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搶佔了我——我的家你——你——你還有臉笑,啊,這個死——死人還——還蓋我——我的被子。」他氣得滿臉通紅,去扯蓋在慕容吐谷渾身上的被子。
薛珂兒上前伸手攔擋,被他一甩手,推了她一個趔趄。薛珂兒暗暗吃驚:「好大的力氣啊!」隨即大聲尖叫:「你不能動他!」
那黑大個子被尖叫聲嚇得一愣,縮回了手,反而向她走了過來,「你——你個大——大麻臉,你——你們搶佔了我——我家,還有理了,我——我把你——你給扔出去。」他看見薛珂兒臉上的雀斑,以為就是麻子,氣急了罵道,伸出小簸箕般的大手抓向薛珂兒。
薛珂兒閃身躲開,想向他解釋清楚哪容她張嘴啊。他一撲接著一抓,一下緊似一下,掌風呼呼,每走一步踩得地下的方磚空空作響,真是力大無窮,可是他卻很是笨拙,薛珂兒閃轉騰挪,覺得很好玩,每一次都輕輕鬆鬆的避開。
兩個人似捉迷藏一樣折騰了很長時間,那黑塔竟然一點也不累,反而越戰越勇。
薛珂兒想到「這個黑大個看樣子還是個孩子,憨憨的多半是個直腸子,像烈馬,得馴服他,他才能聽你的話,講道理多半是不靈的。」想到這裡,她猛一轉身來到他身後,右腳一勾他的右腿,伸手在他背後猛拍一掌,這一掌使了三成功力。「咕咚」一聲那黑塔來了個狗啃屎,砸起一片塵土,趴在地上半天沒起來。
「好啊!好你——你個大——大大的大麻臉竟敢摔我——我,我——我和你——你拼了。」掄起拳頭向薛珂兒砸去。薛珂兒閃在他的右側,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招順手牽羊,把他摔在地上。一直摔到了第八次,那黑塔再也不起來了。
趴在地上哭了起來,哭聲都那樣響亮,邊哭邊嘟囔:「你——你們講不講理啊!搶——搶佔了別——別人的家,還——還把人家打——打趴下,不——讓起來,我——我到皇帝那告你——去。」
這一下把薛珂兒逗樂了,「誰強佔了你的家?我們住一宿就走,借你的被子蓋一蓋,我們會還給你的。」
那黑塔止住了哭聲,看了薛珂兒一眼,「你——你說的——是真的嗎?」
薛珂兒強忍住笑:「你這些破玩意,髒兮兮的,誰稀罕要。你看見了嗎?這位大哥哥受了重傷,等他醒來,我們就走,我還給你一些銀子,算是借宿的錢。」
那黑塔破涕為笑:「是真的嗎?」
「是真的!你看,這錠銀子就是你的了。」薛珂兒掏出一錠銀子扔了過去。
那黑塔翻身坐起,伸手接住那錠銀子:「嘿嘿!銀子!銀子!是真的嗎?」
那黑孩子大喜:「哦!是——是真的銀——子,我——我可以買——買許多好吃的了,再——再——再也不用和別——人搶——吃的了。」
薛珂兒看那孩子一片天真爛漫,多半是個四處流浪乞討的小叫花子,看樣子他的食量一定很大,經常和夥伴們搶東西吃。
太陽已經升起老高,照進大殿裡一片光明,雨後的空氣異常清新,帶著大地的芬芳飄進大殿,薛珂兒貪婪的吸了幾口。
那個黑孩子兀自玩弄著那兩錠銀子,嘴角掛著笑。大殿裡破敗得不成樣子,牆角里堆著一些破衣爛襪子和一些缺了半邊的盆盆罐罐,旁邊有一個大鐵鐘,看樣子也有千八百斤重,這就是黑孩子的家。
薛珂兒感覺腹內飢餓,招手叫過來那黑孩子摸出幾塊散碎銀子,「小兄弟,姐姐餓了,你出去買點吃的,你——」
薛珂兒一陣沉吟,似乎怕這個傻孩子不會買東西。
那小黑孩樂了,伸手奪過銀子,「麻——大就——麻子姐姐,你——你——就你放心吧!我——就幹別的——就不行,啊——就——買——買吃的,啊——就——行。」說完一溜煙就跑了,別看他說話費勁,走路卻很麻利。
薛珂兒本來對他叫自己大麻子很生氣,可是看他傻乎乎的,一點心機都沒有,磕磕巴巴的反而覺得有趣,也不以為意。
過了小半個時辰,那黑鐵塔拎著一個大背簍回來了,滿滿的一背簍都是吃的:饅頭、燒餅、燒雞、烤鵝、滷肉、還有幾雙筷子,全都用乾淨的紙包裹著。
「大——就大麻子姐姐,我——就——不傻,我就——知——道你——就你——乾淨,我讓他——他們用——用紙包好了,我——我動都沒動,和他——他們要兩雙筷子都——都不給,我要揍——揍他們,他們乖——就乖乖地給了我一把,還以為我——我又去吃白食,小——小爺今天有錢!」說完一拍胸脯,哈哈的笑。
