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煜的呼吸陡然重了起來,雖然在看到那血羅的時候,便猜到是這樣的經過,心卻依然被狠狠地揉捏了一下,他慢慢抬起了眼眸,冰寒的目光刺向了軒轅芙琳,低聲說道咼:
「那又如何?夢兒始終是夢兒,是朕的夢兒,若朕早知道你這樣逼迫她,她就不會受那麼多的苦,被你們關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
軒轅芙琳臉上的高傲一點點退去,快速喘了會兒氣,才問道:「你想怎麼樣?要殺要剮,痛快點,別磨磨蹭蹭娘
們兒一樣,什麼樣的刑哀家都不怕!」
「朕只是想不通,你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你若想要天下,直接殺了我安陽家的所有皇子便是,何苦用這慢性毒藥?又為何要突然選擇朕為新帝?回答若能讓朕滿意,朕便給你一條生路,如何?」安陽煜站起來,走到了那隻大木桶邊上,曲指輕敲了幾下。
裡面的絲絲聲就更響了,讓人不寒而慄。
軒轅芙琳楞了半晌,苦笑了起來:「你居然不是來問夢兒的下落的!怎麼,也被那小妖精迷了心神了?安陽煜,你會後悔的,你明知道她是什麼人!很快全天下都會知道她是什麼人!」
「你也想告訴我,我不是安陽家的骨血,雪裳才是?」
安陽煜低笑了起來,卻笑得冰冷,這個故事,他已經聽過好幾回了,沈璃塵在外面大肆宣揚的,便是這個橋段。雲夫人年輕時去上香,被賊人擄去,那人卻是出宮尋找刺激的先王,強行得了雲夫人的身子,留下了龍種,卻拋之腦後,雲夫人早就愛戀雲楠溪的才華,當時的雲老太爺,便出面用權勢讓雲楠溪娶了已有身孕的雲夫人,生下了雲雪裳。
如此拙劣,他自是不信!雪裳身世蹊蹺他也知道,卻絕非安陽血脈!沈璃塵越這樣宣揚,他就越堅信自己的判斷!
「軒轅芙琳,動動腦子。這麼拙劣的故事,你信,朕卻不信!朕說,朕的體內流的就是安陽皇族的血脈!你還是說吧,當初為何要選擇朕為帝?僅是因為朕一直遠離朝堂,方便你們把握麼?那為何又要在早幾年就開始給朕下墨脫毒,而不是在京外的幾位安陽王爺?」
軒轅芙琳怔了一會兒,才低聲說:「你真的不管夢兒的生死了?醣」
「夢兒是生是死,朕自會找到她。」安陽煜打斷了她的話,冷冷地問道:「朕給你一盞茶的時間,把故事編得完整一些,若再不能讓朕滿意,你便自己進這桶裡來陪你們親手養出的墨脫蛇吧。」
說完,侍衛們便快步上前去,抓住了軒轅芙琳,用繩子把她吊到了空中,腳懸在木桶的上方,繩子的另一頭,卻用一盞燭火慢慢燒著。桶中,那以攻擊為樂的墨脫蛇立刻仰起了褐色的三角小頭,綠瑩瑩的眸子閃著兇猛的光,長長的信子幾乎觸到了軒轅芙琳的腳底。
「你一定要知道,不要後悔。」
軒轅芙琳又冷笑了起來,閉了閉眼睛,才慢慢說道:
「古書有雲,血羅和墨脫,世間至毒,以毒克毒,又相依相存,把這二人調和,卻能製成世人夢寐以求的魅毒,中毒者,即能對下毒的一方死心塌地,我本是想把這個用在沈璃塵的身上,可是又怕書中記載有誤,反而傷到了他,便讓崔夢先用在你的身上。」
「不錯,這魅惑之毒,確實有這樣的作用,你和她的感情也著實讓哀家羨慕了好一陣,可惜,卻是世間難解的毒藥,這幾年,崔夢改良了許多回,也不能達成滿意的效果,所以我就拋了這心思。如何,現在滿意了麼?安陽煜,有些事,本就深究不得,你卻偏要尋這樣的真相。」
這真相就像一記重錘重重地擊在了安陽煜的後腦!他喜歡了這麼久的人,卻不是因為他想喜歡。說喜歡他的女人,卻也不是真的喜歡他。他就像一個木偶,被人攥著線,還傻乎乎地惦記了這麼多年!
