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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除夕雪夜的第二次相遇 文 / 艷冰曦

    秋,蕭條空曠,卻又豐碩成熟的實在,高河市就是在這個時候被山海省政府評為「全省先進城市」的,只是天公不作美,綿綿秋雨如泣如訴地下了好些時日。接近初冬,天終於見晴,藍天白雲下,金光鋪照,大地一片明淨,吹來的風裡,有著瑟瑟的寒涼,卻煞不去收穫的喜悅,整個高河市,因為有史以來的榮譽,沉浸在一派祥和中。

    高河市距離省城較遠,雖然地域遼闊、自然資源豐富,但地處山區,交通閉塞,資源一直未能得到合理的開發利用,已以落後、貧窮在全省蝸居多年。近兩屆市委、市政府領導為改變這一落後局面,採取許多行之有效的措施,取得了非常可觀的成效,一年勝過一年的發展。如今,這個昔日令領導為之搖頭的山中城,已像一顆璀璨的明珠冉冉升起在山海省的一角。隨著一撥一撥大大小小的官員來高河市檢查、學習、取經,也傳來高河市委楊書記要高昇的消息,從而引起相關人士對這個位置空缺之後的推測。熱心政治的人認為現任呂市長接替書記的位置已是定局,而市長的人選,如果上面不下派,在高河市最有可能上去的有兩個人,一個是現任的常務副書記,還有一個就是肖傑。

    常務副書記快奔五的年紀,為人圓滑世故、工作能力一般,但是他在高河市時間長、資歷老,在這個職位上已經干了兩屆,論資排輩,也該輪到他了。

    肖傑人年輕,有魄力,來高河市後在工作上取得的成績,大家有目共睹,加上他還有一個京城當高官的岳父,各方面都佔著不可多得的優勢。不過,他年紀輕輕就當上高河的副市長,令許多人心生不服。任職三年,雖然幹得風生水起,政績纍纍,論及升職,卻又少了資歷。另一方面,肖傑平日裡脫不了骨子裡的傲氣,不喜歡和工作上得過且過又喜好吃喝玩樂的烏合之眾打成一片,那些人便暗地裡把他當成異類打壓排擠,他倒不在意,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卻有可能成為群眾基礎差的借口。

    有人給肖傑提醒,常務副書記對這個位置蓄謀已久,這段時間一直上竄下跳地在運作。肖傑只是高深莫測地笑笑,一如既往地認真做著他分內的事。事實上,副書記的一舉一動他豈能不知,省委大樓裡的那幾年也不是白混的,即使他無心打聽這方面的消息,也會有人在第一時間裡反饋給他。

    楊書記最後出任遠林市的市委書記,肖傑打心眼裡感到高興。楊書記在高河市待了十年,從市長干到市委書記,一路可謂披荊斬棘、嘔心瀝血地走過。高河市能有今天的局面離不開他的英名領導和卓越貢獻,這次的高昇也算是組織對他工作的充分肯定。楊書記從高河走後時間不長,呂市長正式出任書記。市長人選成了中心話題,周圍的人都閃爍其詞,卻又很熱衷地議論探討著「市長歸屬」。

    楊書記去遠林市上任前,和呂市長一起找肖傑談了許久,言語間滲透著對他的期望和支持。肖傑頓時信心倍增,在繁忙又複雜的工作和人際關係裡,他如注入了雞血一樣精力充沛、力量無窮。

    除了工作,肖傑還有一件急需要解決的事情,那就是和謝小離婚一事。幾個月來這個女人一直待在北京,她那個男同學的老婆出國學習去了,兩個苟合男女在京城如魚得水。謝小自認為她的一舉一動都很小心,遠在高河的肖傑無從得知。直到有一天,肖傑把她的所作所為如數擺在面前時,她才領教了看似高的男人的可怕。

    其實,謝小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太不把三十出頭就當上副市長的男人不當回事兒了。拋過肖家的勢力不說,僅肖傑的朋友、哥兒們在京城工作的就很多,要想掌握她的第一手資料也不是什麼難事。肖傑之所以一忍再忍,主要是沒有閒心過問她的那些破事,只要兩個月之後她兌現承諾就行了。

    步入臘月,就到了山海省最冷的時節,而偏遠的高河市氣溫更是急劇下降,天寒地凍的,有些工作只能暫時終止。肖傑好不容易得以空閒,坐在辦公室裡翻閱著累積了很久的件。手機響起時,他順手接了。

    「老公,你在哪兒?」女人裝腔作勢的聲音傳來,肖傑的頭皮都發麻了,蹙著眉沒有吱聲,眼前如同飛過了一隻蒼蠅。

    「小傑,怎麼不說話?」厭惡的聲音再次響起,肖傑冷冷地問道:「什麼事?」

    「我是你老婆,沒事就不能打電話了?」肖傑的冷淡並沒有刺激到電話那邊的謝小,聲音依舊的綿軟。

    「有事說事,沒事掛了。」

    「等等。」謝小急急地喊了一聲,肖傑說到做到,這一點她非常清楚,確定電話沒有被掛斷,她說:「高河市市長人選一事,我會讓爸爸出面幫你,這個位置非你莫屬。」

    「謝小,請盡快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肖傑耐著性子說完,立刻收了線,剛毅的臉上佈滿了怒火。多年的工作氛圍,早已練就了他喜怒不形於色的沉著內斂,可面對謝小隨時隨地都擺出來的唯我獨尊的嘴臉,他為她感到羞愧,而這樣的女人竟然讓他遇上了。一會兒,手機裡進來一條短信,是謝小的:「肖傑,希望你以大局為重,一意孤行將意味著毀滅。」

