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范雎,他帶著手下親信出城之後,瞧準大路,向東一刻不停地跑。
親信中為首的一個,正是甘越,此人在華山時被范雎招來,平時十分看重,做為心腹,張獻忠攻打西安時,范雎曾讓甘越去給洪承疇送過信。甘越加入秦軍時,手下也帶了十幾個兄弟,這些人就成了范雎的救星。
此時甘越跑在范雎身後,二人只差一馬頭,甘越問道:「范相,咱們去哪裡啊?」
范雎一笑:「秦王要殺我,你說我們還能去哪裡?」
甘越道:「您是要去投洪承疇?」
范雎微然搖頭:「這個人萬萬不能去投奔。」甘越不解:「秦軍奪了西安,洪承疇肯定恨之入骨,為什麼不去投他?」范雎道:「選擇主人最重要的是什麼?自然是摸清楚這個人的脾性。洪承疇其人我非常瞭解,心狠手毒,喜歡殺降。他連投降的人都不放過,更不會相信我。就算收留咱們,也必然暗中嚴加防範,那樣一來,咱們就好像入了籠子的老虎,再也難以施展威風。」
甘越點頭:「范相說得是。不去投洪承疇,那咱們去投誰呢?」
范雎揚起頭來,瞧著天邊微明的黛色,緩緩說道:「咱們去河南,投盧象升。」
甘越道:「可是咱們跟他沒打過交道,都不認識,人家能收留咱們麼?」
范雎道:「還是那句話,擇主要看脾性。盧象升其中人,我早有瞭解,是個很有能為的人,而且他最近剛剛升任六省總督,他雖然有本事,可手下卻沒什麼良將,也沒幾個謀主。咱們去了,正合他的心意。另外還有一點,咱們去了河南,可以暫時避開秦軍,不與之交戰。如果去投洪承疇,秦軍知道後,定然咬牙切齒,那麼在抗擊洪承疇的時候,肯定拼老命。你們或許不知道秦人拚命的樣子有多可怕,我卻是最清楚,因此咱們還是先別碰他們的好。」
甘越與手下的十多人聽了,無不佩服,立時覺得,跟著這樣的主人,以後的前途必然是光明的。
他們又跑了一陣子,約莫離開西安城有五六十里了,此時光明也已到來,天光開始亮起來,天邊的雲霞已經變成粉紅。
可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馬蹄之聲,越來越近,眾人向後一瞧,只見遠處塵頭大起,一隊人馬正在向他們追來。
范雎冷然一笑:「秦軍追來了。咱們得快些。」
這些人馬上加鞭,飛奔而前。
可是他們還是比不上李敢。因為李敢帶的人,每人都有兩匹馬,換著騎,一匹累了之後就換乘另一匹,這樣可以保持速度。
范雎帶著人又跑出十餘里,後面的追兵越來越近了,已經看清楚人影。甘越向後瞧了幾眼,叫道:「范相,這樣跑不是辦法,肯定跑不掉,他們馬多。」范雎也開始緊張了:「沒辦法,此處不是官軍地盤,只能接著跑下去。」
甘越猛地一勒馬,停下了,他大叫道:「弟兄們,隨我去擋住追兵,讓范雎先走。」
范雎心下感激,叫道:「不行啊,我一個人跑算什麼?」
甘越道:「范相放心,我看這伙追兵不多,咱們這些人足夠應付,你就快逃吧。」說完了,也不等范雎答應,帶著人回馬迎上來。
范雎一見,只好加鞭先走。甘越拔刀在手,叫道:「范雎待我等恩厚,眼下就是報恩的時候了,大夥兒隨我來。」
說著他揚刀大叫,衝了上來。
李敢正追得興起,遠遠地已經看到了范雎他們,心頭大喜,暗想這次看你范雎如何逃走,等李爺我追上你之後,先挑了你腳筋,看你還跑哪裡去!