他的頭又劇烈地痛了起來,他深吸了口氣,略一揚下巴,侍衛便割斷了繩子,軒轅芙琳頓時就跌進了那木桶之中,久饑的墨脫蛇立刻就圍了上去,冰涼的身體很快就密密地纏了她滿身。
「讓她活著,朕還有用。」
他勉強說出一句話,一口鮮血就從喉中湧出,他忍了忍,終是沒忍住,腥甜的血,一噴而出,眼前儘是血霧。
下弦月,靜懸空中,像一隻發愁的眼睛,風吹來,有血霧落在了他的臉上。
「皇上,快宣御醫!」
侍衛連忙扶住了安陽煜,就用剛才的椅子,匆匆把他抬回了天龍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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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雪裳在銅鏡前呆坐了許久了,鏡中的人兒,雙眼下有著濃濃的黑影,歎氣,再歎,到了第十聲的時候,碧葉終於是忍不住了,上前來,小聲問道:
「娘娘,何事如此發愁?」
「你不懂。」她歎了第十八聲氣後,拉開了抽屜,翻了半天,選了一支翠玉的釵攢在了發間,這才慢慢站了起來,輕聲說道:「抬輦來,去老太妃那裡瞧瞧去。」
「娘娘去那裡作甚?」碧葉驚訝地問道。
「想去。」
她揮了揮手,扶住了碧葉的肩膀,單腳跳著往外走去。
考慮了一上午,她決定為安陽煜種出血羅來,那狐狸的毒總得想辦法解了,要不然常這樣頭疼可怎麼辦?當皇帝本身就很累了,若沒有個好身體,怕是活不到八十八的吧?
臉上微有些燙,管那臭狐狸活不活得到八十八!
所有的殘磚斷亙
已經被清理乾淨了,暗室也被封住了,軒轅辰風正在帶人清理暗室連接的所有密道,基本上所有的密道都被封住了,只有一條,還能走通,軒轅辰風已經帶著侍衛順著那條通道去打探了,等他回來,便會知道那秘道通往何方。
按理說,血羅是不適宜生長在地下那潮濕的地方的,到底夢兒是用什麼方法種出的血羅呢?侍衛不肯打開青石門,說是安陽煜的旨意,不許任何人進去。
這時候,安陽煜還在休息,昨兒發作,比前晚上發作更加厲害,今兒早朝他都未去,這時候腦袋上還扎滿了銀針,如同刺蝟一樣,聽說雲菲霜趕過去了,一直在那裡陪著他,所以她便忍著沒去瞧他。
今兒是陰天,她的腿吹著風,便開始陰冷冷地痛起來,儘管可以落地站著了,卻一點力氣也用不上。
碧葉扶她走到了一個避風的亭子裡坐下,等著軒轅辰風回來。
轟隆一聲響,從腳下傳來,她嚇了一大跳,連忙跳起來,扶著柱子看著剛剛坐的那地方,石凳被緩緩移開,軒轅辰風頂著一頭沙土鑽了出來,只見他抹了一把臉,大聲說道:
「錯了,又錯了,再來。」
「呆子,你在幹嗎啊?」
雲雪裳走過去彎腰,伸手,曲指在他的腦門上彈了一下。
軒轅辰風抬頭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大聲說:「嫂嫂在這裡作什麼?」
「等你呢!」雲雪裳朱唇噙笑。
「等我作甚?我現在忙得很,有空找嫂嫂說話去。」他說完又往下面鑽去了。
「喂,你去哪裡?」雲雪裳連忙拉住了他的衣服,快速問道。
「這條秘道好厲害,我走兩圈了,居然都繞到了這附近,不行,我還得再走一回。」軒轅辰風說完,貓腰又鑽了進去。
「我也去瞧瞧。」
雲雪裳來了勁兒,也跟著鑽了進去,碧葉拉她不住,只好隨著她進了秘道,和軒轅辰風一起,一前一後,小心地扶著她走著。
密道彎彎曲曲的,不多會兒,就到了軒轅辰風說的那個分岔口,前兩支都回到了老太妃那裡,只有最後一條路了。
鑽了進去,沿途,都有小青銅盞,裡面的燈油都是新鮮的,看樣子近來也有人走過。她小心地端起了一盞,跟緊了軒轅辰風。
不知道拐了幾道彎,路便消失了,耳邊隱隱有水聲傳來,莫不是到了湖邊?軒轅辰風伸手推了推頂上,紋絲不動,他深吸了一口氣再用力,只聽得卡嚓一聲,頭頂上那塊磚生生被他頂了起去。
依次,挪走了幾塊,幾人便從這出口鑽了出去。
一見外面的情形,眾人便楞住了,這是在天龍宮,他的御池殿裡,那方小池就在他幾人的腳邊,難怪剛剛在秘道中時,隱隱聽到了水聲,幸而這呆子不是用腳踹旁邊的牆,否則真要被這水給淹死了。
難道是夢兒悄悄來看過安陽煜麼?
