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農民軍剛開始還比較有秩序,百人一隊向前走,等過去一千多人之後,再後來的人開始像走出谷口的農民軍一樣,紛紛從身上掏出銀錢來,送給谷口的官軍士兵。
這樣一來,谷中的官軍也紅了眼,紛紛湧上來要錢,被擠在後面,要不到錢的,便開始大聲咒罵,甚至對前面的同伴拳打腳踢,而前面的人為了多拿到點銀子,死不退開,場面一時大亂。
那位偏將氣得雙眼冒火,他知道這樣一來,高李等賊首很可能混出谷去,於是喝令親兵們彈壓。那些親兵連打帶罵,甚至用刀背猛砍士兵的頭,都控制不住了,官軍士兵久不領餉,如果眼前沒有銀子,倒也罷了,可以聽令,但此時財神爺在前面,大把的銀錢可以撈到,不拚命才怪,於是有脾氣爆烈的人,開始與那些來彈壓的親兵們對砍起來。
外面的官軍亂成一團,而裡面與農民軍接近的人,還是很高興的,他們的手裡腰裡塞滿了散碎銀子,臉上樂開了花。與這些農民軍勾肩搭背,熱情交談,有的甚至還是老鄉見面,分外親切。
這樣一來,那些被派出來認人的官軍也被裹在其中,手裡被塞了不少銀子,哪裡還顧得上辨認賊首,稀里糊塗地便將一批批農民軍引出谷來。
農民軍中有人帶著頭高喊:「謝陳大人不殺之恩……」幾百人跟著一塊喊,聲音挺大,連遠在幾里之外的陳奇榆本人都聽到了。
他面現微笑,對著張儀點點頭,甚為高興。
那名在場彈壓的偏將一見勢頭不妙,急忙派人去稟報陳奇榆,陳奇榆一聽,也吃了一驚,他很快想到這是高李等人製造混亂,好渾水摸魚,瞞天過海。他立刻下令,不許官兵們再拿農民軍一物,有敢違抗者立斬。
傳令官帶著刀斧手們趕到了,大聲喝罵了好一陣,這才將秩序穩定,大家極不情願地站成隊列,看著農民軍被領出谷去,心中暗罵陳奇榆。
但是此時,已經有數百名農民軍趁著混亂出得谷去,這些人甚至都沒有人帶領他們,到了谷外之後,照樣拿出錢來,送給谷外的官軍。
而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等人,都在這些人中間。
到了谷外之後,大家都鬆了口氣,暗中佩服張儀先生的妙計。
這一切的計劃,都是張儀事先安排好的。他與高李等人商定,用假嘩變之計出谷,又告訴眾人多帶銀錢,出谷時拿出錢來,送給那些官軍士兵。張儀來到官軍營中,就已經得知這些士兵很久拿不到餉銀,怨氣極大,因此只要這一招使出來,立刻就會引起混亂,到時候高李等人混亂出谷,定然一帆風順。至於那幾顆人頭,只不過是從摔死的士兵身上割下來的。
果然,事情的發展完全按照張儀的設想在進行。
高李等人出谷之後,通過了谷外官軍的包圍圈,終於踏上一馬平川的平原。這時按照事先的安排,大家分頭散去,給官軍造成一種就地解散的假象,然後走出十幾里路之後,再行集結。
於是各營人馬紛紛按著事先約定的路線,分頭集結去了。
再說谷中,恢復了秩序的農民軍仍舊一批批地向外走,帶領他們的那些官軍也瞪大眼睛瞧著,可是始終不見任何一位重要頭領。
農民軍數萬人馬,直走了一天,方才完全出谷。
而那些辨認賊首的官軍們回來稟報,說並沒有一人看到高李等重要反賊。
陳奇榆吃驚非小,不禁看了看身邊的張儀,張儀也緊皺眉頭,看著黃龍,陳奇榆轉了轉眼珠,突然一拍桌子,喝道:「大膽黃龍,竟敢欺瞞本官,來人,給我綁了。」
黃龍眨眼間被綁起來,他大叫冤枉,陳奇榆冷笑:「你殺的人根本不是高李逆賊,他們一定已經混在軍中,出谷去了,你卻還在這裡裝傻。」黃龍大叫:「小人冤枉,小人確實已將所有賊首殺死,不知大人所說,他們混在軍中,是何道理?」
