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海沒多久,寶寶就順利出生了,我的人生,進入了一個嶄新的奇妙階段。我在孩子出生後,對生活有了很深、很痛的領悟。有時仔細回想起我已為人母這件事,殊不知,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孤獨前行了好一段路。從計劃孕育開始,從一個女人鼓起勇氣,做好心理準備,從一個單純自由的姑娘身,變成一個瑣碎纏繞,被生命需要的母親,並接受懷孕時,就注定了一個女人,要接受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蛻變和煎熬。並且,要重生一次。
我從剛剛隆起的小腹,心已經被腹中的小生命牽絆,每天忍受著,吃各種氣味怪異的營養素、孕婦奶粉,各種水果,其中包括我平時最不喜歡的水果。我開始有所節制的,吃我最喜歡吃的辣椒口味的飯菜,甚至我最後乾脆戒掉辣椒,戒掉炸雞腿,戒掉所有酸辣油膩之物。儘管這些都是我與生俱來的飲食愛好,為了肚裡的小東西,我忍了,我戒了。
不但忍耐,在懷孕開始的兩個月,我每天嘔的膽汁都要吐出來了,還擔心肚裡的小傢伙吃的不夠,發育的不好,跟樂丹她們聚餐,每次一上桌看到食物就去洗手間吐,吐完漱好口,上桌接著吃。一頓飯,美芬去幾次洗手間小便,我則陪她去洗手間吐幾次,就這樣吃了吐,吐了吃,終於,伴著喜優參半的心情走過了孕初期。
進入到孕中期,還要持續到醫院排著長隊,做各種檢查。我怕打針、怕痛,到了那裡,我摸了摸肚子,竟然什麼也不怕了。
當我可以做b超,聽到了肚裡小傢伙的心跳聲時,我出來高興的跟顧向東描述了一番,我們兩人激動的,咧著很好看的笑臉,那時的幸福,那麼簡單美好。
好不容易健康順利的度過了孕中期,到了孕晚期。顧向東每天早早下班,也不怎麼出差了,在家陪著我們「娘倆」。顧向東每天都高興的陪著我出去散步,我挺著大肚子,為生產做準備,挪著笨重的身體,浮腫的雙腿和雙腳,在樓下的「友誼路」來回走五圈,當身體感到很累,越發的往下沉時,顧向東想攙扶著我,我倔強的拿開了他的手,堅持自己走,還上下爬七層樓梯。我說:「我要積極運動,做好努力生孩子的準備。在我允許的情況下,你在身旁好生監督,好生伺候著就行」。顧向東幸福的笑著,每天到家後,都給我按摩浮腫的小腿和雙腳。那時就覺得,孕婦的待遇真是不錯,一出門就有人幫我提鞋、拎包。也沒人跟我搶遙控器。我不說停下,按摩按到手抽筋,顧向東也不會停。雖然我不像別的孕婦那樣行為誇張,口味刁鑽,但顧向東無微不至的表現,反而把我顯的矯情,也讓我覺得他有些太現實了些,為了他兒子,他把自己變的跟個二孫子似的。想當初,我們打架鬥氣那會兒,他若像現在這樣疼惜我,我又怎麼會受那麼多苦。
到了41周那天,我還沒有一點分娩反應,顧向東對著我的肚子打趣的說:「小傢伙你還不出來,在這樣,我就要找人,把你拎出來了」。我知道小東西耍賴皮,遲遲不肯出生,讓顧向東有些擔心和著急了。他是醫科畢業,和醫生的觀點一樣,一慣小題大作,用他們自以為是的機械性知識,武斷定論,他們認為超預產期,意味著羊水質量下降,會損害胎兒。而我卻還想等兩天,有自然分娩反應再入院。為此,我們意見不合,還爭了兩句,鬧的很不愉快。我很生氣,認為他只想著肚裡的孩子,而不考慮我的感受、、、。
