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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肺腑之言 文 / 甲說

    李琦本以為自己這次膽大包天的作為會成為御史爭相彈劾的對象,回到汴京,才發現市井蕭條,朝堂御史緘口以默,司馬光、彥博等人大受打擊,變法一派在王安石的壓制下只是指責自己行為不檢。

    司馬光要走了,幾日前他獻出部分書稿,趙頊閱後如獲至寶,稱該書「鑒於往事,有資於治道」,特欽賜書名《資治通鑒》,希望司馬光能完成此部巨著。

    司馬光於朝堂之事心灰心冷,奏請求退,趙頊不准,最後無奈命置局秘閣,讓司馬光於洛陽修撰《資治通鑒》。

    守舊派在朝堂的大旗倒下,韓琦和原參政知事韓絳,兩**坐鎮西北,剩下的尚書左丞(計相)張方平、新任參政知事馮京以及剛剛合流的彥博等,於反對變法的認知並不一致,已無力支撐大局。

    參知政事王珪,樞密使吳奎完全聽從皇帝的意旨,王安石以及呂惠卿、曾布等變法干將徹底在朝堂站穩了腳,大宋的局勢卻並未因守舊派的緘默有所好轉,反而陷入一片風雨飄搖之中。

    煌煌巨作《資治通鑒》顯出部分稜角,李琦本該與有榮焉,瞭解到朝堂的現狀他卻一點也無法開顏。

    變法走到熙寧五年,王安石大體的變革規劃基本都拋了出來,李琦找來各項詔令,回想在大名府沈括的講訴,用自己貧乏的治政知識尋找幾項制度到底為何被司馬光等人大加抨擊。

    青苗貸先不說,高達百分之二十的利息用作農業上確實有待商榷,但想想那嚇死人的高利貸似乎也算是無奈下折中的辦法。方田均稅重新核定田畝,清查隱田,站在李家的立場自然不滿,但來自後世的李琦卻找不出錯在何處,難道真是勳貴豪門的反對影響了司馬光等人?

    以他這幾年的瞭解,韓琦、司馬光、彥博等都是正直的君子,不該完全站在勳貴豪門的立場之上?

    再看保甲法,詔令各地農戶每十家組一保,五保為一大保,十大保為一都保。凡家有兩丁以上的,出一人為保丁。農閒時軍訓,夜間輪差巡查,維持治安,並與禁、邊軍相參為用。

    這分明是搞民兵組織,即可以使各地壯丁接受軍訓又能節省大量軍費,將來還可抽調民兵補充正規軍,為何卻是擾民的惡法?

    保馬法規定河北、河東、陝西、京東西五路及開封府界諸縣保甲養馬,每戶一匹,有餘力的人家也可養二匹,官衙給馬或給錢自買,養馬戶可減免部分賦稅。以減免稅賦鼓勵民間養馬,這條政令應該也不算錯。

    市易、均輸法當日沈括講解的最詳細。民間奸商囤積物品,於季節間哄抬價格,朝堂詔令淮、浙、江、湖六路設置發運使,由官府出面按照「徙貴就賤,用近易遠」的原則採購物資,貯存備用,藉以節省價款和轉運的勞費。

    朝堂又設置市易務,根據市場情況,決定價格,收購滯銷貨物,待至市場上需要時出售,各項商稅也分門別類重新釐定。市易務同時向商販發放貸款,以財產作抵押,五人以上互保,每年納息二分。

    讓李琦看來,這市易、均輸法打擊了富商大賈的利益,抑制物價飛漲,出發點沒問題。而且王安石分明已看出二分息對商業促進高於農業,不知是不是受了自己借雞生蛋的影響?

    李琦百思不得其解,眼前風雨欲來的狀況讓他心有慼慼,自己這小蝴蝶還沒飛起來,大宋的執行官僚卻幾乎垮了半邊。他再不懂政治,也知道這種萬馬齊喑的局面絕非好事,強行讓人閉嘴只會徹底讓大宋失去活力,從此走入深淵。等到變法失敗的那天守舊派的反撲將更加過份,這已不是治政抱負的爭執,而是赤果果的結仇了。

    忐忑不安的李琦主動伸出了觸手,悄悄邀約彥博和還未離京的司馬光,他要開誠佈公的和兩人談談,嘗試能否化解眼前的詭異局勢。

    野草萋萋,花兒已凋落,冷冽的河水襯著一襲扁舟,司馬光和彥博先後而來,數聲苦笑,幾月不見兩人似乎蒼老了許多。

    遣開小乙等人,李琦親自動手斟茶倒水,奉於兩人面前。他的茶藝實在不怎麼樣,好在如今彥博、司馬光兩人也無心飲茶賞景,只不停吃著悶酒。

    待李琦問出心中所惑,兩人倒沒把他當外人,乾脆捨了言,用市井之話解釋了前後。

    兩人最為反對的是青苗貸,這事司馬光曾多次提過,不用再細說。只是按兩人的意思,一家數畝的田地產出實在有限,若要救濟窮困,該以慈善為主,朝堂強要生息取利,無論多寡,終將走入害民。

