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八隻胳臂粗的大蠟燭,明晃晃照得滿屋生輝,圍桌而坐共有二十四人,紛紛站起,慕容吐谷渾心道:「這難道就是傳說的金谷二十四友?我們幾個真是好大的面子。」
他哪裡知道賈充死裡逃生,對慕容吐谷渾感激不盡,他在朝廷裡臭名昭著,又位極人臣,正所謂獨上寒山,高處不勝寒,也沒幾個推心置腹的朋友,在他風燭殘年的時候,陡遇知音,自然歡喜非常,令賈謐隆重的答謝一番慕容吐谷渾。
那賈謐雖然是他的孫子,卻是姓韓,賈謐的父親叫韓壽,是西晉權臣賈充手下的一個幕僚,韓壽辦事能力強,人又長得英俊,風度翩翩,因此深受賈充器重,賈充在家裡宴請賓客,韓壽總在被邀請之列。
賈充的小女兒名叫賈午,小名叫小玉兒,當時正值春心萌動的年齡,暗戀上了父親的這個幕僚,常躲在內室偷偷地注視韓壽。
賈午的丫環中有一個人原是韓壽的奴婢,這個丫環瞭解小姐的心思,就暗中相助,賈午以身相許,讓韓壽晚上去她住處。
韓壽強勁敏捷過人,翻牆而入,家中沒人知道,只有賈充察覺到小女兒欣喜暢快與平常不同。
當時西域有人進貢奇香,一旦接觸人身,則過月香味不消退,皇帝把香看得很貴重,只把香賜給了賈充和大司馬陳騫。
賈午暗中偷出來送給韓壽,賈充的幕僚與韓壽宴飲相處,聞到韓壽身上那種芬芳的香氣,到賈充那裡稱讚。
賈沖預料到自己的女兒和韓壽私通,但他自己家門窗管理很緊,不知道韓壽是從哪裡溜進來的。於是一天夜裡他突然故意驚叫起來,說有盜賊闖入,就派人沿著圍牆仔細查看,看圍牆有什麼異樣。
查後左右下人說:「沒什麼其他異樣,只是東北角的牆有如狐狸走過的痕跡。」賈沖於是嚴厲拷問女兒的旁邊婢女傭人,她們如實說了。
賈沖知道後,只能把這事掩蓋住,於是把女兒嫁給韓壽為妻,不過有個條件,韓壽得入贅賈家。賈充無子,韓壽生下的兒子賈謐就過繼給賈家為孫。
待及年長賈謐承襲了賈充的爵位,封為魯國公,也成了皇帝身邊炙手可熱的人物,紅遍了半個天。
賈謐嘻嘻哈哈逐一介紹,郭彰、石崇、陸機、陸雲、和郁、潘岳、崔基、歐陽建、繆徽、杜斌、擎虞、諸葛詮、王粹、杜育、鄒捷、左思、劉瑰、周恢、牽秀、陳眕、許猛、劉訥、劉輿、劉琨。這強大的陣容果然是金谷二十四友。
劉淵心道:「這金谷二十四友名聲可不咋好,都是爭相獻媚之人,想那潘安、石崇做得更絕,這倆人抓住一切機會巴結賈謐,就連賈謐乘著馬車外出,他們都不忘對著車輪揚起的塵土膜拜,也不怕弄髒了臉面。」臉現不削之色。
慕容吐谷渾看那劉琨精神萎靡,一臉的倦容,身上多處包紮,顯然受傷不輕,吐谷渾道:「莫非足下就是保護賈司空,與賊人苦戰的那位好漢嗎?」
說到拚命保護賈司空,劉琨心裡暗喜,嘴角上掛著笑容:「慕容公子真是好眼力,可惜我技不如人,若不是慕容公子搭救,險些喪命。」
他說的是真心話,那日吐谷渾救走賈充,那些黑衣人要殺的是賈充,並不戀戰,虛晃幾招,拋下劉琨,向慕容吐谷渾追去,說是慕容吐谷渾救他,並非虛言。
慕容吐谷渾說道:「哪裡!哪裡!我也是機緣巧合,天公作美,讓我結識眾位鼎鼎大名的英雄豪傑,甚幸甚幸。」
賈謐哈哈大笑:「你們二位都過謙了,大晉朝的柱石不倒,全仰仗二位了,你們都是我賈家的恩人,也是朝廷的恩人,以後自然會有你們的好處。」
那金谷二十四友大聲說:「好!魯國公講得好。」
段遼看了一眼劉淵,兩人竊笑,心道:「果然不錯,這幫人真是獻媚的好手。這金谷二十四友,都是聲名顯赫,就連左思、潘安、陸機這樣的人物,在賈家都是如此卑微,那賈家勢力之大可想而知了。」
魯國公賈謐美滋滋的向眾人宣佈,酒宴開始,那金谷二十四友爭相向慕容吐谷渾等四人敬酒,他們說的話都是縐縐的長篇大套,四人接觸中原化很少,又是習武之人,都是直來直去,不習慣客套,有些詞還聽不懂,說得四人直皺眉,四人也插不上話語,索性端起酒杯就干。
酒至半酣,眾人微醉,互相捉對敬酒,氣氛熱烈。
賈謐拉著吐谷渾的手,悄悄走出來,烏雲滾滾,風呼呼的刮著,樹木不停地搖晃,似乎是焦躁不安,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他們倆來到後堂,走進正廳,轉向西邊的房間,這一間房子不算太大,在這座宏偉的宅邸裡非常不顯眼。
賈謐一反酒席上飛揚跋扈的神情,變得很拘謹,輕輕叩門道:「爺爺,客人請到。」
裡面的人聲音沙啞:「快請進來!」
賈謐輕輕推門進去,吐谷渾緊跟其後。屋內點著一盞蠟燭,燭光很弱,賈充坐在太師椅上,茶几上放了兩盞茶。
賈充乾笑了兩聲:「慕容公子請坐。」
慕容吐谷渾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深施一禮,乖乖的坐下,賈謐退下,帶上房門。
