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過去叩了門,過了不多時,有人從裡面開了門,是個有年紀的婦人,穿著一身藍灰色布衫,一身上下收拾得乾淨齊整,她並不多話,向孫夫人問了安,便請她們這一行人入內。
這裡面也一點兒不像個庵堂的樣子,並沒有處處繚繞不散香火氣息。
它與前面熱門的萬佛寺相距不遠,可是這裡像另一個世界。讓人踏進這扇門,連呼吸和腳步都放輕了,生怕驚動了這裡的寧靜。
吳嬸忍不住低聲問孫夫人:「這裡的主持是什麼人?」
這問題孫夫人沒回答。
大妞平時話是最多的,到了這裡,沒有人約束她,她也變得老實起來了,跟在阿青後頭寸步不離的。
她跟那麼近,阿青覺得有些奇怪。
「你這是怎麼了?」
大妞沒吭聲。
阿青慢了一拍想起來,大妞好像……有點怕尼姑。
她不怕和尚,只是害怕尼姑。
她小的時候,有一次差點被假扮成尼姑的拐子帶走。這件事情已經有十年了吧?不,還要更早一些,那會兒大妞才剛會走路,不怎麼會說話呢。最終那拐子是沒得手,張伯和吳叔追出去把人搶了回來,後來那個拐子怎麼樣了阿青不知道,但這件事情還是給大妞留下了抹不去的陰影,儘管她都記不得當時發生的事,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經差點被拐走,可是她從此就厭憎起尼姑和道姑來了。
阿青想,這件事情上,尼姑和道姑是無辜的……可惡的明明是那個拐子啊。
但是指望當時一點點的大妞看穿現象直擊本質是不可能的,當年的事大概在她心裡埋了一顆種子,只要觸發條件就會本能的警惕。
觸發條件……呃,大概就是看到穿僧袍道袍的女人。
這不,眼前就走過去兩個小丫頭,大概也就七八歲大,也是一身藍灰袍子,頭上扣著一頂圓帽。
大妞簡直如臨大敵,往阿青身後又縮了縮。
呃,大妞妹妹,這倆小丫頭沒你槐梧也沒你力壯,不可能分分鐘化身人販子來強擄你,看人家這庵堂的派頭,估計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收個野丫頭當弟子的,大可不必如此緊張。
「她們不算出家人,只是在這兒服侍庵主的。」孫夫人看她們倆盯著那倆小丫頭看,解釋說:「你看,她們帽子下是有頭髮的。」
大妞仔細看了一眼,果然後面又遇見的人,僧帽的邊沿都可以看見沒完全遮住的烏黑的髮絲。
知道這些人不是真正的尼姑,大妞頓時輕鬆多了。
就像孫夫人說的,主持一心清修,很少見外客。她們不過是來蹭飯的,連正主的面兒都沒見著。
但這頓素齋確實料鮮味美,雖然是全素宴,但是和它一比,往日吃的雞鴨魚肉都相形見絀了。阿青覺得素三鮮特別見功夫,選料上乘,刀功精湛,但是這道菜的最大亮點應該是調味用的醋。不多也不少,那一點酸一下子把人的口味提起來了,腐皮咬起來很筋道,不像一般的作法吃起來那樣軟綿綿的。筍絲嚼起來口感非常輕脆,草菇就更不用說了,滑嫩得幾乎不用嚼就可以嚥下去了。
除了這個,還有一道湯特別的好。揭開蓋,湯色清澈透亮,正中浮著一朵盛開的白色蓮花,周圍簇擁著圓圓的碧綠蓮葉,一股沁人的荷香撲鼻,讓人不知該如何下手——也不捨得就此下手,把這美景破壞了。
等湯喝到嘴裡才知道,其實蓮花與蓮葉都是面制的,湯裡透著一股濃濃的荷葉清香,鮮美無以倫比。要不是時間地點都不對,阿青真想直接殺到廚房去,向這裡掌勺的師傅好好請教一番。
用過了飯,茶端上來,卻不是京城裡人們常喝的茶味。這裡的茶喝下去,舌尖微苦,舌根發澀。但嚥下去之後,茶香滿口,回味泛甘,呼吸之間都是這茶的餘韻,久久不散。
阿青雖然對茶所知不多,也知道這茶肯定不是街上茶莊裡隨隨便便就能買到的貨色。孫夫人放下茶盞,輕聲說:「這茶是庵堂裡秘製的,外頭可喝不到。我前一次嘗到這茶,還是一年多之前的事。」
吳嬸笑著說:「今兒是托你的福,我們也跟著嘗了鮮。」
大妞喝不出茶好茶壞來,她這會兒不像剛進來的時候那樣緊張了,吃飯的時候就顯得一點都不拘束。可阿青發現從茶端上來之後,她又開始坐立不安了。
「你怎麼了?」
大妞湊近她耳邊小聲說:「我想去解手,咱們一塊兒去吧?」
阿青善解人意的說:「正好我也想去。」
她倆委婉的表示了想出去走走,門邊有個小丫頭過來替她們引路。
這所庵堂建在半山林木幽深之處,即使頭頂有艷陽高照,這裡仍然顯得格外陰涼,是一處絕佳的避暑清修之所。能住在這樣的地方,應該是相當安逸的一件事。
但是……這裡也**靜了,難道住在這兒的人,不會感到寂寞嗎?
她們從淨房出來,剛才替她們帶路的小丫頭已經端了盆水來,正提起一旁的銅壺往裡倒熱水。
大妞挺不以為然:「這會兒的天氣,哪還用得著兌熱水。」
那個小丫頭輕聲解釋:「二位姑娘有所不知,我們這裡的水比平地的涼呢,就算是大暑天兒,洗手淨面的時候也得兌上熱水才能用。」
說話功夫水也兌好了,她
用手試了試溫,才把水端過來讓兩人淨手。
大妞不習慣這麼洗手,退了一步說:「你把盆放那案上吧。」
雖然在家裡她也有丫鬟服侍,可是桃花和她年紀相當。眼前這小丫頭實在也太小了一點,讓她端著盆伺候大妞有種自己在欺負小孩兒的感覺。
阿青在這一點上和她的感覺其實是一樣的。
這孩子放在她以前生活的年代,也就是個小學生,被家裡人千嬌萬寵,連書包都不用自己背,每天做的最辛苦的事情大概就是寫作業,其他時候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而眼前這小姑娘已經進退有度,有板有眼的在做著伺候人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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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冬天簡直是被詛咒了。
明天又有一個葬禮。
總感覺那麼的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