想著二人兩次在這殿中纏綿,雲雪裳有些尷尬,夢兒見了,豈非很傷心?
「怎麼到了三哥這裡?走吧,出去告訴三哥。」
軒轅辰風大大咧咧地就往外面走。雲雪裳吹滅了手裡的燈,跟在了他的身後。一路走著,只覺得奇怪,為何一個宮婢都不見?
拐了幾個彎,掀開簾子,便看到了殿中那龍榻上的情形。
安陽煜靠在床頭上,雲菲霜坐在榻沿上,低頭,嬌羞輕撫著自己的腹部,安陽煜也緩緩伸出手去,輕放在了她的手上。
雲菲霜側過臉,看著安陽煜,羞怯地說道:
「皇上,臣妾想為皇上生一個皇兒,一個公主。」
安陽煜收回了手,抬眸看向她,並不答話,雲菲霜便輕輕地依偎了上去,靠在他的胸前,眼眸半瞇,手也摟上了他的肩膀,小鳥依人的幸福模樣。
他和每一個嬪妃都這樣相處麼?雲雪裳心裡突然就有些堵得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看也不是,不看,目光卻似膠著般,挪不開。
軒轅辰風有些尷尬,難怪一路行來,不見奴才們,原來是皇貴妃在這裡,幸好沒什麼火辣的動作,否則就糟糕了,三哥和嫂嫂的關係最近才緩和些,若又鬧了脾氣,那可怎麼辦才好?
軒轅辰風便是這樣的一個人,對人好,便會心死塌地,什麼事都要操心著,倒不像他平時那粗手大腳的樣子,反而小媳婦一樣的心細。
那邊,安陽煜已經聽到了聲響,二人一抬頭,便看到了紗簾後幾人的身影。
「這是怎麼進來的?」
安陽煜驚訝地坐直身子,看向了雲雪裳。
「那個,從那裡的秘道來的。」
軒轅辰風小心地看了一眼雲雪裳的表情,這才輕聲說道。
「碧葉,我們回去。」雲雪裳淡淡地說道,轉身往外走去。
有何好失落的,早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沒有女人便活不下去的臭狐狸。
軒轅辰風看了一眼眉頭緊鎖的安陽煜,便轉身匆匆追上了雲雪裳,出了宮門,才小心地問道:「你生氣啦?」
「我為何要生氣?」
雲雪裳白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一身灰不拉嘰的,只是那五個雞蛋大的玉石依然驕傲地閃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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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喂,你為何要戴這麼幾個蠢東西?」她實在是忍不住了,伸手點了點他胸前那塊玉,好笑地問道。
「快別這麼說,這是我娘留給我的。」軒轅辰風小心地捧住了胸前的那一個,用手指撫了撫,模樣就像一個孩子,「我娘臨去時,留給我這五塊玉,是當年她的陪嫁,待我找到老婆之後,就送她一個。我有五個,所以我可以娶五個老婆!」
他伸出手,得意洋洋地表情。
五個?娶你個大頭鬼?雲雪裳拉下了臉,低聲說道:「俯耳過來,我有話說。」
「什麼?」軒轅辰風立刻彎腰下來,把腦袋湊了過去。
不料雲雪裳伸手就在他的額頭上敲了一下,罵道:
「色*鬼!」
「嫂嫂為何罵我?」軒轅辰風丈二摸不著頭腦,摸著被她敲過的地方,停了一下,又追上來,笑著說:「五個老婆才好呀,一個陪我練武,一個陪我說話,一個給我做飯,一個給我洗衣,還有一個……」他臉漲紅了一下,又笑著問道:「嫂嫂今天下廚麼?做點好吃的吧,我想吃嫂嫂做的飯。」
雲雪裳停下來,叉著腰,仰頭看著他問道:
「敢情你是找一個挨打的靶子,一個陪聊,一個廚子,一個傭人,再加上一個陪你
睡的老婆!我說呆子,這是後宮,我是你三哥,大越皇帝封的海棠美人,大越國的娘娘,你就這樣跟在我屁股後面跑,也不怕掉腦袋?」
「這有什麼,我們結拜的時候說了,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難不成還要有老婆共享?」
雲雪裳白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這呆子!