    肖傑冷冽地一笑,回復道:「毀滅,我拭目以待。」他打開窗戶迎風而站,感受著刺骨的寒冷,窗戶外面的大樹小樹都光禿禿的,毫無生機地在嚴寒中存活著。肖傑靜靜地看著,像是在欣賞一片大好的風景,他相信冬天過後,這些枯樹依然會枝繁葉茂,開花結果。

    春節假期間肖傑回到遠林,待在別墅裡享受著家的溫情。家中很熱鬧,肖桐的預產期就在春節的這幾天,妹夫霍軍民的雙親也從東北趕了過來,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地聚集在一起,等待著小傢伙的降臨。父親和母親大概是想讓他在家過個好年,都沒有提起謝小。可肖傑又怎能看不出父母眼中的心疼和擔憂,心中聚集的愧疚更多了。

    年三十的下午,紛紛揚揚的雪花,天女散花似的在空中紛飛起舞,不一會兒,一個潔白的

    世界將新春的喜慶隔離成了一片安靜。吃過年夜飯,一家人圍在電視機旁看起春晚。肖傑看著銀裝素裹的戶外,披上大衣悄悄走出家門,迎著風中的雪花,慢慢地散著步,拐到另一條街上。長長的街道上,人影依稀可見。路燈下,厚厚的白雪泛著銀光,肖傑走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時不時傳來的鞭炮聲劃過靜籟的雪夜,傳遞著除夕之夜的內蘊。

    深邃的夜空,雪花放蕩不羈地肆意飛舞,飄落在肖傑身上,徹骨的寒涼在身體裡散開,他卻覺得很舒服。中秋的那場雨中行之後,肖傑一直忙得不可開交,像一台無法停止的機器,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今晚,他走在軟綿綿的雪地裡,感受著蒼穹的博大精深,聆聽著雪夜無聲勝有聲的靜中之鬧聲,平日裡的浮躁不安漸漸消失,塵世中的名利哀愁也都隨風而去。心,寧靜而又踏實。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女人的歌聲突兀地傳來,甜美卻又傷感,在靜謐的雪夜,輕輕地撥動著肖傑的心弦,除夕夜的冰天雪地裡,誰會唱出這般憂傷的歌聲?

    肖傑順著歌聲的方向好奇地走了過去,看到一個紮著長長的馬尾辮、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子慢悠悠地走在厚厚的積雪上,頭上、身上落下的雪花在路燈的光芒裡,好似眨著眼睛的星星撲朔迷離。白色身影還在緩緩地向前移動,淒美的歌聲也在空曠的雪地裡飄蕩,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她,專注、深情而又蒼涼。

    肖傑放慢腳步,生怕擾亂她的思緒。他轉身離去的瞬間,前方的歌聲驟然停止,他還是驚動了她。為表達歉意,肖傑再次轉身,前方的她正閃動著雙眸靜靜地看著他。隔著飛飄的雪花,肖傑看到她雙眸的四周墜滿了晶瑩的水珠,不知是落在睫毛上的雪花,還是溢出的淚水,模樣嬌柔而又可憐。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來,好像在哪裡見過她,肖傑迅速轉動著記憶。他想起來了:斷橋邊清冷的女子,莫名其妙憤然離去的她!

    世界還真是小啊!中秋節的黃昏,小西湖斷橋邊的雨中相遇,以為只是大千世界中的一次路過,記憶中不曾留下片甲。誰又能料到,大雪紛飛的除夕夜,悠然「故人」再見,這難道又是一次巧合?顯然,對面的她也想起那一次邂逅,「沙沙沙」的大雪聲裡響起她淡淡的聲音:「我們很有緣啊!」

    「是啊,很有緣。」肖傑怏怏地說,這一刻,他承認自己有些小心眼,對上次她半路跑掉的事情還耿耿於懷。

    「大過年的,你不會又是來出差的吧?」她比上次少了些清冷,說起話來還帶著一絲的活潑。

    「你一個女孩子,深更半夜的在雪地裡溜躂,怎麼不回家過年?」肖傑已經走到她身旁,雖然見識過她的美,但震撼還是來得那麼強烈,似乎還夾雜著些憐惜,只因她臉上被寒冷染上的深深淺淺的紫紅,還有那眼角的晶瑩。

    她看了肖傑好一會兒,把臉別向遠方,憂傷地說:「我沒有家可以回去。」這句話,她好像並不是說給肖傑聽的,而是對著無邊的曠野、對著潔白的世界、對著另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傾訴出了心中積壓已久的傷心和思念。

