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都處在壓抑，而悲傷的狀態。自己的煩惱，在加上笑薇的病情，生活中沒有一點快樂而言。身邊的人，除了活潑可愛的顧浩然，每個人都感到抑鬱，感到人生無常，感到生活無力。越是情緒不佳，怨恨怠慢，就越是有不吉的事情來懲罰你。無論我怎麼調整自己的狀態，都會在生理期難以控制，莫名的發脾氣。
自生了顧浩然後，我的體質變差，顧向東在一個健身房辦了張家庭卡，每個週末帶著顧浩然去兒童池玩水的空檔，我也游泳鍛煉了一段時間。心血來潮之下，我還上了兩趟肚皮舞的課。之後由於顧向東接連出差，沒人看護顧浩然，肚皮舞就沒能再繼續。我的生活裡，做什麼事情，都得看顧向東的時間，他有時間了，還得看他的心情，雖然他的心情好壞我並不在乎，但在一個屋簷下，侷促的九十平米空間裡，面對他時，他的情緒還是會影響到我。儘管我不想在與他溝通交流，與他衝突爭吵，但他對這個家不作為，也沒法給我空間和時間時，我內心對他的抱怨，和憤怒，是有增無減。我不想我的生活都是斷點，每到我想做一件事時，都得被顧向東和顧浩然打斷。
我想有朝一日，衝出婚姻的枷鎖，家庭的牽絆，能完完整整的去做一件令自己的開心的事，但這顯然是奢望。因此在每個月的經期，腰酸背痛之時，還得忍著痛，和暈眩的身體照顧孩子，還得打理家務，我的情緒，就像一座積壓的火山，內臟和血管就像高溫岩漿，在我的身體裡四處流滾，直到我精力耗盡，忍無可忍，顧浩然父子再來挑戰我的耐心時，「內憂外患」之下，我體內的怒火就會一次次爆發。
顧浩然這個無辜小兒，全然不懂他老娘我的苦惱，在我想躺一會兒，他卻叫我陪他看巧虎。在我煮好飯，他卻說不餓，我坐下休息時，他卻又喊餓。在我上網跟遠方的姐妹們互相吐槽時，他卻拉了大便叫我去擦屁股。在我收到舊情人的信息，準備聊兩句時，他卻拉著我要去樓下玩滑滑梯。在我要哄他睡午覺時，他卻玩著積木不肯睡。我終於爆發，對著他一頓獅吼，直到他委屈的哭累了，乖乖上床睡覺了為止。
顧浩然種種的不識趣，讓我的獅吼功功力日益見漲，樓上的鄰居阿姨老鄧，經常在電梯裡一見我，就一臉心疼的批評我「寒雪，你今天是不是又打孩子了？聲音那麼大，我跟你吳叔都聽見了。哎喲我跟你說，你別老打他，浩然那孩子數我們樓裡最可愛，最乖巧的孩子了。你這脾氣得改改，小孩子嘛，你得講道理，好好說知道嗎？」老鄧住我樓上，喪盡天良的開發商偷工減料，建的房子不隔音，跟老鄧第一次打交道，是她到樓下來敲我家門，投訴我電視聲音太響，影響她休息了。我當時很不耐煩，沒給她好臉色。心想，我耳朵不聾不背，又沒音響低音炮立體環繞聲，正常的開到二十五號聲音，還嫌我吵，更年婦女真是事多。
但我這人心裡不高興，但本著尊老愛幼的美德，表示以後會注意，並立即把聲音關小了。老鄧看我改正態度不錯，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不好意思啊。這房子建的不隔音，你樓下住的是一對七十多的老夫妻，你的聲音確實有點響，我不來找你，估計樓下的，也該來找你了。我在你們早幾年前就搬進來了，這棟樓上住了不少老人，我平時洗澡都很小聲，怕吵到了下面的人」
「什麼！？洗澡聲也會吵到下面的人？那夜深人靜，有個房事什麼的，不是也會聽到動靜？」我聽她這麼一說，心裡一驚，沒生顧浩然之前，有一段時間，跟顧向東的感情很和諧，顧向東在房事上很賣力，晚上沒少滾床單，弄的我呻吟不止。一想到這裡，我本來有些不高興的臉上，在老鄧面前差點臉紅了。
老鄧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語氣很和藹「反正鄰里鄰居的，大家都注意點，互相理解吧、、、」
