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香港回到上海的第二天，是2014年除夕，在回上海的頭一天晚上，顧向東收到美國總部的一封工作郵件，因為電腦網絡問題，無法讀取而憂心忡忡。除夕早上七點，還在休假狀態的他，早早起床趕到了公司去處理郵件。而我和顧浩然起床後，洗了個澡出來，我給顧浩然沖了一杯營養奶粉，切了一個蘋果，在小碟子裡倒了幾塊餅乾，讓他用上了早餐。而我吹乾頭髮，換了衣服，因為顧向東說十一點他就回家，然後一起去他媽家裡吃年夜飯。我抓緊了時間化了個妝。化完妝出來，還沒來得及吃口東西，看著客廳裡幾大箱的行李物品，把不大的客廳空間擺的滿滿當當，一片狼藉。我把箱子裡的髒衣服，抱進洗手間的洗衣藍子裡，然後又分批往洗衣機裡送。心想著明天就是農曆新的一年了，我不能在大年初一大干家務，不然一整年裡都得忙活。雖然這是生活在農村裡的母親，從小給我灌輸的迷信的觀念，我雖然有些不信，但一大堆的穿過的髒衣服，像座小山一樣聳立在我面前，如果不把家務幹完，迷信就要成真了。
吸塵器的轟轟聲，隨著我在各個房間裡穿梭。餓著肚子的我，忍不住在心裡又一頓碎碎念，出門時，我打包行李。回到家，還是我收拾行李。就連夠不著放置行李箱的位置，也是我站在高凳子上，像個舉重運動員一樣，以一個高難度的舉重姿勢，艱難的把行李箱放到衣櫃高處。家裡燈泡壞了，我自己買來換。浴室漏水，我買來硅膠自己補。就連家裡的桌子椅子壞了，也是我買來拿螺絲刀自己組裝。家裡沒米沒油了，也是我帶著兒子去超市買了拖回來。多少次，一手拖著孩子，一手拿著掃帚拖把在家裡轉悠。又多少次，我為了家裡的整潔，在不大的房子裡挪換空間，使勁全身力氣，一手挪動重傢俱，一手拿著錘子和螺絲刀，敲敲打打。顧向東的甩手掌櫃當的好不瀟灑，硬是活生生的把我的雄性荷爾蒙，激發的日益見漲，硬是把我逼成了全能的女漢子。家裡的木地板，買房住進來時，因為前任房主人家裡水管爆裂，讓地板浸了水，裂了縫，當時因為我們沒錢，住進來，一將就就住了七年。中間有錢了，想把房屋重新裝修一下，顧向東擔心甲醛釋放對兒子不利，不贊成裝修。而我也因為搬動起來很辛苦，也不想折騰。可到頭來，我住在這個地板裂縫的房子裡辛苦的還是自己，每天打掃衛生，我必須得吸一遍塵，再拖一遍，地板才能乾淨。我最討厭吸塵器的聲音，可顧向東卻偏偏買了個噪音很大的吸塵器回來。剛把衛生做好，晾曬了洗衣機裡的衣服，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顧向東已經從公司回來了。看見屋裡一片整潔，他說話的聲音都溫和了起來，通常他的這種溫和表情，就算是對我辛苦勞動的感激。也是，要是我天天住在舒適整潔的環境裡，輕鬆享受現成的一切，我也會心情很舒暢。顧向東體會不到我從起床後，餓著肚子，照顧好孩子，拾掇好自己，還要弄一大堆家務是什麼心情。他回來第一句話就是「好了沒有？今天年夜飯，我們早點回去」
「你吃過早飯了沒有？」
「早上去公司時，在外面吃了一碗麵」
「我收拾家裡，到現在還沒吃飯呢」
「那走吧，早點回去吃飯」
「先去浦東一趟，聞婷在她們公司幫我三折內購了一件羽絨服，天氣預報說年後要下雪了，我去把它拿回來。正好天冷，又是新年，穿個新衣服，新年新氣象嘛。順帶把她送到虹橋機場，她今天的航班回西安」
「那行啊，走吧」。
拿好衣服，把婷送到機場，已經十二點多了，我的胃已經有些頂不住了。因為沒吃東西，血糖低的原因，我感覺頭上要冒虛汗了，情緒也有些抑制不住的煩躁「我餓的不行了，看看前面路上哪裡有麥當勞或肯德基，停下來讓我點個蜂蜜柚子茶，和漢堡，先墊一下」
「那就直接去松江找個地方吃吧，這邊路上也不好停車」
「行，有吃的就行」。