屋內一陣沉默,良久,賈充打了個咳聲,「咳!慕容公子還好吧?」
這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使吐谷渾一愣,只好道:「很好!很好!」
「年輕真好!即使遇到再大的風浪,也滿不在乎?老夫當年也是如此。」
「賈司空您依然是寶刀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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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賈充淒慘一笑:「老矣,老矣,人老了就不中用了,自昨日受了驚嚇,一直睡不好覺,一閉上眼睛我的那些老朋友就撲面而來,魏廢帝高貴鄉公曹髦、滅族的成濟,還有那歷次征戰被我殺死的敵國將軍,都穿著黑衣,拿著利劍,哭著喊著向我刺來。」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得屋內通亮,接著就是一個炸雷。
慕容吐谷渾突然覺得面前這位老人是那樣的可憐,安慰道:「賈司空,您那都是幻覺,是驚嚇過度,休息兩天就好了。」
「這一次恐怕好不了了,我的陽魄抵不過那些鬼怪的陰魂,我命不久矣!不知為什麼?我和你一見如故,就好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樣。今天找你來我就想和你說說我的心裡話,孩子!你知道嗎?人地位低下的時候,拼了命的往上爬,不惜一切把別人踩在腳下,可是到了最高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發現一個朋友也沒有,別人都懼怕你,爭相獻媚,連說一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這份孤獨寂寞讓人心力交瘁,真的就是獨上寒山,高處不勝寒。」
慕容吐谷渾無言,也不知道怎樣安慰他才好。
賈充喝了一口茶接著說道:「你知道那些黑衣刺客都是些什麼人嘛?」
慕容吐谷渾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
「江湖上這幾年興起了一個新的幫派,稱作『烏衣幫』幫眾皆穿黑衣,據說幫主是曹姓後人,是個女子,她手下的都是和司馬氏有著深仇大恨的人。專門刺殺朝廷要員,我因為幫助當今皇帝奪得大位,而遷怒於我,我也是他們刺殺的對象。」又是一道閃電夾雜著一片滾雷,隆隆遠去。
慕容吐谷渾恍然大悟:「噢!原來如此。那朝廷就無動於衷嗎?」
那賈充眼睛一亮,露出狡黠的光芒,這光芒一閃即逝,還是頹廢的樣子,「那裡,皇帝派出御前八大侍衛,還有依附於我的江湖豪俠「天公地母」帶領三千鐵衣衛全城追捕,定叫那些鼠輩無所遁形。」
突然屋外「嗒」的一聲輕響,似踏瓦之聲,慕容吐谷渾聽得真切,摸了摸胳臂上的袖箭。
賈充卻似沒有發覺,依然往下說:「我想請你們幾位英雄來府上盤桓幾日,借你們年青人的陽氣來鎮壓一下眾鬼們的陰魂。」
慕容吐谷渾這會兒才明白,賈充宴請四人原來是為了替他做保鏢。
慕容吐谷渾一揖到地:「賈司空即有差遣,我等自然從命,無須多慮。」
賈充嘿嘿一笑:「你們鮮卑人真摯忠勇,堪當大任,將來鮮卑人一定建立自己的國家,說不得還能入主中原。」一道閃電照亮了賈充的臉,這是一張神秘莫測的臉。
幾句溫柔的話語,入得吐谷渾的耳中,直如五雷轟頂,這還了得,憑這句話就可要了自己的命。
慕容吐谷渾連忙跪下,汗出如漿,急忙說道:「司空明鑒,我鮮卑慕容家族永遠是晉朝的臣子,況我們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塞外大漠才是我們的天堂,我們慕容家族,人少勢微,常常受外族欺辱,自保尚且艱難,哪能妄想入主中原。」
賈充又喝了一口茶,清清嗓子說道:「好孩子不要著急,我說的不是你,你我一見如故,許多心裡話,該說的和不該說的都想說出來,你自保的確很艱難,你父親慕容涉歸因為出兵幫助司馬懿平定遼東公孫康有功,被封為率義王、遼西公、鮮卑大單于,你是長子,卻是庶出,你二弟慕容廆才是嫡出,你叔父慕容耐也是一代梟雄,對於大位虎視眈眈,而你又是這樣的聰明能幹,武功高強,你是他們的絆腳石。」一個炸雷在屋頂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