這就是跟老鄧的第一次見面。也是整棟樓裡，我認識的第一個鄰居。第二次跟她打交道時，是我家換新空調。那時我已經懷孕八個多月了，顧向東說為了孩子健康，把原來的舊空調拆掉換個新空調。安裝新空調那天，正是炎炎七月，走在外面，就像奔跑的五花肉，手裡就差拿點辣椒、孜然，為自己帶鹽了。我在屋裡挽著頭髮，穿著吊帶睡衣，挺著個大肚子，跟母親挪開了沙發騰出位置，供工人師傅安裝。之後洗了個蘋果，叉著腰，大口的啃著蘋果，心想給肚子裡的顧浩然，補充點維生素。
就在這時，樓上的老鄧敲門，我在門洞裡看了是她，不知道這事兒媽又來找我什麼麻煩。我很不情願的一打開門，老鄧就說話了「哎你好，我看你們家在裝空調，我想請師傅幫忙把我家空調外管給包一下，天太熱了，原來包的外管現在都曬老化了，現在有點漏水，我自己又不會弄，能不能叫師傅給幫下忙？」
安裝師傅聽了她的話，頭都沒抬就拒了「我沒空的。這裡裝好了，我們還要去下一家的。你自己包一下就行了嘛。我們幫你，還得掉著安全繩搞半天，還得跟你收三十塊錢，你不划算的」
「這麼貴啊，十塊錢行嗎？就空調外掛機的管子有點漏水，就包一小段就好了」
「三十塊都不做，還十塊錢。你們這邊陽台窄，位置又不好吊，我要去下一家了」安裝師傅堅定的說。
「我還以為十塊錢就好了。那三十，就三十吧，師傅幫忙給包一下吧，我自己也夠不著」
「你打電話叫你們買空調的售後安排人來吧。都不是一個牌子的，不做的」
「售後的電話打了，他們說要一個星期內給安排。正好看見你在這安裝，就一點點活兒，心想就請你幫忙給弄一下就好了」
我聽著老鄧跟安裝師傅的對話，感覺這更年阿姨真是摳，一副嫌收費貴，又想求人幫忙的樣子，要是我，我也不會幫她。這麼大熱的天，師傅裝台新空調五十塊錢就到手了，給你包個管子三十還嫌貴，關鍵是幹嘛掙你這三十耽誤人家去下一家掙五十塊的時間。要是我我也不願意。
見他們就這樣僵
持著，這熱死人的天氣，如果空調壞了，還真是不好過。再說又是鄰居，跟我母親年紀都差不多大了，我一心軟，就求著安裝師傅說了幾句好話，人家看我大肚子，也不好駁我面子，就三十塊錢答應了。從那以後，老鄧看到我，格外親切。
後來生了顧浩然後，有一次，母親帶顧浩然出門遛彎，忘記拿鑰匙，手機也沒電了，萬般無奈之下，推著顧浩然去樓上求助，鄧老太給我打了電話，說母親在她家等我。我一想到母親跑到事媽家裡去了，就飛奔趕回家，把母親和浩然婆孫倆趕緊的接下樓。
母親到家說，鄧老太人挺不錯的，很熱心，拿各種吃的、玩的，逗顧浩然。也不擺架子嫌她這鄉下婦女，說話很客氣。我心想：更年婦女走到一起真是有共同語言呀。以後麻煩誰都行，就是不要去麻煩鄧老太。人摳，說話聲音又尖，事兒又多。
那天在她家接婆孫倆時，我對她千恩萬謝，在這個人情冷漠的都市裡，就算鄰居，也不見的會認識。就算認識了，大家也互不相擾，沉浸在自己的鴿子籠裡。如果莫名跑到人家家裡去，也許就算人家表面客氣，說不定在人家心裡，你已經衝撞麻煩了人家。我言語間，對鄧老太千恩萬謝，希望她不要怪罪我媽，並表示以後不會有下次了。鄧老太很不以為然的說「你這孩子，你媽啥也沒麻煩我。我還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逗逗浩然，這孩子真是討人喜歡。我還跟你媽說，讓她有空多到樓上來坐」。
就這樣，一來二去，我跟鄧老太便熟了起來，對她逐漸的瞭解。
她給我講了她年輕時候的事。鄧老太出生知識分子家庭，年輕時長的有模有樣，但因為是女孩，父母比較寵溺，導致她從小叛逆，性格專橫，又牙尖嘴利的。她沒考上大學，就參加了工作。在單位認識了為人穩重的博士生老吳。跟老吳喜結連理後，婚後不久便懷孕，懷胎三個多月時，在一次產檢失誤中，醫生說她胎位不正，幫其撥正，不幸導致流產大出血。醫生說她凝血功能差，流產險些要了她的命。還說她以後不能再冒險懷孕，會危及生命。
