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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殞滅 文 / 寒非

    「娘娘,眼下裡不能耽擱了,請容微臣給娘娘醫治。」上官淳耳只覺著有什麼砸在她的背上似的,疼意無邊地透出來。

    起先她同著曲夫人聯合,不外乎是因著王后娘娘想要奪取她的性命,她與曲夫人之間目的一致,也就順其自然聯手,利益之下,焉能純心。

    只是,如今她聽得曲夫人幾近於沙啞的聲音,心下裡卻也跟著有些純澈起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血崩是她無能為力,而曲夫人卻也甘願承受。

    曲夫人娘娘只扯了一抹極淺的微笑,素白如同絹布面間,勾陳著清的色彩,「多謝大人了,本妃已然累了,無需多廢大人的心思了。素清,送了大人出去吧。」曲夫人眼睛一閉,有清淚順著眸間刮了出來。

    素清哭喊了一聲,「娘娘,娘娘。」上官淳耳心下實在是不好受,從醫這些年來,她見慣了太多的生死,許多未能及時得到醫治的病者,就這麼死在她的跟前,她難受,無奈,但眼下,多添的,還有疼痛。

    艾灸隱白穴竟然未能治得好曲夫人娘娘的血崩,上官淳耳抿了抿唇線,祁王后這一手,可真真是狠呵,迅速果決,連太醫院侍醫的醫術都考量了進去,不愧是北周朝第一家族的嫡長女,心狠手辣,一點也不顧人情面。

    朱侍醫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拿了錦帕擦著手心裡的薄汗,只對著上官淳耳拍了拍肩膀,「上官大人,有些事若是強求不得,多做又有何益?由微臣前去回了君上的話吧。」

    上官淳耳搖了搖頭,「朱大人,針灸隱白穴總歸還是本官的主意,既然本官會提,便就想到了會有什麼後果。更何況,若是本官前去,或許君上責怪下來,不會連累旁人。」只有她去,君上總會顧著父親的情面,不會趕盡殺決。

    朱侍醫還想要說些什麼,上官淳耳微微一笑,「大人忠君愛國,醫術精湛,太醫院還得有人照拂著,切莫出了什麼差池才是。」

    君上的怒火她會去承擔,父親在世時常言,為人行事,自當光明磊落,頂天立地,自身犯錯,豈能有旁人擔責?

    當年她將母親備給兄長的吃食偷吃了,母親與兄長疼她,並不計較,只是摸了摸她的頭頂,言說著下回也給她多備上一些。可是父親知曉了之後,也未有跟她多言,吩咐了家丁將她關在了佛堂裡,跪了整整一夜。

    她哭泣過,也在冷意十足的佛堂裡害怕過,可是父親充耳不聞,一心一意讓她因錯而罰跪,事後她怨過父親,也曾有兩日不踏足回家,只在外頭埋首研習藥草,父親便派了人前來尋了她回去,語重心長地言說了那一句話。

    至今她記得尤其的清楚,從未有敢忘過。於此,臨在了此處之時,她又如何能夠讓人去頂替她犯過的錯呢。

    上官淳耳瞧了一眼朱侍醫,這才掀了衣袍邊緣,緩步出了永延殿的殿門,君上心頭焦急,背著手背對著永延殿門而站,身側間立著各宮的妃嬪娘娘。上官淳耳瞧著祁王后面露擔憂之色,心下裡不猶得一陣犯冷。

    都說宮內的女子心思深不可測,如今想來,總是有些道理的,若非這不是她唯一一處安生之地,她又何需得踏足在此,天高地闊面朝大山的日子,才是她所嚮往的。上官淳耳一出來,便有侍女喚了一聲。

    「上官大人出來了。」上官淳耳也未有在意,她步進了院子裡,對著君上掀了衣袍就跪了,自己將罪給領了。

    「君上,微臣無能,曲夫人娘娘血崩之勢,回天無力,請君上降罪。」上官淳耳跪首在地,就連聲線都未有一絲一毫的起伏,她自己的罪,就得自己認下來,這事是無人能夠替代得了的。

    君上挺得筆直的背脊一顫,身上的寒氣直往著外頭冒,一點也未能有所收勢,「上官淳耳,治不好曲夫人,會有什麼樣的下場,本王無需朝著你提醒吧。」

    上官淳耳心中荒涼無比,宮家已有君上做主,她已去了牽掛,如今她醫治人不得力,造成了血崩之勢無以回天,君上要砍要殺,她也不會有一絲的怨言,「微臣救醫不利,甘願領死。」

    她的話剛一落腳,便聽到身後撲通的兩聲跪響,「君上,娘娘性命垂危,想要見一見君上的面。」

    素清的聲調叫人聽上去分外的揪心,哭腔之中多有嘶啞,一句一頓的,彷彿是用了全部的力氣來回應上這一句。

    朱侍醫心知手執銀針所下隱白穴,只是不想要瞧著這樣一個有些出色的少年醫者有所閃失,他上了年紀,也是活不過多少年了,所以他才會將最直接的責任給擔了,以給了上官淳耳一次生的機會。

    上官淳耳離去的背景分外的蕭索,叫著以鐵面無私的朱侍醫也有些不忍去看,年紀輕輕有如此氣魄之人,少之又少。自古以來,面對生與死的擇選之時,又有多少年輕人敢直面生死的?

