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不答,只是看著子義:「既然你已經說出一切,為什麼還要擺下這樣一個圈套?直接將我抓起來審問不就是了?」
秦王道:「范相的口才,我一向知道的。要審你,恐怕只有張儀先生能勝任,可他眼下又不知去了哪裡。單憑子義的一番話,沒有證據,無法定你之罪,也無法向所有秦軍交代。誰又知道,這不是子義要陷害你呢?因此我必須要擺下一個**陣,讓你自己說出來,讓所有人都聽到,這才能讓你心服口服。」
范雎環視一下秦王身後的人,那些人都用冷眼瞧著他,一臉不屑與憤怒。
秦王此時不再理他,輕輕一點頭,身後兩名都尉將范雎捆綁起來,押出門外,向大牢走去。秦王也帶著眾人走出來,院子裡守衛的秦軍看了,都大吃一驚,不知道秦王何時駕到,紛紛跪倒。
秦王命王翦將方纔的事情說了,表明白起無罪,范雎用計陷害,實屬該殺,然後通令全軍。
李巖與李敢心中都落下了一塊大石頭,李敢心頭歡喜,直想高呼大叫。而李巖在欣喜的同時,心頭還有一點愧疚,他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少年心性,一旦認定的事,主觀臆斷,不易更改,其實這也無可厚非,畢竟他不是秦人,沒有秦人那種從心底裡對白起的崇敬之情。
自從子義告密之後,秦王就請李巖王翦等幾位重要人物前來商議,這才定下了此計。這間屋子在前幾天,就由李敢秘密派人來,在堂屋的牆前面,又修了一堵牆,中間是空的,還加上了門,容易藏人。
子義與范雎定下今夜動手之後,子義就稟報了秦王,秦王這才又一次召見那個假扮白起的人,然後悄悄地帶著人來到宅子裡,躲進了暗牆,他們一直等著,果然等到了范雎,等到了他親口說出那些話來。
眾人隨著秦王回到總督府,沒有休息,連夜開會,商議如何處置范雎。
王翦恨聲道:「這樣的小人,秦軍中不能留,還是殺了乾淨。再說不殺他,白將軍還不敢回來。」
李敢也道:「就是,我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他。」
李巖倒是很冷靜:「就算要殺,也不能現在殺,而且更不能在牢裡殺,那樣不夠坦蕩,會在軍中引起議論的。」
秦王道:「李公子說得對,我秦軍殺人,務必光明正大,傳我的旨,明日在全軍中公佈范雎的罪行,子義,你要現身說法,不能隱瞞。」
子義一拱手:「謹遵王命。」
秦王道:「等到明天公佈了范雎罪行之後……後天正午,西市斬決。允許軍民百姓圍觀。」
眾人一齊拱手:「遵旨。」
第二天一早,西安城中便貼出了告示,連同軍營中也一樣。這下子全城的秦軍都傳揚動了,以前白起被誣時,秦軍中震動極大,這次也是同樣。
大家都知道了范雎陷害白起的事,恨得咬牙切齒。連同牢中看管范雎的軍士,也都對他連吼帶罵。
范雎也知道了外面的事,不過出人意料的是,他既不恐懼,也不驚慌,倒是安靜了下來。
這種變化大出牢中軍士的意外,有人說可能范雎也知道了自己就要死了,沒有別的想法了,所以安靜下來。大家一想也對,就沒再去理他。
但是他們錯了,范雎之所以靜下來,就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就在這天夜裡揭曉了。
入夜之後,西安城中靜了下來,街上已經沒有了年時的喧鬧,加上天冷,家家關門閉戶,只有不時地走過一隊巡邏秦軍,踩在冰冷的青石街面上,發出輕微的腳步聲。
范雎在牢房中,端然正坐,對著牆壁,任何人也不看,彷彿老僧入定,只有身邊桌上的油燈,不時爆出幾個燈花來,牢中的夜非常安靜。