軒轅辰風的臉頓時漲得通紅,連連擺手說道:「不是,沒有……那我回去辦差了。」
說完,他又逃一般地跑掉了。其實他只是見她剛才臉色不好看,以為她是見著了雲菲霜心裡不痛快,才想著陪她說會兒話,哪裡想到就繞到這上面來了。
雲雪裳總能輕而易舉地便讓他臉紅心跳,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子?怎的就和一般的姑娘都不同呢?步子越跑越快,就像後面有怪獸追著他一樣。
「大將軍好有趣。」碧葉掩嘴輕笑了起來。
「有趣?把你給他作老婆好不好?五分之一!」雲雪裳沒好氣地說道。
「可是,大將軍也算是光明磊落,五分之一,並不多了。」碧葉歎了口氣,又說道:「像他這般有權勢的人,何止五分之一,五十分之一,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會趨之若鶩呢!」
雲雪裳卻怔住了,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那漸漸遠去的軒轅辰風,連這般老實的人,都想著要娶五個老婆,自己這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夢想,怕是——永遠實現不了了!
心情瞬間到了谷底。
默默地回了飛雲宮,天色愈發地陰暗了,到了晚上便刮起了風,呼呼地,扇得窗戶嘩嘩地響。
雲雪裳胡亂扒了一碗飯,就去看宮女們給小饅頭小餃子洗澡了,這兩個小東西到了水裡還不肯安靜,你拍我,我踢你,濺起了一地的水珠兒,她的繡鞋都被打濕了。
可是,平日裡可以讓她看得笑瞇瞇的場面,今兒也讓她笑不出來。悶悶地起了身,回到了屋子裡,打開自己那只箱子,把那雙月白的繡鞋拿了出來,這是她逼著軒轅辰風回錢莊給她拿回來的。
輕撫著上面的蝴蝶兒,心中無限惆悵起來。好久都沒聽到沈璃塵的消息了,這大越皇宮中,是禁止提及沈璃塵的名字的,她也曾向軒轅辰風打聽過,可是那呆子的嘴卻像是被縫上了一般,怎麼威脅利誘也不肯開口。
好多話,好多事,想問問他。
問他,真的喜歡自己麼?
可是,自己卻和安陽煜幾次三番有了這樣的事情,一切,還回得去麼?
啪啦……風把後窗吹得重重地關上,碧葉連忙走了進來,仔細檢查了所有的窗戶,又服侍她上了榻,這才退了出去。
她從床底下拿出了一隻小竹籮,兩隻納好的鞋底,一隻繡到一半的鞋面兒,深紫色的緞面,拿起繡針,在那緞面上飛針走線。
如此專注,連門推開了都不知道。
直到安陽煜的影
子投到了那鞋上面,她才回過神來,抬頭看去,安陽煜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團紫色上面。
雲雪裳抬眸看了他一眼,繼續繡著手裡的鞋面。
他奪走,只瞟一眼,便知道不是自己腳的尺寸!他瞧著這紫色頓時覺得得扎眼,依著往日的性子,定要是立即撕個稀巴爛的,可是雲雪裳卻嘟了嘟嘴,輕聲丟了一句話來,他就把脾氣強行嚥了回去。
「今兒我看過那種血羅的土了,我試試,看能不能種得出。」
雲雪裳一面說著,一面把繡線收好,伸手過去,管他要那鞋面兒。
安陽煜皺了皺眉,把這扎眼的物件拋到了榻上,揮手讓碧葉過來服侍他更衣梳洗。
「幹嘛天天擠我這裡來睡,我榻小,擠得我腿痛。」
雲雪裳腦中閃過白日在天龍宮看到的畫面,又拉下了臉,扯下了帳幔,自己四仰八叉地躺下,幾乎把個小床給佔滿了。
「進去些。」
安陽煜不耐煩地拉開帳幔,把
把她往裡面扒了扒,毫不客氣地擠上了榻,手枕在腦後,一腿翹起擱在另一腿上,晃悠著,半瞇著眼睛,盯著那淺緋色的帳幔。
這榻很小,而他是很佔地方的,雲雪裳被擠得貼著了牆,又推他不動,重重地翻身,又碰痛了自己的腿,便懊惱地坐起來去看腿上的傷口。
已經在結疤了,草藥把皮膚染得墨綠墨綠,極醜,小心地用手心觸了觸那攢得扭曲的暗褐之花,他的手就從旁邊伸了過來,輕捏著她的小腿,又慢慢往上滑去,覆在了那傷上,低低地說道:「亂跑,不聽話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