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知曉,讓著一個身負血仇的人忍下心性,總是有些殘忍,不過,眼下裡除此之外,再也無別的法子,要想讓著事情變得簡潔化,便就只有在此間裡下功夫。
所以,上官淳耳的決定,起了最為關鍵的因素,她若能忍一時,宮家的事便就能順利地解決。否則的話,這所有的一切,都會成為泡影。
「若非眼下不是關鍵之時,本王也無需得朝你多費上這一番口舌,但是上官淳耳,本王只要你記住,無論心下疼得如何刀絞,你也得受住,你明白嗎?」君上若非不是瞧著有些心儀上官淳耳,何需在眼下裡多說上一兩句的。
男子的心性他深知,血氣方剛一湧上頭頂,便是不管不顧,想著一出是一出,這樣的心性上得戰場是最好的結局,但是此刻只是在這裡,北周最繁華的地方,也最為危險的地方。
「微臣瞧著那幾位大人的面,的確是想要拔劍刺入的,但是微臣明白,倘若微臣真的行了那一手,怕是連自己的性命也無法保全。微臣身為太醫院侍醫,濟世行醫是微臣的本命,倘若微臣連性命都無法顧全,又談何會去濟世行醫呢。」
上官淳耳終是將自己心下裡頭的話轉出了自己的口裡,若非不是君上對她言明其間可否會有的弊端,她也不會在君上的跟前多說上那幾句,君上不安心,其實她自己也並非安心了,成敗與否,全在她的身上。
為了宮家,為了整個宮氏一族,為了殞了性命的三百多口族人,她上官淳耳即便是恨極了那些人,也得忍。
「只要你看得開,此事所成的機會才得大增,而本王要你明白的,便就在這裡。」君上眉心的折子越來越緊,言語中的肯切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做到,他還得顧全一番。
上官淳耳聽完君上的這一番話,掀了衣擺就地對著君上跪了,「君上於微臣有大恩,於宮家的大恩,即便是要用微臣的性命來還,也無法報償得一二。」她跪得筆直,咚咚地叩響了三聲。
沉悶的叩拜聲聲聲作響,刺人心扉,君上悶著聲,聽得那聲響卻像是一口氣息堵在喉嚨上頭,吐不出來也嚥不下去,幹幹澀澀地,還伴著一絲的絞疼。
其實相對於上官淳耳,身為男子的確當為氏家分擔責任,只是,這般瘦弱的身子卻要扛起那樣的重壓,一想到這裡,君上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只覺得疼意越發的明朗了。
「這些日子過了,便就會好受一些。起來吧,恩師於本王有教習之恩,本王如此做,也是盡著自己的責任罷了。」倘若不是有恩師,他又有何種辦法去坐穩君王位。
當年他以著王后之位為賭注,讓著祁家不得不去除中立之勢,全力扶持他登上君王位。現在想來,當年的決定也並非是錯了,只不過眼下裡有一些麻煩罷了。
想著此處,君上又想起拿了書冊子教習著他為人君子的恩師來,恩師滿門忠烈,還用著三百多口人的身死來全他最終坐上位的心思,就是這一份恩情,他便是還不清了吧。怪不得,怪不得他會對上官淳耳生了另類的心思。
想著,不過是因著恩師的緣故吧。恩師仁和,卻也心思堅韌,上官淳耳不過是恩師的翻版罷了,一樣的堅韌,認定好了的東西,便是不可能會有所改變,哪怕是以命相搏,也是毫不回頭。
「你出去吧,此事本王多說也無益,全得看你自己。」君上終是鬆了口,讓著上官淳耳出去,這事情看來他還得防上一回,否則上官淳耳若是頭腦一熱,那豈非不是連命都給丟掉了?
瞧著上官淳耳踏出了殿門之外,君上便是輕抬了一番唇線,用著極低的聲線喚了絕雙一聲,「這幾日是非常時期,你時時看著他的行跡,若是有任何風吹草動,立時來報。切記,無論發生什麼情況,務必,先保住上官大人的性命。」
絕雙只將身上的氣息散發了一些出來,告之給君上他已收到聖令。上官大人心思難測,想來君上應是有著自己的打算,處處盯著上官大人,便是要護得上官大人的安危。他不由得心想,莫非君上對上官大人,生了另類的心思?