看守牢房的,外面是四個秦軍,裡面有兩個,因為這個時候西安城的犯人們都被放出去了,整個牢房關的只有范雎一人。
以前關的犯人太多,而且大都是貧民,真正殺人放火搶劫人財的強盜沒有幾個,秦軍佔了西安之後,凡是貧民都放走,重刑犯都殺了。所以牢房空空。
因為牢營就在軍營邊上,所以用不著多少人守著,也沒有人敢來劫牢。
可是這一夜,卻不同了。
守在裡面的兩個秦軍正在喝著小酒,就著花生米談天說地,從他們的時代,一直說到如今。
正談得高興,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在叫:「老何,開門。」
那個姓何的秦兵站起來,湊到門邊上問道:「是老李吧,什麼事啊?」外面的人答道:「大王派人來,說是要審問。」
何姓的問道:「有手書或令箭麼?」門外的人道:「有,開了門給你看。」
老何取出鑰匙開門,剛剛打開一扇門,就覺得前心一涼,低頭看時,一柄長槍已經刺進他前心,只留槍桿在外。
隨後,外面的人也一刀,將那姓李的秦兵抹了脖子,緊接著殺將進來。
這些人也都穿著秦軍服飾,他們先是殺了門外的三個人守兵,然後逼著姓李的秦兵騙開大門,再殺人滅口。
牢中還有一個秦軍,聽到不對勁的聲音,剛跳起來,刀還沒拔出來,就被擲過來的槍刺進腦袋,立時斃命。
從外面衝進來七八個人,這些人從老何身上取了鑰匙,打開牢門,將范雎擁了出來。
范雎看了看他們,微然一笑:「果然還是你們忠心,我的安排,也算有用。」這些人
齊聲道:「范相對我們有活命之恩,豈能不報。」
范雎道:「先出城再說。」
此時門外早備好馬匹,一行人約有十來個,上馬便跑,向東城而來。
不多時到了東城,城上守兵早已看到,大叫道:「什麼人?」范雎身邊一人答道:「三更時分,野鬼孤魂……」
聽了這話,那人道:「我去開城。」
原來這一班值守的軍士中有范雎的人,他們知道今夜要救人,於是先用酒灌醉了長官與其他人,單等范雎來到。
城上的守兵跑下來開了城門,放這些人出去,然後他們也騎上事先備好的馬,隨著范雎一起,跑出西安城。
牢營中一鬧,不多時就有人發現了,飛報秦王。秦王已經入睡,李敢正帶著人守衛在門外,一聽范雎跑了,急得李敢立時出了一身大汗,他已經來不及叫醒秦王了,吩咐報信的人去叫秦王,自己則帶著十五個護衛,每人兩匹馬,向著東城而來。
來到城門處一瞧,城門大開,城上靜悄悄地沒有動靜,也看不到守城值守軍士,氣得李敢蹬中跺腳,他留下一名護衛上城查看,剩下的人隨著他一陣風似的衝出東門。
李敢剛出城,秦王那裡也被叫醒了,他一聽范雎被人救走,心下很是吃驚,急忙派人拿著自己的手令去軍營,要王翦火速派人追趕,絕不能讓范雎投靠官軍。
秦王知道,秦軍的一切范雎都清清楚楚,他要投降官軍,對於秦軍來講,會造成災難性的後果。
王翦接到秦王手令,也吃驚非小,他何嘗不明白范雎逃走的後果,暗罵自己大意,自從公佈范雎罪狀之後,秦軍上下都氣憤不已。秦人對這種出賣戰友的行徑十分痛恨,因此秦軍中是不會有人去救范雎的,王翦與秦王都因為這一點而大意了。
此時他們才想到,秦軍中除了和他們一起復活的秦人外,還招募了不少新軍,不用說,這些人裡有范雎的親信。
王翦拿了手令,二話不說,親自帶了三百鐵騎,全副武裝,出城急追。
可是既使這樣,他們也比范雎落後了約半個時辰。李敢要快一點,但想追上也不是眨眼的事。
兩撥人馬先後出城,向東急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