由於超了一個星期的預產期,我的主檢醫生在顧向東和我住院意見有分歧的第三天,也打來電話強烈要求我入院。無奈,我只好跟著顧向東去了醫院。我們拎著大包小包的母嬰用品到了醫院,我穿上了醫院的藍色待產病服,安排住到了一個六人間的病房,裡面住著幾個不同月齡的孕婦,她們有的剛誕下寶寶。有的還沒到足月,因為健康狀況不好,正在接受治療。跟我同時住進病房的另一個孕婦,由於胎頭過大,醫生已經給她做好了剖腹產的準備。只有我狀態良好,無所事事。顧向東給我買了些礦泉水和麵包,就回公司上班了。
他下班趕到醫院,我倚在病床上,悠哉的看著書報雜誌。顧向東關切的詢問我,他上班後我在醫院的狀況,我漫不經心的告訴他,我做了幾項檢查,醫生給我開了一個擴張宮口的藥。其實,我沒告訴他,我一個人在醫院感到很害怕,也很緊張。我給我所有的好姐妹們,發去信息,告訴她們,我被醫生剝奪「自由」,「威脅」著收進醫院的事,我很想得到姐妹們的安慰和鼓勵。隨後,我收到了很多的回信,才顯的那麼悠哉。醫生讓我在一個收費為四百元宮口擴張的藥品單上簽字時,我猶豫了下,但還是簽了。當時我就一感覺,入院就像待宰的羔羊,什麼都得聽醫生的,一粒藥要四百塊,真黑!
用藥五個小時過去了,仍然沒反應。我灑脫的說:「你回家休息吧。醫院空間小,我又沒反應,不需要家屬陪護。你回去好好睡一覺吧,有反應了我再給你打電話」。事實上,我很想讓他陪在身邊,但想到顧向東上班很辛苦,醫院又沒地方睡覺,我不忍心讓他在醫院的床沿邊趴一晚上。
顧向東回到家,打電話叮囑我說:「你有反應了就趕緊給我打電話,我明早會早點到醫院的」。掛完電話不到一個小時,我就感覺有宮縮了,起初只是輕微的疼痛,我想好好睡一覺,沒想到疼痛的感覺越來越明顯,間隔時間也越來越短,藥終於發揮效果了,一想到那藥,我覺得自己就像只番茄,被醫院用藥強行催熟的番茄。
我疼的睡不著了。起床從醫院的走廊這頭走到那頭、、、我又困又累又餓又疼的,在醫院的走廊走了一個晚上。顧向東第二天零晨七點多鐘,就早早的趕到醫院,看到我痛的臉色煞白,額頭冒著冷汗珠子縮成一團,他嚇了一跳,問我為什麼不給他打電話,我有氣無力的說:「你來了有什麼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疼,你心裡還難受,所以就沒給你打電話」。他心疼的手足無措,一邊給我慌亂的揉著背,一邊問我要不要吃東西,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一陣強烈的墜痛,使我痛苦的叫喚了一聲。我終於忍不住了,使喚他去找醫生,我想放棄順產的念頭,要剖腹產,盡快結束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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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醫生過來,再次為我檢查了宮口,說宮口已經開了一小寸,狀況很好。她們很嚴肅的說讓我堅持下去,並鼓勵我順產,還教我在宮縮時,怎樣用呼吸法減輕疼痛。醫生不給我手術,我只好在病床上繼續痛苦掙扎。
直到中午快十一點鐘時,我開始出血,羊水也破了,我被推進產房,又待產了一個小時,宮口完全擴張八指後,才被推上產床。從入院我喝了幾口水外,一點食慾都沒有。產房待產時,醫生看我快疼暈過去了,拿了一杯麵糊糊和水,用吸管強行要求我吃了下去,我才看到旋轉的屋頂轉動的頻率慢了下來,陣痛間隔時間越來越短,已經達到一分鐘一疼,疼與不疼之間,就像是白天和黑夜的瞬間替換,我的意識清晰一點,像躺在天堂與地獄的分界線上,直到上了產床。