    她給了肖傑一個落寂的背影,身體似乎在微微地顫動。肖傑走過去,遞上一張紙巾,說:「想哭就哭,如果需要,我的肩膀可以借給你。」

    她感激地看看肖傑,向後退了幾步,拉開一定的距離,一眼防備地說:「謝謝,我該走了。」

    肖傑看出她是害怕了,她神情間掩蓋不住的淒楚將他的心再次牽動。她看起來也就是二十出頭的樣子,怎麼會沒有家?為何會在中秋節孤單一人站在斷橋邊?會在大雪紛飛的除夕夜遊走於無人的街頭?她這樣離去,肖傑很不放心,只是她的防備讓他不知如何是好。她已向前面走去,肖傑悄悄地跟在身後。既然她那麼設防,而他又不放心,那就默默地做一回好事,送她安全回家吧。

    她感覺到身後的男人,每走兩步回頭小心翼翼地看一下,然後又向前走去,如此的動作重複了n次之後,走到幾個孩子放炮的地方,她停下,大聲問肖傑:「你怎麼一直跟著我?」

    肖傑站在原地說:「我想送你安全回家,這樣我比較放心。」

    她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鄭重地說:「你這樣跟著我,我才覺得不安全,你走那邊,我比較放心。」

    肖傑笑了,為她的幽默,也為她霸道的做法。看到她嚴肅的樣子,他連忙收住笑,一本正經地說:「你指錯方向了,我和你同路。」肖傑說的是實話,他經常住的一所公寓,就在她要去的方向。他向她走了兩步,說:「走吧,丫頭,孤身一人走夜路很危險,看年齡,我應該是你的長輩,就當是長輩送晚輩回家了。」

    她的臉上露出笑容,在銀色的夜裡,燦爛而純淨。她沒有再說話,也沒有拒絕肖傑同行。

    兩個人走在白雪皚皚的夜裡,腳下的積雪聲格外清晰,大片大片的雪花似黑夜裡的精靈,還在無拘無束地飄著。肖傑斜過眼,悄悄打量著身旁的女孩,他太高大,身材高挑的她也只齊及他的肩膀,她的頭上落滿雪花,他猶豫了一會,先將自己身上的雪抖了幾下,佯裝順手也幫她拍了拍,又將她身後羽絨服的帽子戴在了頭上。她微笑地看著肖傑,問道:「長輩,怎麼不在家裡過年?」

    她的樣子調皮的可愛,肖傑故作深沉地說:「長輩也無處可去。」

    「無處可去?」肖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他是有家的,父母的家永遠是他的家。不過,他也沒有騙她,工作之餘他真覺得無處可去。

    「又是一個可憐的人!」她輕輕地感歎著。

    「可憐的人!」她的話引起肖傑強烈的共鳴,也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她慢慢地話多起來,滿腹情懷地說著今夜的雪、今夜的天空,就像一個多愁善感的詩人,將僅

    僅有她和他的空間塗上了夢幻浪漫的色彩。

    肖傑靜靜地聽著她詩意般的語言,眼前的世界變的亦幻亦美,亦真亦切,偶爾也會順著她的思緒表達兩句。就這樣,他和她一直順著空曠安靜的街道向前走著,她依舊處在自己的思維裡,說著詩一般的話。肖傑想,如果把她的這番話整理出來,肯定是一首美輪美奐的散詩。

    新年的鐘聲響起,一陣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打破了城市的寂靜,過年的氣氛被推向**,隨之而來的卻是濃濃的硫黃味和瀰漫在空中的煙霧,潔白的雪花在繚繞的煙霧裡,變成一滴滴污水落了下來。純淨的天地瞬間被打碎,肖傑遺憾地說:「政府再三強調春節期間不能放炮,可還是有人不管不顧。」

    她望著煙霧漫漫的上空說:「這是老百姓慶祝節日的一種方式,傳承了多少年的習慣,哪有說改變就改變的?要我說最好是從製造鞭炮的廠家入手,讓他們研製出一種既安全又環保的鞭炮,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

    真是一個特別的女子!肖傑投以讚許的目光,問道:「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她漫不經心地說:「打工的。」

    「在哪裡打工?告訴我你的名字,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肖傑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想對她刨根問底了。

    「這個沒必要,我很喜歡目前的工作。」她直接拒絕了肖傑的一片好意。

    肖傑不死心地說:「你不想知道我的情況嗎?」

    她一副不關自己的表情說:「我只關心站在我面前的男人,是不是一個好人。」

    肖傑很挫敗,輕歎了一聲,想曾經,他和葉子波可都是遠林街頭最引人注目的帥哥組合,加上物質的包裝,多少年輕女孩追著他們跑啊!如今的他雖懂得收斂了,但不至於沒有一點魅力吧?

    走到一個轉角,她說住的地方到了,卻又指著對面「漂泊之家」的酒吧說:「能有幸邀請長輩喝一杯酒嗎?」

    她的建議讓肖傑莫名地高興。俗話說:漂亮的女人養眼,聰明的女人養腦、善良的女人養心、溫柔的女人養神、才氣的女人養性、健康的女人養身。而她是一個集漂亮、聰慧、才情於一身的女子,他又怎能做到為之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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