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樹覺得,碧落帝君的美貌是這世間最深的毒藥,不用沾之,只須一看便會中毒身亡。
而她同樣認為,如此高高在上習慣漠視一切的碧落帝君,性格也早已在長長長長的歲月中消失殆盡,只餘下一顆冰冷無情的心。
不!是連心都不剩下了。
所以,碧落帝君就該是冰冷的,從內而外皆已結凍,不會有任何溫情,或者說不會存在任何性情。
可是,她大大地錯了。
清華殿處在天界最南端,而天界的天宮則在北端,此處遠離了天宮中每日裡的眾仙朝覲往來喧囂,極為偏僻靜謐。
清華殿坐落在群山相互接壤的一片谷地之中,殿後種植了大片的竹林,竹林之上便是密林。
殿門前有兩尊修羅,玉樹甚覺怪異,只見過在門前擺石獅或者其他瑞獸鎮殿的,卻第一次見修羅石像。
清華殿很大,進入之後便是大殿,一般主人有重要事情或者接待賓客便在此進行。
內又有東西南北四殿,每個主殿內各不相同,整體格局與天界各處眾仙居所大致相同,只是規模大小不同。
從普陀島回來後,玉樹秉著侍女的職責,盡心盡力的走遍了每一處,熟悉著各個地方。
不過數日便發現,碧落帝君每日裡的作息極為規律,清華殿很多去處帝君基本不踏入。
她有心盡責做好侍女本分,卻忘了自己從不曾做過那些瑣碎小事。
於是。
「茶已滿,你在想什麼?」
玉樹手中一抖,低頭發現一壺茶已被她全數倒完,小小茶杯早已溢滿,茶水流滿了茶桌,正滴滴下落。
她幹幹一笑,飛快從旁邊尋來一塊干帕子,瞪著面前流的到處都是茶水。
碧落帝君挑眉看了眼那干帕子,再看玉樹笨拙著將干帕子整個鋪在水漬上,放了茶杯的幾個地方被自動跳過。
然後見她擰眉,小心翼翼伸出兩指捏住已濕透的帕子提了起來,站在一旁開始一頓狂甩!
用力左右左右,換個手,再用力左右左右!
當她覺得帕子差不多可以再一次使用時,一回身,發現碧落帝君正執手揉著太陽穴,一臉的無奈。
那白淨的長衫上掛滿了淺淺的水漬,錯落凌亂,連那一張風華絕代不能褻瀆的俊顏上也掛著幾滴水珠,在光線的反射下透著晶瑩。
她驚呼出聲,舉步上前,一抬手就將帕子蓋到了他一邊有水珠的臉上。
好似才發現這帕子才擦過茶桌,她尷尬頓住,收手。
那帕子失去了支撐,便徐徐從他臉龐滑落,直直掉在地上。
一絲微風拂過,玉樹退後一步,低頭,臉頰通紅,直想鑽個地洞藏起。
碧落帝君歎息一聲,俯身拾起了帕子。
「連桌子也沒擦過嗎?」
話語輕柔,不像生氣,倒像是早已知曉已經無奈得無法的樣子。
只見他有條不紊將茶桌上的幾個杯子放入一旁乾淨的托盤中,將手中的帕子用力擰了擰擰乾水分,重新覆上了茶桌。
半尺長的茶桌上,一隻修長的手覆在茶桌上來回擦拭,擰乾,在擦。
不一會,茶桌已經乾淨。
又見他端起托盤往一旁的泉水而去,要把帕子連著托盤中的茶杯一起洗了,修長的身影從容的步伐似乎早已習慣這些事情。
玉樹瞪圓了一雙眼僵在原地,掙扎著要不要上前搶了他的托盤。
這樣的事情,碧落帝君怎做得如此順手,難道從前一直是他自己做的?
她猛然想起臨走落霞谷時,小竹驚聲尖叫。
「公主,你從小都是我隨身伺候的,連裡衣和外衣都傻傻分不清楚,你真的要去給碧落帝君當侍女嗎?」
她不以為然,不會可以學嘛。
可現下……
看著碧落帝君一手捧著托盤而來,舉止嫻熟的放置茶桌上,她頓時就覺得無地自容。
「帝君,我……我以後會加倍努力!」
她大聲說著,彷彿自己給自己打氣。
帝君抬眼,光線下銀眸反射著惑人的亮光,他極其敷衍的嗯了一聲。
見她一張小臉瞬間垮了下去,他唇角輕揚,起身走了幾步,突然頓住。
「午後若無事,便去竹林中取一些竹葉回來。」
玉樹心中大喜,忙點頭答應,帝君這是給她機會表現呢。
她明白取竹葉為煮茶用,只是取竹葉嘛這麼簡單。
午後她提著小籃進了竹林,為怕幹活不方便,她特意穿了不累贅的短衫,裙擺的長度也剛剛好不至於不小心絆倒自己。
走進竹林後,眼前蔥蔥鬱郁的綠色撲面而來,帶著清新的竹葉氣息,一口吸入肺腑頓覺精神一振。
可下一刻她就傻了。
地上有掉落的竹葉,肯定不好。
她仰頭望著,竹葉間交織錯落的間隙灑下陽
光,她瞇了瞇眼。
怎麼辦,難道是上樹取?
她低頭看了自己一身打扮,雖然短打,可爬樹這種事情,她真沒幹過啊……
她心中閃過一念,狡黠的笑了。
帝君可沒說要上樹折葉子,想來他肯定也不會爬樹取竹葉吧……
她可以用仙術的呀,她頓覺聰明的笑了。
可是她不曾想,這裡的竹林天生帶有靈性,她剛一踏入,竹林便感知到了她尊貴的身份。
哪裡還需要她用仙術,只須說聲,竹子們便乖乖奉上竹葉。
如此簡單的事情,帝君滿心以為她能做好。
不過,她確實取回了一籃葉子。
並著玉樹自己一頭一臉,加一身,全是竹葉。
當她如此出現在他面前時,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又一次襲來。
手中玉毫一頓,一個未寫完的悅字毀了。
他放下玉毫,帶了三分女色的俊顏上,銀眸上下打量了番玉樹,有些哭笑不得。
「你用了仙術?」
玉樹誠實的點頭,又是乾笑。
不用說,她闖禍了。
當她揮舞了幾下使了一招仙術後,竹林裡的竹子們彷彿瘋魔了一般,開始群體狂亂的搖曳,那搖擺的幅度之大,玉樹瞠目看著,忍不住嚥了嚥口水,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然後漫天開始飄落的竹葉向她齊齊衝了過來……
百里竹林,那竹葉生生把玉樹埋在了底下。
她艱難的從竹葉堆的一旁爬出來,呸呸吐了幾口竹葉,發覺怎的光線突然這麼好了。
一抬頭,她驚呆在地上。
整片竹林,光禿禿一片竹葉都沒有了,全是乾巴巴的一根根竹子,竹子上熙熙攘攘的枝幹。
陽光傾瀉而下,她抬眼望去,有種想哭的衝動。
「所以,那片竹林現在……」
碧落帝君只覺得心頭都顫了顫,無法想像那樣的光禿禿……
「呵呵,沒事,明年春就好了。」
玉樹撓了撓頭,放下手中的籃子,咧嘴笑著,那笑比哭還難看。
「算了,以後你就在一旁候著,不用做什麼。」
碧落帝君如是說,玉樹委屈的癟癟嘴,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從此,她真的什麼都不用做,只須陪在帝君身邊,偶爾下下棋,偶爾喝喝茶。
而那一堆竹葉也被帝君一手救回去了。
如此,卻讓門童警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