當醫生做好各種準備工作,並在下身實施了幾厘米的切割,所有的驚恐和疼痛匯聚而來,當醫生命令我可以用力時,我在一片黑暗中,使勁迸發出身體僅剩的一點力量,我以為我就要over了、、、,當我睜開眼,虛弱的看著護士抱來小孩,讓我確認性別時,我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是個小男孩。我在懷孕三個月時,在一個起名網站,苦思冥想,千挑萬選,給孩子起了兩個評分很高的名字,一個男孩名,一個女孩名。如果出生的是男孩,就叫顧浩然。女孩就叫顧子涵。助產士把我的小浩然擦洗乾淨,穿好衣服,放到一個小床上,推到我身邊。我鄰床孕婦的小孩在浩然剛出生後,尾隨浩然來到了這個世界,他眼睛都不肯睜開,大哭大鬧不休。而我的小浩然在男嬰界,英俊不凡的來到我身邊,他五官端正,身材勻稱,睜著一雙明亮的小眼睛,吮吸著他的小手,吸了兩口,沒見吸到「汁水」,他委屈的哭了起來。我看著他,一時間,與生俱來的母愛,使我忘記了醫生正在給我縫合傷口的疼痛,我無力的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寶貝的肩膀:「寶貝不哭啊,媽媽一會兒就給你吃飯啊」。孩子聽到我的聲音,立刻停止了哭聲。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母子連心,這句話的深刻含意。他竟然能聽出我的聲音,眼神裡閃過一絲光亮,不再哭鬧。
當我和孩子被送回病房時,我看著窗外的烈日,不知是什麼時日,感覺整個世界都混沌了。虛弱的我很餓,身體有些燥熱,不停的冒著虛汗,護士提醒顧向東:「黎寒雪生的時候,有點大出血,讓產婦趕緊先喝水,然後去排小便。家屬要扶好產婦,注意安全,以免暈倒摔傷」。顧向東對護士連聲道謝,應承著。護士走出去後,顧向東遞給我一瓶涼礦泉水:「聽醫生的話,快喝吧,喝完去洗手間。你現在想吃東西了嗎?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好餓,但我也不知道吃什麼,要不你幫我買個蒸蛋和漢堡包吧」
「那好,等你去了洗手間後,我就去買。你趕緊喝水吧」
我看著床頭櫃上兩個冷麵包、一罐紅牛,和一瓶礦泉水,心有一絲涼意。母親在家焦急的等我的消息,沒人帶她來醫院,她也找不到地方。就算來了,她那些過時的生育觀念,對我這種講求科學生育的人,也幫不上忙。但我想,她一定會幫我煮點像樣的熱菜熱湯,安慰一下我虛弱的身心。我痛的想不起給母親打電話,無知的顧向東也不懂得安排,竟然給我喝涼水,連口熱湯都沒為我準備。就在我接過礦泉水時,他神奇的看著孩子,掩飾不住滿臉的喜悅,全然忘記了我的存在,跟我說話,目光都是停留在孩子身上,還漫不經心的問我:「喝好了嗎?我扶你去洗手間吧?」
我見他看孩子的注專意力,心裡很失落,也不忍心打擾。我自己忍著痛,頭暈目眩的強撐著身子剛挪下床,眩暈的我,要不是我自己一把抓住床沿,差點就摔了下去。這時,顧向東才回過神,過來一把扶住我,走到洗手間。從洗手間出來,護士把小傢伙放到我身邊,要求我給他哺乳,我感到很無力,也很難為情,我讓顧向東迴避後,象徵性的給小傢伙吸了兩口就結束了哺乳,但內心的母性情懷油然而生,我看著身旁柔弱的小生命,倍受需要,是我給了他生命,把他帶到這個世界,我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