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顧法醫道,「小秦啊,這不是我第一次說你了,在座都是有經驗的老刑偵,我們的直覺那都是建立在長期經驗的基礎上的,你這麼年輕稚嫩壓根沒有經驗積累,沒有經驗基礎的感覺那就是瞎猜,你這樣一句話三四個『感覺』出去會被人笑的,難怪受害人家屬總是對你沒有信任感……」
我的思路被他打斷了。
他好像長輩一樣笑呵呵來教導我,但話裡話外都是嗤笑和打壓,順便還把屋裡其他人恭維一遍。無聊的人。
靠感覺怎麼不行了?刑偵本就有兩種,一種用線索,一種靠直覺,靠直覺的比較少罷了。
再說我又不是憑空感覺,只是理由太多了沒時間整理罷了,我先跟你說一套犯罪心理學,再跟你說一套犯罪現場調查理論,再給你整理出一房間的相似案例,再給你說說連環殺手的預判好不好?我乾脆把我的相關論都給你背一遍吧?
我反感顧法醫這種人,根本不想他打交道,何況現在辦案要緊,開會之前拿他開心開心還行總是跟他鬥就耽誤時間了,想到這我就沒理他,直接問王局,「照片傳過去?」
王局看了一圈,大家都沒有異義,「傳過去,告訴那邊注意詢問方式,注意保密。」
佟組保證道:「放心,那邊是小倩他們幾個機靈的,不會出紕漏,小秦這邊我先不幫忙了,散會後我也過去參與審問,現在只希望運氣好點能問出點參考線索來。另外,老趙去通知死者家屬了。」
「怎麼叫他去了?」
「老趙自己堅持。」
通知死者家屬是項苦差事,偵查員老趙過完年就退休了,恰巧能碰到大案我們都希望他退休前能立個功,以後可以跟孫子講述這個新的傳奇讓孫子更仰慕爺爺。
但老趙卻領了個最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我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把立功的機會讓給我們。
市局的氛圍很好,不像省廳競爭那麼激烈,而且大領導就是個反感內鬥的,所以雖然免不了有摩擦,但我們更像一家人一樣。
「對了王局,我們申請的鉀離子含量檢測順便給我吧,我正好要去實驗室。」
「我沒批。」
「啊?為什麼啊?」
鉀離子含量檢測是貴了點,但好容易設備都配備了,案件又是惡性大案,沒有理由不批啊。
面對我不解的目光,王局掃視我們幾個法醫道:「你們四位都是專業技術過硬的法醫,經驗又豐富,還有陳老壓陣,有你們在,我為什麼還要花那個冤枉錢,任何問題我相信你們都能夠解決的!」
四位?我、丁、丁、三水兄、顧法醫,在座好像是五位,少算了誰?……不管了。
「說得好聽,你就是小氣!小氣!」我不幹了,嘟嘴指責。
佟組連忙呵斥我:「小秦!」
「切,又不是我一個人說,你們背地裡不也總說王局小氣,一點點小錢都捨不得花。」
在座市局的人整齊地異口同聲:「我們是背地裡悄悄說,跟你當面當著這麼多人當面說完全不一樣啊!」
……
工作報告和分派大概就這樣了,王局最後鼓舞士氣:「這是個大案,慘案,所有人撲上去,大家拼幾個通宵,爭取三天內拿下來,三天不行七天!七天一定要拿下!破案了我給你們申請集體一等功!隔壁涮羊肉火鍋,我請客!」
「好!」「喔!!」……大家狼一樣往外撲。
被顧法醫打擾地我思路有點斷,散會前我想起來件事,「對了,我補充一句,關於死者腦出血我不認為是死者腦部受到撞擊造成的,死者長期抽煙,那時候情緒激動很可能是誘發腦出血的真正原因。而如果是腦出血致死,死者可能經歷從沒有察覺、嘔吐頭暈、暈迷、死亡這樣一個過程,過程經歷的時間卻是無法確定……」
大家都在往外走,我也不知道他們聽清了沒有,我這個補充又是「如果」又是「可能」的,我估計他們都沒在意,甚至連我自己都沒搞清自己要說什麼。
腦出血致死是要經歷了一段時間的,不然也不用懷疑死者被解剖時還一息尚存了。
再說本來腦出血就可輕可重的,運氣不好的當場就爆了,運氣好的一輩子沒事,大腦自己慢慢把血塊吸收溶化了,所以這個時間也沒多大意義,最多就是還原死者的死亡過程罷了。
大概可以推斷出死者頭部被撞擊2——5個小時後死亡,這段時間可能被關起來了,可能暈過去了,也可能沒暈過去,2小時後,也可能4——5個小時後死者被開膛,從屍體的生活反應來看,那時候死者可能還有一絲意識。
兇手先脫去她的衣服,一刀捅進她的乳-房,可能是下不去手,也可能覺得最大的樂趣要留在最後,不知什麼原因他先拔出刀先劃開死者肚腸,血流得差不多之後將肝臟取出,最後剖開死者的胃,將死者的手放進去,最後的最後割下死者兩個乳-房,把屍塊裝進行李箱中棄屍,大概就是這樣的過程了。
但就算知道這個過程也沒什麼用,把這個過程在腦海中重複無數遍也分析不出有價值線索,只能得出一連串的「可能」。
我最後補充的這句著實沒意思,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忽然想說一下,「可能」是潛意識裡覺得說清楚些比較好。
「小秦啊,除了你大家都是有經驗的老刑偵,還能不知道腦出血是怎麼回事?大家都知道的事就不要說了嘛。」顧法醫道,用陳老在
在大屍坑案中教導他的語氣和語句,那次他把分辨死者性別和年齡的理據分析了半天,陳老叫他
這些地方他倒是學的快,這次他拿來說我了。
不過這次他總算把我的姓叫對了,還銜接地天衣無縫,彷彿他從來沒有一次又一次地叫錯過。
我懶得理他。這種人忽視他就是對他最大的打擊了。
我那邊第一次屍檢已經做完了也沒什麼急事了,其他人都趕著去忙了,王局坐在原位反覆看現場照片,我湊上去小聲問:「老王,我聽你的話裡不太樂觀啊,人命案24小時內破案最好,48小時就有點懸了,七天黃花菜都涼了。」
王局喝了口茶,歎氣:「確實不太樂觀啊。」
「那你就批准鉀離子含量檢測吧,儀器都配備了你不用不也是浪費麼?錢要花在刀口上,此案不就是刀口麼?」
「混合劑貴啊……流動相更貴,開機還就要費一瓶……一瓶啊……簡直要我的命啊。」王局心疼地牙花疼,跟我一邊念叨一邊抽氣。
混合劑和流動相都是hplc(高效液相色譜)的耗材,死者眼睛玻璃體內的鉀離子含量不是用硝酸銀滴定就能測出來的,微量、精確,相對應的就是代價大,一個字——貴。
「我就跟你一個人說你別說出去啊,今年辦案經費緊張啊,他們一門心思破案就行,我坐在這個位置上必須考慮錢啊,小秦啊……」
王局好可憐,我連忙勸慰:「用不了一瓶的,半瓶差不多,半瓶,王局,此案重大,您就豁出半條命吧!」
「我知道,我知道啊,案子擺在這,沒辦法了!」王局怎能不明白此案的嚴重性,咬碎銀牙,他拿起筆來,筆尖重重落在申請書上,渾身都痛苦地繃緊了,彷彿每一筆都在他心頭劃出一道血痕來。
名字簽到一半,王局忽然停下筆,側耳傾聽,「案子破了?小秦,剛才外面是不是有人在喊『案子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