    真正產糧大戶還是著落在地主富紳之上,這些人才有能力換植良種,更新農具,畜養代耕的牛、馬,興農具,廣施肥,大面積集中生產種植的農業才是發展的方向。

    舊時的失地農戶都被朝堂收為廂軍,如今軍隊冗沉,李琦集聚大量人力設置廠、窯之事,讓兩人自認找到一條解決流民之路。

    彥博一心裁汰冗兵,仁宗朝時他便提出「朝堂困竭,冗兵是其原因之一,若汰兵有事發生,臣請為國而死!」,鏗鏘有力的話語猶自在耳,老捋著鬍鬚自認總算了卻一樁心事。

    保甲之法,如今各州府己集七十餘萬甲丁,官府旬月上番(點數目)、教閱(操練演習),各縣鄉村往來交通不暢,費時誤工。巡檢、巡檢部屬、指使,提舉保甲司、勾當公事等等官吏欺凌勒索,保正、保長等邀功媚上,為求一職司強拉壯丁,各地農戶為躲避教閱,自毀肢體,邊塞之州,村、塞逃亡之事更是層出不窮。

    「如此下去,邊塞可還有我大宋之民?軍士便如無根之木,**難撐。」司馬光長歎了口氣,痛苦道,「強軍只在戰陣拚殺間練就,每月幾場教閱如何便能成軍?長此以往,困其財力,奪其農時,朝堂本欲禦寇,可知將來甲丁

    丁乃自為寇!」

    李琦心涼了一半,七十萬甲丁便是七十萬戶,影響近數百萬人,以大宋目前的通訊、交通、組織能力,想搞全民兵役制還真是難於登天。而且這種甲丁互保制度限制了平民自由務工、遷移,必定會消弱工商業發展。

    司馬光又說到保馬法。保戶馬匹病死,由養馬戶單獨賠償;社戶馬病死,由養馬戶與其他九戶共償其半。牧養馬匹,首在糧草和疾病,小家獨戶如何能解決?

    官辦牧苑,馬匹群居,散於草場嬉戲,牧苑有專責牧馬人與醫官,即便旱年也可給群馬供應飼料,和農戶養馬相比,一來一回,產量,品質都相差幾倍。

    司馬光恨聲指責,王介甫為節省銀、糧將養馬推於民間,以減免稅賦引誘農戶,實際是把農戶逼入困境,保馬法實在是禍國殃民的法令。

    談到方田均稅法,彥博不覺唏噓,他直言清查田畝,勳貴豪門真正損失不大,上下打點,不過肥了官吏。三、四等的有產戶才是叫苦不迭,連剛開出的荒地都被收回或強逼著補齊田稅。

    李琦聽懂了,彥博是想保全大宋的中產階級,真正的窮困戶都是赤貧,胥吏搾不出多少油水,各項新的攤派、雜項全都落到了有產戶的身上。

    話題展開,自然少不了市易、均輸法,司馬光只問李琦,官吏定價收購,各地所產本值不一,究竟物幾何價幾何?不提胥吏從中貪墨,踩低賣高,農戶所產累積近月無法收入倉中,暴曬於烈日下腐爛,朝堂插手買賣之事,強行壟斷,比之大富商賈禍害更甚。

    「擔水買柴,也得胥吏定價,稅及數,可值水、柴本價?」彥博補上一句,讓李琦無言以答,政府統購統銷,再過一千年也是件頭疼之事,何況現在。他最早曾想過,也只打算在糧食上盡量約束,朝堂集中大力扶持茶、絲等,至於那毒害百姓的高價鹽業,根本是想要說服王安石取締的。

    華夏歷朝在鹽業上課以重稅,搞得鹽商和官府勾結,富甲天下。這些鹽商壟斷鹽業,本身還是私鹽走私最大的團伙,朝堂真正所得不到三成。窮苦百姓吃不起官鹽,擠著牙縫省出的東西換些摻了土的私鹽,也是翻了幾倍的價格。

    老百姓過日子,穿衣吃飯就是大頭,李琦著手在打開毛紡織和皮革之路,原計劃著將來要向鹽業開刀。節省下這兩項的開支,宋朝的百姓生計會活泛許多,更主要是依靠廉價的鹽業來重創西夏經濟。

    「王介甫所為不過是霸秦之道,集天下財賦,窮兵黷武,驅無數破產之民劍指西北,妄圖成就燕雲之志!」司馬光已是灰心洩氣要離開朝堂,藉著酒意,乾脆把所思所想都倒了出來。

    「暫不說燕雲,蕩平西夏,如何是錯?」李琦倒不認為霸秦之路不好。

    「大謬!」司馬光瞪眼道,「此一時彼一時,西夏之地,收回又如何?又需多少將士血染塵煙?若無大量宋人生息其間強勢控制,不及百年,必將又有他人舉旗作亂。承宗可算過維持西夏之地所需,路途遙遙,窮我大宋,三十年稅賦盡填補於那處,或能徹底掌控民心。除非承宗敢放言,將那處老幼斬殺絕跡,也許能省得我大宋子民山嶽般的稅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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