正想到解恨處,忽見前面那夥人大吼著衝過來,李敢一陣冷笑,暗想范雎手下這夥人倒是忠心於他,替他斷後。
他瞧了瞧,那些人有十五六個,和自己這邊人馬差不多,於是吩咐身邊的秦軍士兵:「你們給我把這些人纏住了,我衝過去繼續追姓范的。」
身邊的秦軍齊聲答應,有弓箭的都摘下弓箭,準備射擊。
兩邊的人馬越來越近,已經進入射程,雙方的弓箭手們都拉開了弓,隨著一陣破空聲響,開始互射。
李敢伏下身子在馬背上,盯著前面的敵人,一枝勁箭射來,他用刀一撥,噹的一聲,那箭被他打落在地。
雙方射出兩輪箭,隊中都有四五個人被射下馬去,也有的馬中了箭,慘嘶著倒下。而沒有損傷的人則繼續打馬前衝,如同兩股洶湧的巨浪一般,轟然撞在一起。
馬頭對馬頭,人頭對人頭,雙方撞個滿懷。一時間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李敢則是繞開了對面的人馬,加鞭急奔,根本不和這些人戀戰,一心想衝過去,繼續追趕范雎。甘越瞧得清楚,可他離得遠,於是一指李敢,吩咐道:「截住那人,別讓他衝過去……」
一名離李敢較近的敵人聽了,打馬便追,從斜刺裡衝過來,想要截住李敢。李敢哪裡理他,看也不看,只是用力加鞭。那名敵人執弓在手,向李敢連射三箭。
李敢挺身,連連用刀撥下兩箭,最後一箭卻沒有撥出去,也許是眼花繚亂,那箭直沒心窩,他大叫一聲,仰在馬背上。
那敵人一瞧射中了李敢,心頭大喜,拍馬過來,想要再補一刀,結果了李敢性命。可他剛剛跑到李敢馬前,冷不丁李敢大吼一聲,身子一起,坐直了胸膛,手中的大刀斜肩帶背地砍落。
這一手李敢以前也用過,在那次遭受秦軍自己人出賣之時,他在禁谷就
是用這一手,假裝中箭,騙過了敵人。今日他故技重施,也一樣鬧了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那敵人哪裡想到李敢沒有中箭,被他的一聲大吼,嚇得全身一震,三魂立時丟了兩個,還沒等他回過神來,李敢的刀已經從他鎖骨處砍進去,一直砍到胸膛。差一點將他劈成兩半。
此人沒有落馬,便已斃命。
李敢拔出大刀,不再理會屍體,仍舊縱馬急追。
甘越一瞧手下人沒有阻住李敢,心頭大急,他想在後追趕,可是秦軍中已經有人纏住了他,這兩方面的人刀對刀,槍對槍,廝殺起來。
李敢這邊沒有了後顧之憂,拚命加鞭,一心追趕范雎。他跨下那馬跑發了性,像瘋了一般,這樣跑下去,用不了一刻時間,馬就要虛脫跑死,可李敢顧不得這些了,他一定要追上范雎。
沒追出多遠,就看到了前面的范雎,此時范雎的馬也有些累了,放慢了速度,李敢一瞧,心頭大喜,猛力催馬,越追越近了。
終於,二人相距只有幾丈遠,李敢大叫道:「范雎,看你往哪裡跑,還不下馬就擒?」
范雎回頭看了看,知道跑不掉了,但他也不驚慌,索性勒住了馬,輕輕撫摸馬脖子,等著李敢。
李敢一瞧這架式,知道范雎此人詭計多端,自己可別中了人家的計,於是也從背上摘下弓箭,搭上弦瞄著,說道:「將兵器扔了!」
范雎雙手一攤:「本人手無寸鐵,李大將軍為何怕我啊?」
李敢冷笑:「怕你?我怕你飛上天去!」說著向前一催馬,來到范雎跟前,上下看了看,見果然沒有兵器,這才收起弓箭,從馬背後拿出繩子,準備將范雎綁起來。
范雎卻是連連搖手:「且不要綁,我有話說。」
李敢道:「有什麼話,回到西安城,去和大王說吧。」說著去抓范雎手臂。
范雎也不反抗,慢條斯理地說道:「如果你抓我回城,去見大王,很快就會有人死了。」
李敢笑了:「不錯,那人就是你。」
范雎輕輕搖頭:「不僅是我,還有一個叫倩娘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