥了她一眼,見她眼淚還沒幹,又笑起來,皺眉說:「跟你五師兄一個德性。」
劉小花一驚。
是啊,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自認為個性算得上謹慎,脾性也稱得上剛毅,勉勉強強的話,也能厚著臉皮說自已能屈能伸。可是從田城出來後,她的性格卻不知不覺地發生了改變。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不會還沒有搞清楚事情是怎麼樣,就自暴自棄地哭訴起來。
劉小花很勉強才沉下心裡懼怕的情緒「大師兄,我會不會變成另外一個人,自已卻不知道?」
「意志堅定者,邪祟不侵。你以為只是玩笑?就算是邪祟,只要意志堅定,便心智穩固,不會輕易被動搖。它壓不倒你,自然也拿你無可奈何。只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但卻也並不是沒人能做到。」大師兄的聲音厚重有力。頓了頓,扭頭向後看了一眼,確實沒有人,才說:「當年你師姐……」可說了這幾個字,卻又禁聲不語了。好像有些猶豫,不確定該不該提這件事。
劉小花小心問:「林師姐是不是因為被邪祟附身,師父才會引天火燒她的?」所以劉有容才不能提這件事。
這是他的心結。不論那個女人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都覺得自已做錯了。癡情人最可憐。
劉小花怎麼也想不出一個人怎麼能心甘情願地被另一個人坑,落得如此下場,卻一點也不恨對方。
劉小花想,自已這輩子都不會這樣為了另一個人無怨無悔。她怕痛,怕死,怕窮,怕這怕那,所以才想向上走,走到更好的地方去,可萬一有一個人令得她不能如意,一生的追求都泡了湯,她一定恨死對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那個人。
但如果那個人是師父呢……如果是師父做了什麼她不能原諒的事……
劉小花立刻搖頭,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甩開。師父才不會做不能被原諒的事。肯定是因為身上有那個東西,自已才會亂想。
她試著問大師兄:「林師姐是不是被林家那個附了身……」話雖然說得糊塗,意思卻是清楚的。
大師兄冷聲說:「你師姐她姓劉不姓林。」卻是未予置否。想來奪舍重生和附生也是差不多的道理了。
「上次林家的人來,我在大殿上。我不喜歡他。看著就覺得討厭。」劉小花冷聲說「大師兄,下次他再來別叫他進山門。只會惹師父不高興,還叫師父這樣生氣。」
如果有機會,我就殺了他。劉小花憤憤地想。可這個念頭剛起來,她便驚覺,將它按了下去。
劉小花覺得,那個東西在她身體中,彷彿能把她隱藏得最深的,最微小的情緒放大無數倍,些許的厭惡,她就會起殺心,些許的害怕,她就會逃跑,些許的恐懼,她就會大哭。
可是,她到說不出這是好還是不好來……因為她曾經也是這樣的人,不過是上輩子的事……那時候的她,雖然蠢一點,到是過得開心……傻乎乎的,可真羨慕自已……
她傻笑了一下,回過神,有些懊惱,立刻掩飾住情緒。
大師兄沒有察覺她的異樣,只是道:「這件事我自有主張。」大概是因為同仇敵愾,到是對劉小花和氣起來「你這樣的身體,自應當更加勤奮。只要你壓得住它,便不會有事。若是壓不住它,被它反客為主……」
「若是壓不住,大師兄又救不了我,便給我個痛快的算了。」劉小花立刻說。她雖然怕死,可也不想變成行屍走肉。真到了那個時候,死得痛快到是慈悲。
大師兄這時才略有動容。他看向面前的劉小花。
她長得可人,五官還帶著稚氣,頭上頂個辮子格外滑稽,眼睛亮亮的,語氣堅定。尋常人也難有這樣的勇氣,可到底還只是個十多歲的小丫頭,卻能這種的決斷。他猶豫了一下,吩咐道:「今次宗門共收了十二個弟子。我打算帶六個出門。你去問問有誰願意,全憑他們自已主張。」
「出門?」劉小花驚訝「……不是說不到年限不得出山嗎?」
大師兄冷冷說「如今哪裡還有閒心讓他們慢慢在山上折騰。」
劉小花立刻追問:「是不是聖帝死得有問題,師兄擔心時局不穩,對宗門也會有所影響。」
大師兄怔了一下,異常意外,便問:「你為何有此一說?」