從正陽宮的殿門跨出來,上官淳耳的心性完全的變了一番。她就如同是進了油鍋裡的螞蟻似的,渾身疼痛,卻未有一絲的辦法逃離。
君上說得對,無論是疼,還是傷,都得自己一力扛下,旁人是替代不來。看來,父親當年全力輔佐君上,便是未有看錯人。
君上為了全天下的百姓甘願以身犯險,為了護得她這一個臣下的安危出自相救,還為了宮家的一門,全力護得她的處境,恩情如君上之手,她身為女兒身,又豈會不動些心思呢,倘若,倘若宮家未覆滅,她便是能恢復女兒身呢。
她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卻是李元碌湊近了她的跟前一些,「上官大人,您可還好麼?」許是上官淳耳臉面上頭的凝重被李元碌瞧出來了,所以,才會出口詢問她一句。
「無礙事,身子剛剛痊癒不久,又吹了冷風,身子難免不好受一些。有勞公公掛懷了。」上官淳耳拱手作了個揖,朝著李公公告謝。
李公公細看了一番上官淳耳的面色,發覺有些慘白,便是信了上官淳耳的話,好說這症疾如何,上官大人身為侍醫,自是要比他懂得多一些。「如此,大人可得顧惜著自己的身子才是,身子個是自己的東西,若是連自己的東西都護得不周全,又何談其他呢。」
上官淳耳點點頭,應了李公公的話。「公公說得是,下官記下了。只是公公,倘若有些人偏生要伸手進來,咱們可還得顧全著一二才是。」
她的話裡有話,李元碌靈透之人也是聽得一清二楚。他故意支開了小順子,便是在此刻將自己的疑問詢之出來。「大人所說之言,無一不是金玉良字,但奴才愚鈍,這伸手
的人多了,卻是不知是否是身側之人了。」
上官淳耳瞧了李公公一眼,想來李公公應是知道她所說的這些是何意思了。否則身側也不會不帶著小順子,而只一人守在了殿門外。「公公心裡如同明鏡,何須下官多有妄言。言語若是一次諺是明白了,豈非不是少了些樂趣麼?」
李公公的眼風一閃,小順子果然有問題。他說呢,這幾天老是瞧不到他的影兒,敢情還對著他這個師父有所隱瞞。
「大人說得是,奴才記下了。眼下裡寒風極冷,大人可得保全著身子,不要受了風寒才是。」李元碌已完全明白上官淳耳所說之言,一切只等他親去查探一番,才算是有了一個了結。
都說上了年紀的人,走的橋比年紀輕的走的路都多,眼下裡小順子這個小兔崽子,以為從他這裡學了本事,就能逞強了?小順子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教壞了徒弟,可是會餓死師父的。
「既如此,下官便就先行告辭了。」說著,上官淳耳微微低了低身子,朝著李元碌告了辭抬了衣擺下了階台間。
李元碌手搭著拂塵,往著前頭也急走了兩步,卻是瞧著上官淳耳一步一步,走得極仔細地下了階台,往著太醫院的方向而去了。迎在階台雪間的腳步印,分外的清楚,彷彿是被人踩深了,刻意留下來的。
看著上官淳耳那雪白的衣衫與著雪景相融在了一聲,這才掀了拂塵,往著一側的小角門而去,其間還有幾位內侍等著他。
上官淳耳走得離著正陽宮遠了一些,這才將自己的手掌攤開,發覺上頭的鮮血已經凝結,連同著疼意都被凝結了似的。
方才在正陽宮裡,她的確是沒有忍住,如果不是拿指甲陷進了肉裡,她一定會去將那些人給碎屍萬斷,只有將他們挫骨揚灰,抽皮撥筋才能消除她心中的恨意,當真是可憎,可恨的一群小人。
藉著宮家迅速上位,還滅去了所有與之相關的族親,想來,他們心知先君所恨的是什麼,便才藉著那些所謂的書信來對父親進行栽贓稼禍,只有這樣,先君才會不顧一切地震怒整個宮家。
即便是父親想要解釋,也是百口莫辯,只是,依著父親的性子,會去辯解麼。未有做過的事情,父親是不會承認的。若非不是父親對先君的不信任死了心,早就會在被斬之時,大呼三聲冤枉。
父親何等的傲骨,即使是刀架在脖頸間,那也是不會多有轉圜的。想到此處,上官淳耳真的覺著那些人實是卑劣至極,甚至不配為人。
她蹲下身,抓了一把地上的雪,往著自己的傷口間一搓,傷口上頭的鮮血就被洗淨了一大半,而方纔的雪,已被她掌心的溫度消融了個一乾二淨,等著瞧吧,前朝她無法插手的事情,後宮總會有她的機會的。
她將手在自己的衣衫上頭擦了個乾淨,頭一仰,踩了雪影大步往著前頭而去,如今她還得去風美人的棲風居走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