    「君上,上官大人已盡了力,醫治曲夫人娘娘微臣也有罪,請君上將微臣一塊處罰。」朱侍醫聲聲有力,這事原就是他同著上官大人一道的,身為侍醫救不了人,便就是醫術不精,也應一併擔罪,豈有讓著上官大人一人擔罪的。

    君上背過了身子,冰冷地掃了跪著的三人一眼,也沒有多有廢話,長腿一跨,往著永延殿的殿門而進,經過上官淳耳的身前之時,都未能有一絲的停留,頎長的身形自棉布門簾間踏了進去。

    君上實時有些氣極,上官淳耳明知裡頭是個是非之地,沒有那樣的本事,就不要逞那樣的能耐,等著他去見了曲夫人,再來處置上官淳耳。

    「曲妹妹身子向來康健,怎的說血崩就血崩,如今留下了小殿下一人,叫人真真是痛心得很。各宮的姐妹們日後得注意著吃食,身子康健了,日子才能好過一些。」祁王后望了一眼君上踏進去了永延

    殿,也不知是否是有所感慨似的,輕飄飄地歎息了一番。

    上官淳耳暗下裡心中微歎,祁家是對曲家的恨意,只是這曲家的曲夫人若是因此而倒了,祁王后所要面對的,就將是整個曲家的翻盤。曲家行事低調,向來不喜與人為敵,但這並不代表曲家未有攻擊力。

    曲家知道祁家容不下,處處都顯示出了自己的低調,但是,祁王后忘了,除掉了曲夫人,那權柄也不一定會落到自己的身上,只會惹得曲家群起而攻之。

    在君上的朝堂她雖則從來未有踏足過,但她能夠想得到,曲家能夠高出風家與李家,而屈於四大家族的第二位,便就是曲家的人個個都能為了家族,將力量擰在了一起,否則僅憑著一位曲夫人娘娘,朝堂間內未有佔據重臣之位的曲家,是不可能會有那般顯貴的身份地位。

    如今曲夫人去了,可是素清還在,依著祁王后的手段,必是會斬草除根的,那麼,按曲夫人娘娘的心思,必是會留下線索來指明一切皆是祁王后做下的,捨得了一條性命,卻換來祁家的無數隱患和曲家的生計保障,曲夫人會讓她不要救,也就是在情理之中的了。

    她原就同著曲夫人一道抗衡祁王后,是生是死總是棋子結局而已,眼下裡卻是有些連累朱侍醫了。

    其他的妃嬪娘娘們,除了良美人身懷未有到場之外,都幾乎到了場,她們對著祁王后俯身稱是。只是各家的心思,就是不能瞧著表面上了。

    上官淳耳微微抬起頭瞧了各宮娘娘們一眼,又低下了頭去,如今曲夫人娘娘一去,祁王后的權柄又回歸了吧,於此才會朝著各宮的娘娘們這般吩咐著。誠如她所說的,君上卸祁王后的權柄之意,就是祁家的手伸得太長了。

    如今曲夫人一去,還有另外的娘娘們上位,依她在宮值處所聽說的,以往最不得寵的陶昭容,心思就與曲夫人不惶多讓。

    陶昭容的昭容位,就低美人位一階,曲夫人一去,君上權衡之下,提了陶昭容的美人位也不是不可能。不過,那與她並無干係了。

    讓北周朝僅次於王后位的曲夫人娘娘殞滅,她無依無靠,無世族大家所撐的上官淳耳被砍殺,便是在意料之下了。君上即便是再想要護著她,礙著曲家的盛族之力,也不得不殺一儆百,堵住悠悠之口。

    「殿下,殿下,快把殿下抱進殿來,快點。」素清的聲調此起彼伏,上官淳耳的心揪得更緊了,她閉了閉眼,想要規避那不忍直聽的聲線,曲夫人娘娘只怕是快要受不住了,才會在臨終前瞧一眼殿下。

    一代世家之女,北周後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曲夫人娘娘就此殞滅,上官淳耳只覺著天色越發的暗沉了,春雨快要臨下了吧。

    唉,世事難料,她還曾記得曲夫人言說過,殿下出生之時,便是春色盎然的時節,萬物復甦,花蕊盛讚,總是會漂亮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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