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為奚茗和久裡餵過藥,清字營青龍旗旗長王恆便趕來醫閣。
「稟主上,」王恆一入醫閣便半跪抱拳道,「今次清字營遭遇綠衣人襲擊,四旗聯合圍剿,清字營傷者一十六人,共圍捕敵方三十二人,另有一人逃脫,而此人正是對綠衣人發號施令的帶頭人。」
「圍剿的人呢?」衛景離問道。
「回主上,被圍捕的三十二人……均已破腹自盡,」王恆低下頭,心中滿懷自責,道,「屬下之責,還請主上責罰!」
「這不是你的責任,」衛景離上前扶起王恆,「你先下去,將受傷的率衛送到醫閣診治。」
「謝主上!」王恆從懷裡掏出一個用布包好的物什,繼續道,「主上,這是兄弟們從綠衣人身上搜到的暗器,請主上過目。」
李鑭上前接過布包,攤在掌中,謹慎地打開覆蓋著的灰布,入眼便是一支長約三寸的短箭。正如持盈先前所述,短箭細長,箭頭較之普通短箭更長,呈三稜狀,淬滿了綠瑩瑩的蛇毒,箭末帶倒鉤,使得中箭之人即使將箭拔出也會皮肉外翻,受到第二次傷害。這東西,絕對屬卑鄙陰狠的暗器。
「這是……」李鑭幡然醒悟,心下將這段日子以來的一系列事件串聯在一起,一個個碎片拼湊在一起,影影綽綽可見一幅陰謀的地圖。
近日,先是明國異動,有數批明人渡進大陵境內;與此同時大皇子及其謀臣顧善道來往驟密,像是在謀劃著什麼;然而當這一切都尚不明朗之時清字營竟遭襲,而且目標竟然直指奚茗。
看來衛景離推測的不錯,大皇子衛景乾垂涎皇位多年,怕是如今等得不耐煩了而裡通外國,若衛景乾與明國有所勾結,今日偷襲清字營無非就是給衛景離了一記警告——他們已經盯上容王府了!而今奚茗中毒,只能說明,奚茗懂得製造火藥的事已然暴露於各大權力中心,明眼人一瞧便知——鍾奚茗,就是衛景離手裡最大的王牌。
「什麼?表叔,怎麼了到底?」李葳看到李鑭噤聲、臉色頓變禁不住上前問道。
李鑭望一眼衛景離,得到衛景離的許可後緩緩道:「這是明國之物。」
「明國?」李葳瞪大了眼,他想不明白怎麼試圖加害茗兒的兇手竟會和明國有關。
持盈和持銳雖然早知這毒暗器並非大陵之物,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但聽到「明國」二字之時還是免不了心裡「咯登」一下——與其說是茗兒被明國人盯上了,還不如說是整個容王府被明國人盯上了。
「王恆,組織清字營慈雲山下休整,重新調配守衛和教頭。」衛景離命道。
「是!」
「你先下去罷。」
「是,屬下告退!」王恆應聲躬身退出醫閣。
整間醫閣再次陷入沉默,偶爾能夠聽到內間久裡因疼痛難耐而發出的輕微的呻吟聲,時間仿若被拉長,每個置身其中的人都懷著各自的思量。
「我不明白,為什麼明國人要加害於茗兒?」李葳最先打破這陰鷙的局面。
衛景離沒有響應,取過一方帕子,浸在奚茗床頭邊擱置的銅盆裡,擺了擺,擰乾,小心翼翼地擷去奚茗額角上細密的汗珠。
「他們憑什麼這麼做?!」李葳提高音量問道。
「葳兒!」李鑭試圖喝止住李葳。
「表叔,如果明國人要殺茗兒,那茗兒豈不身處危機之中,萬一賊人再派殺手來王府刺殺又當如何?況且,他們憑什麼加害茗兒?!」
「住口!」李鑭怒喝一聲。
李葳、持盈和持銳都被李鑭的這一聲呵斥鎮住了。李葳不服氣地扭過頭,「哼」地一聲表示不滿。
「都不要再說了……」李鑭意識到自己方才怒斥李葳的行為有些過分,不由軟下聲音提醒眾人都不要再多說什麼。
李鑭知道,李葳方纔的質疑像一枚無形的暗器射中了衛景離——李鑭自己,衛景離,甚至是持盈和持銳當然知道明人為何要加害奚茗——刑戮製造火藥一事已然敗露,奚茗已是眾矢之的。
聽到李葳的一句「可是他們憑什麼?」時,衛景離不禁停下為奚茗拭汗的手,定在了半空,好片刻後才恢復了優的行動,將手帕在清水裡擺擺,擰乾。他什麼都沒有說,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般,用巋然不動的表情匿去了他內心的波瀾,就好像這一切都會發生,所發生的一切又都會被順利解決一般。
李葳皺著倔強的濃眉,氣鼓鼓地衝出醫閣,一屁股坐在院子裡生火煎藥,焦躁地將手裡的蒲扇扇得飛快,騰起的煙霧混著藥的澀味鑽入他的口鼻,終是嗆得他止不住咳嗽乾嘔。
醫閣內餘下的眾人無不神色凝重,孫瑭公站在角落看著躺在床上的奚茗,轉個身再看看身體發烏的久裡,想起十幾年前的那個晚上,那一場毒燎虐焰奪走了他的至愛,他卻沒有能力救回他們的性命,如今時光過隙,形同他親生子女的兩個孩子竟然也掙扎在生死的邊緣,這刀尖飲血的日子何時才能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