「麻——麻子姐姐,我這還——還有酒呢!你喝嗎?」說完走到那口鍾前,一提那鍾上邊的鈕環,硬生生的把那鍾就提了起來,拿出一個酒罈子,又拿出一塊狗肉,然後輕輕把鍾放下,臉一點都沒變色,提起八百餘斤的大鐘是那樣的輕鬆。
薛珂兒驚愕了半晌說道:「好弟弟,姐姐不會喝酒。」
那罈酒還沒開封,顯然這乞兒是用來招待貴客用的,那黑孩子很失望的樣子,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快。
薛珂兒忙道:「噢!你這酒留著,等這位大哥哥醒來,他跟你喝,他酒量可大了呢!你喝不過他的喲!」
那黑塔立刻就來了精神,「是真的嗎?」他就說這幾個字的時候不磕巴。
「是真的!姐不騙你,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那黑塔撓了撓頭,一臉困惑地說:「我就——我也不——不知道我就——叫什麼名字,好——就好像我姓周,別人叫我——我傻子、狗熊、大
蟲、笨豬,麻——麻子姐姐你——你叫什麼呀?」
薛珂兒心裡一顫,多麼可憐的孩子啊,連名字都沒有,看樣子是個孤兒。嘴上說道:「我叫麻子姐姐。」
那黑孩子樂得手舞足蹈:「噢!我——我就知道你——你叫麻——麻子姐姐,麻——麻子姐姐你——你吃飯吧!」
薛珂兒的確是餓了,拿起來一個饅頭和一塊滷肉,吃了起來。吃了幾口看見那黑孩子只是站在那裡看著她笑,並不動筷。問道:「小弟弟你怎麼不吃飯?」
那黑孩子有些扭捏:「你——你先吃,你——你吃完了我——我再吃。」
薛珂兒一笑,也不再問他,埋頭吃飯。過了一會兒,站起來說:「小弟弟,姐姐吃飽了,你來吃飯吧!」
那黑孩子答應一聲,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轉眼之間那竹簍就見了底,薛珂兒一陣錯愕。
黑孩子打了個飽嗝,指著剩下的兩個饅頭半個烤鵝說:「這些我也能造了,我少吃一些,留給那個大哥哥吧!」
薛珂兒掏出手帕,給慕容吐谷渾擦了一遍臉,見他面色紅潤,呼吸勻稱,性命已無大礙,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裡多呆。把他交給這個真性情的孩子來照顧應該沒問題。
想到這裡叫過那孩子。「小兄弟,你喜歡吃肉喝酒嗎?」那黑孩嘻嘻笑道:「做——做夢都想。」
「你把這位大哥哥招呼好了,你這輩子又吃不盡的肉,喝不完的酒。」
「是真的嗎?」
「是真的,小弟弟姐姐不騙你,你不要動他,等他自然醒來,他吩咐你做什麼,你就為他做什麼,就成了。」又掏出兩錠銀子遞給了他。
「如——如果他——他要是永——永遠也不醒呢?」
「沒有如果。」薛珂兒說完已飄出殿外,轉眼不見了蹤影。
夕陽西下,天邊幾朵雲彩紅得像火,洛陽銅駝大街上的景物鍍上了一層金邊,殘破的道觀內已經是昏黃黑暗了,那黑鐵塔搬了張破椅子坐在供桌前,目不轉睛的瞅著慕容吐谷渾,一坐就是三天,一個流浪兒,飲食匱乏朝不保夕,何況他食量大得驚人,有時竟然好幾天餓著肚子,吃飽不餓就是天大的事,一聽說跟著這個人,就可以整天的吃肉喝酒,簡直是大喜過望,薛珂兒給了他幾錠銀子,這幾天,天天都吃上了飽飯,自然信她所說無虛。盼望慕容吐谷渾早點醒來。
突然,慕容吐谷渾雙臂亂舞,口中大喝:「滾開!都給我滾開!我要殺了你。」
他夢見那些黑衣蒙面人都來追他,追到一個死胡同已無路可逃,十把長劍都向他刺來,十個美麗的少女獰笑著把長劍刺進他的胸膛,這些少女又變成了他的父親慕容涉歸、叔叔慕容耐、弟弟慕容廆,看到奄奄一息的慕容吐谷渾開懷大笑。
忽而黑無常、白無常一抖鐵鏈套在他的脖子上,拉著他就走。他掙扎著,叫喊著,喊還喊不出來,急得滿頭大汗。
終於喊出了聲音,猛然睜開雙眼,眼前一個黑塔般的惡鬼嘻嘻的衝他笑。
難道這是到了陰曹地府,吐谷渾驚愕的看著那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