到了松江一個商業廣場，我們在地下車庫停好車，走到地面一家咖啡廳，我說要進去點一個簡餐吃一下，被顧向東阻止「你吃了簡餐，家裡還吃的下嗎？你再看看吧」。我又往廣場中央走了幾步，抬眼望見了二樓一個有很多漂亮的花卉盆景裝飾陽台，仔細一看，是一家西餐廳的陽台，我再回頭看了看，座落在我們身後的一家披薩店，我跟顧向東說，「披薩我不想吃，吃了也不好消化。我去樓上那家店，看看有什麼吃的」。說著，我們往樓上走去，經過一片餐飲區，五花八門各種美食廣告印入眼簾，顧浩然激動的指著一家火鍋店，嚷嚷著說要進去吃火鍋，顧向東有些不高興起來，還沒等我阻止，他就在後面嘟囔著說「我真是服了你們娘倆，不是火鍋，就是川菜，今天是除夕，吃什麼火鍋！」。
「不要嘛，我就想吃火鍋。媽媽我們進去吧！？」。顧浩然拉著我一臉興奮，無視顧向東說道。
「寶貝，火鍋改天去吃。今天奶奶給我們做了很多好吃的，如果我們吃了火鍋，就吃不下奶奶做的飯了，那她會難過的。還會想，是不是我們不喜歡她的菜。媽媽很餓了，我就吃一點東西，墊一下肚子，我們就回去吃大餐」
「那好吧。可是我真的好想吃火鍋、、、」顧浩然一臉的失望和不高興。
「知道了。下個星期，我請你吃火鍋。你不要再說了好吧，媽媽已經好餓了，都不想說話了。」
到了西餐廳，我剛推門進去，裡面的老闆應我說「不好意思，今天除夕，打烊了」。我失望的關上門出來。此時我已經餓的有些發毛了，顧向東一副陰陽怪氣的笑臉，很沒耐心的說「都這個點了，人家誰還營業。隨便吃一點趕緊回去吧」。我心裡一股無名火開始往上竄，我心想：我他媽吃個飯，你都這麼沒耐心，我想吃個簡餐你不讓吃。兒子想吃火鍋，你也不高興。來西餐廳看看，你也不耐煩。我想去吃個炒菜米飯，你肯定更加不讓。你就想讓我點個美國大餅一邊走，一邊啃，趕緊回你媽家，你就高興是吧？！大過年
的，我餓著肚子想吃個飯，還得受你們嘟囔和干擾，我先忍著，最好別逼我發火。我忍了忍升騰的陣陣怒火，看了看表，13：10，平心靜氣的說了句「要不你給媽打個電話，問她幾點開年夜飯，如果兩三點就能開的話，我就不吃了，回去等著吃家裡的。如果是五六點鐘吃飯，那我必須得找個地方吃點再回去」
顧向東不想打電話，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極不耐煩表情，回應我「還用打電話問嗎，我媽肯定是會擔心我們晚上的行車安全，想讓我們早點吃好飯，早點回去。估計最多三四點就開飯了」
「現在才一點多，如果三四點開飯，我回去也還得餓著等兩三個小時，你這麼著急，就打個電話問問，確定一下不就好了」
「我不打。吃個飯真是煩死了！」
「那走吧，回去。不吃了！」。說完，我拉著顧浩然，一路氣沖沖的下了一樓。我被氣昏了頭，連去停車位的方向都走錯，同樣怒氣沖沖的顧向東遠遠的跟在後面，朝我們喊了一句「你還要去哪裡？！」
「去車位！還能去哪裡？！」
「車位在這邊電梯，你們還往前走幹什麼！？」
我拉著顧浩然又折回去，到地下停車庫，我沒再坐回之前的副駕座，而是氣沖沖的坐到了後排位，和兒子坐在一起。沒想到顧向東，比我還不高興，一副理直氣壯，不肯罷休的樣子。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你想怎麼樣？我又沒說不讓你吃飯，你發什麼火！？」。那潛台詞就好像在說：好好的，你發什麼神經！。此時我再也忍不了了，像頭發怒的獅子一樣咆哮了句「我想怎麼樣，我就想跟你離婚！不想過了！！」
「你如果覺得這樣對兒子好，我沒問題，我同意！我什麼都不要」。
「我只帶兒子走！你那麼在乎你所奮鬥的成就，不用表現的這麼虛偽，我不會要你的任何東西！如果不是因為兒子，我一定不會跟你過到今天。你也不會有機會一次次的來傷我！」
顧向東迅速回應了我的話，讓我沒想到，我一心還在辛苦維持的婚姻，而他卻早就做好了離婚的準備，而且就在等我這句話。我忍了很久的眼淚，不爭氣的奪眶而出。我沒想到自己聽到他這句話時，還有被刺痛的感覺。而且也沒想到，他還能把我傷的這麼徹底。這一刻，心裡的撕裂般的痛和難堪，我不想讓兒子看到，也不想再跟顧向東嘶吼，嚇到顧浩然。我望著玻璃窗外，無聲的流著眼淚，不知過了多久，顧浩然解開了自己的安全扣，從他的安全椅上下來，依偎在我的身邊，哭著拍著我的背說「媽媽，你別哭了。你們不要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