劉小花並不隱瞞,說:「要不是有問題,新帝心虛什麼?既然已經坐上帝位,若真是正統,自便有國宗撐腰,何俱於人呢?可他卻生怕自已的兄弟還活著。何況,師父方才問那個人『聖帝有國宗為依靠,有什麼好怕的』他避而不答就已經是答案了。再者,我雖然見識少,可聽師父的口氣,天下宗門大事上皆要聽令於國宗,可見得國宗實力非同一般。他身為新帝,有什麼事自當去國宗請教才是正理,為什麼卻反而找到師父這裡來?可見得國宗並不完全站在新聖那邊了,必定是他做
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因為暫時沒人可以取代他的位子,所以只是態度曖昧隱而不發。」
大師兄深深看著她,問:「大逆不道的事情也可以是別的事,為什麼一定是先帝的事?」
「若是先帝逝世之前,新帝還是太子,若是做了什麼事是國宗所不能忍的,那早就被除去太子之位了。彼時,國宗的人要想找回被冤枉的大皇子替代他,想必是舉手之勞。可直到他繼位之後,國宗才態度模糊起來。要可見得這件事一定是跟他繼位有關。再者,那時候他殺了大皇子都沒事,足以見得,若非是更大的事,國宗是不會在意的。比大皇子的死更大的事……豈不是顯而易見。」
大師兄看著她好半天,正要說話,這時候身後卻傳來幾聲掌聲「小師妹真是聰慧過人啊。」
劉小花回頭,便看到青鳴。他兩眼放光,跟看到了骨頭的狼似的,大步過來熱情地握住劉小花的手「師父在哪裡找到小師妹這樣的人才!竟然僅憑這一點苗頭,便能猜得這樣精準。見微知著,實大才也。」
劉小花抽了抽手,沒抽出來,乾笑說:「二師兄過獎了。我就是隨便說說的。」
「師兄你看吧。我就說了,這正是我們小蓬萊的好機會。」青鳴跟打了雞血似的,語調上揚,非常興奮「若是我們能助大皇子一臂之力,那便是連國宗都……」
「大皇子已死,你要去助鬼嗎?」大師兄厭煩地說:「明日我要帶弟子出山。你從明白起,便留在山中支應雜事,照應師父。」
青鳴立刻急道:「那可不行。」
「怎麼個不行法?」大師兄胖呼呼的臉異常嚴厲。
青鳴說不出來,只是敷衍道:「我帶著那些弟子也得歷練不是?」
「你前番也說是帶著弟子出山歷練,結果卻歷練到了神都去。修習的事情不在行,旁的事湊熱鬧到是湊得快。若是不情願修習,何不自請出師!想必師父也不會強留你。」
青鳴立刻叫冤:「我實在是聽聞先聖帝崩了,才連忙過去打探的。這不是為了師父嗎……」
「你為了什麼,你自已心裡知道。」大師兄打斷他的話「你若是覺得,我不配做你的大師兄,不配吩咐你做事,你再不願意為師門所用了,便儘管隨心所欲去。也不必再見師父,我自會告知師父你心有所向,這裡容不下你了。」
「師兄,你可不要冤枉我。師父這樣的情形我怎麼會離師父而去。天下的良心也不全是長在你一個人身上。」青鳴不滿道「呆在山上就呆在山上,我也沒說我不肯。到也值得你這麼訓我一頓?」
眼看兩個人要吵起來。
劉小花急忙做和事佬:「大師兄也是關心二師兄你。怕牽到帝位爭奪之中,你會受到連累。畢竟人家國宗也好,大皇子也好,新帝也好,到底是一家人。不論你選哪一邊,就好比是陪皇子讀書,皇子犯了錯,最後獲罪的還不是跟著做事的人?」
這次青鳴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冷冷道:「隨便了。小師妹你也不用說這些好聽的,我曉得他擔心的是小蓬萊。難道我四處鑽營只是為了我自已嗎?小蓬萊沉寂多年,師父雖然餘威仍在,但…………」他頓了頓才說「我們師兄弟資質一般,宗門弟子之中,又沒有出眾的人材,長此以往,我們要如何立足?」說完扭頭就走了。
他走得遠了,劉小花見大師兄仍站在原地,一臉怒容,半天也不動,便勸道:「大師兄不要生氣了。二師兄也是為了宗門好。便是有理念不合,慢慢疏導就是了。」這些天她也看得出來,師父這個樣子,宗門裡面便全靠著大師兄一力支撐。
大師兄方長歎一口氣,說:「他看著聰明,卻是個糊塗人。」頭一次伸手,摸了摸劉小花的頭:「你是好的。」動作十分不自然,很快就把手收回去了。
劉小花到也能倒是能明白了,為什麼大師兄急著把這些新鴨子都趕到湖裡去。小蓬萊如今境地,哪裡還能像養豬養雞一樣,將這些新弟子圈養著呢。要想養出能支應門庭的弟子來,就得用養狼的法子。
她想要做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