張儀也在一邊裝做不解:「高迎祥這一招假嘩變的計策,我早就知道了,你還敢詭辯,快說,高迎祥李自成他們是出谷去了,還是藏在谷中?」
這一問給陳奇榆提了醒,他恍然大悟:高李逆賊很可能在谷中找一個隱蔽所在,藏了起來,只等官軍在農民軍隊中找不到他們,就以為他們被殺死,然後會悄然撤圍而去,到那時他們再出得谷來,便再無阻擋。
陳奇榆立刻下令,繼續封鎖谷口,明日一早,派大隊人馬去谷中搜索,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將高李逆賊找出來。
至於黃龍,陳奇榆下令,先關起來,只等明日捉到了高李反賊,再一併上京獻俘。
可是,他已經等不到明天了。
這天夜裡大家一起喝過慶功酒,陳奇榆回帳睡下,剛過了子時,突然有人來報,說安康縣城被賊兵攻佔,陳奇榆大吃一驚,急忙跑出大帳來向安康方向一瞧,只見遠處紅通通的一片,火光已經映紅了半邊天。
陳奇榆還沒等回過神來,第二撥探報又來了,報說攻佔安康縣城的反賊打了旗號,正是高迎祥與李自成,還有張獻忠羅汝才等人,重要人物一個不少,此時已經完全控制了安康縣城,縣令被殺死在衙中,整個縣城血流成河。
聽了這一報,陳奇榆的心如同一塊鐵掉進河裡,一直沉到了底。他明白了,自己被農民軍結結實實地擺了一道。
高李等人一定趁著官軍搶錢的當口,混出谷去了。
此時范雎與孫傳庭等人也到了,卻不見張儀,陳奇榆氣極敗壞,急忙傳令全軍向安康縣城進發,務必要奪回安康,活捉逆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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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傳令之後,他下令要張儀來見,此時他非常氣憤,整條計是張儀出的,到了這個地步,張儀責無旁貸。
沒想到去捉張儀的人進入張儀大帳之後,發現帳中空空如也,一個人影也沒了,只得回來稟報,陳奇榆怒發如狂,想起營中看押的黃龍來,立命斬首。
可是行刑的人來到關押黃龍的帳子一瞧,外面仍舊有官軍守著,進帳一看,卻已經人去帳空。出來一問,守帳軍士說晚飯過後,張儀先生來過,說陳大人有事要問黃龍,押著他走了。還有一個兄弟跟著去了,現在也沒回來。
行刑的人知道不好,急忙向回走,走不多遠,從草堆中滾出一個人來,正是看押黃龍的一個官軍。這人被打暈之後塞進草堆裡,此時剛剛醒來。
眾人一齊來見陳奇榆,看押黃龍的官軍交代,他與張儀先生一起押著黃龍走,走到一個僻靜處,突然黃龍也不知怎麼掙脫了繩子,一拳就將他打得暈了過去,然後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陳奇榆氣得雙目冒火,他知道,張儀一定救了黃龍,離營而去了。可是自己的大營戒備森嚴,張儀如何能出得去呢?他派人一問守門官,守門官說張儀先生手執自己的大令,與一個隨從騎馬出營,奉了他的令,前去安康縣城公幹。
陳奇榆幾乎要氣炸了肺,他的大令如何到了張儀手中,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
事情果然一如陳奇榆的猜測,張儀在大帳中喝慶功酒的時候,就施展空空妙手,將陳奇榆桌案上的一枝大令偷了過來,藏在袖子裡,等到吃過飯,他來救黃龍,暗中將黃龍的繩子割斷,二人這才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