那以後，老吳沒嫌棄鄧老太，反而更體恤她，夫妻恩愛始終如一，連家務都很少讓鄧老太做。鄧老太說起老吳，特別有征服感。說老吳有時出差回來，不顧自己苦累，二話不說，還挽起袖子，給她煮飯吃。她自稱自己是個不愛做家務的懶人，家裡髒的實在看不下去了，才打掃一次。有時老吳下班回來看不下去了，一到家就開始做清潔工。我以為鄧老太自貶說自己懶，是客氣話，後來我到她樓上，跟她交流股票的事，發現她家地板，和茶几上，厚厚的灰塵，和臥室睡床上下掉落的許多髮絲，我才驗證了鄧老太的話。老吳果真是把她當個姑奶奶一樣寵愛。連我都羨慕起她的幸福小日子。瞬間覺得她跟老吳，簡直就是愛情的楷模，婚姻的表率呀。
老吳自鄧老太流產，不再提及要孩子的事，一晃二十多年過去，她隨老吳的工作調動，一路從魯南到深圳，再到上海，最後在上海安定了下來。不瞭解的人，咋一聽鄧老太堅硬的說話聲音，就會感覺她人很跋扈。瞭解之後，才知道鄧老太其實是個脆弱，又熱心腸的人，並不像她的外表那樣彪悍，又很事兒。
老吳經常工作不在家，大部分時間，都是她自己一個人在家度過，早上跟小區的老頭，老太，打打太極，買個菜回家煮點東西吃，然後就對著電腦分析股票。她是一個資深散戶，前幾年趁牛市的時候撈了一筆，說起這個，鄧老太眼睛裡儘是一番春風得意。後來，她見我空閒沒事幹，說服我也去開了個股票帳戶，小打小鬧，在帳戶裡存了不多點錢，沒事的時候，跟著她學起了炒股票，偶爾還能掙個百十來塊的柴米錢。借炒股的機會，我們聊的也多了，越發的覺著鄧老太人不錯，對人對事，很直接，又沒私心，我也對她，也就多了幾分敬重。
當然，炒股的事是後話。鄧老太在電梯裡批評我，要耐心溫柔的對顧浩然，我那幾天正處於月經期，內心有些反感她的「多管閒事」。心想，你一個更年老婦女，又沒生養過，怎知孩子是多麼的折磨人，站著說話不腰疼，一點都不理解我的感受。唉算了，自己的愛人，都不能理解我，又怎能奢望外界的人來理解。在一瞬間，我自言自語的經過一番心理活動後，出於對鄧老太的尊重，我擺出一副委婉的笑臉，輕言細語說「好的，阿姨，我以後改正。孩子不聽話，一定吵到您了吧？」
「我們到沒事，你只要別打孩子就行。我一聽寶寶哭的傷心的樣子，心裡就不是滋味」
「好好，下次一定注意。」
也許是鄧老太沒生孩子的緣故，雖說五十多歲的人了，但內心卻很單純，有時言語間不乏少女思想。老吳更是個奇葩，鄧老太在沒認識我母親時，在樓道裡遇上了，跟她打招呼，我叫過她幾回大姐，她也不覺欠妥，可見她內心還是個大姑娘，自覺跟我是一個輩的。我也不知道我哪根神經抽抽了，在她面前把自己的年齡差距，拉到跟她一個高度，而且也不覺欠妥。直到鄧老太見了我母親後，一問年齡，她跟我老娘才是一個輩份，這才讓我們改口，讓顧浩然從叫她阿姨，改口為叫她奶奶。結果人老吳又不幹了，操著一口地方口音濃重的普通話，一頓埋怨鄧老太說，我覺著叫叔叔挺好，幹嘛要改口叫爺爺，我還沒那麼老。」
改口後，顧浩然每次叫老吳爺爺，老吳都不應聲，拿著他家鄧老太愛吃的薯片，巧克力之類的零食，引開顧浩然的在稱呼上的注意力。從這些小事上觀察，鄧老太和老吳真是一對活寶。尤其是老吳滑稽的普通話，後來顧浩然四歲的時候，拉著我陪他看動畫片《熊出沒》，我心裡閃出一個巨大的疑問號，熊大，熊二的配音，一定是樓上老吳配的吧？
說了這麼多，跑題了。重點是想說，這對活寶老夫妻，平日裡**慣了，既沒養寵物的耐心，也沒有對樓裡哪個孩子有出奇的喜歡，但鄧老太心裡眼裡，對顧浩然卻是一臉的喜愛。一來二去，我也就把她這份對浩然的喜愛真心笑納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在心裡排斥和鄧老太打交道，樓上樓下見了面，
也就多了幾分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