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范雎與子義正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急得坐立不寧。派去興平的細作早已經回來了,說起王翦被抓的事,范雎心頭放下一塊大石頭,安心過了幾天,可初一大清早剛起來,就聽說王翦回城了,這下子他急得差點吐血,連忙打聽,說王翦去見秦王了。
范雎知道不好,單憑王翦的力量,肯定不足以砸牢反獄,衝出興平城,肯定有人救他,西安的秦軍沒有人出過城,那麼救他的一定是白起了。
如果王翦被白起所救,白起必然會將范雎的陰謀一併說出,並且很有可能親自前來。這樣一來就麻煩了。
他急忙打問,當聽說回來的只是王翦一人時,心下稍安,此時子義也來了,二人一商議,覺得問題也不算太嚴重。因為只要他們二人咬死了,就是白起背叛秦軍,秦王也沒證據反駁。何況白起逃出秦營,不再回來,還另立山頭,就是最大的反叛證據。
范雎覺得,也正是因為如此,白起才不敢回來。
武將就是武將,與他這位不世出的謀士相比,腦子差是正常的。
此時軍中傳下令來,白起背叛大秦,免去將軍職務,以王翦代之。
二人的心徹底安定了。
可他們實在不瞭解秦王,這位千古一帝不動手的時候,你會連起於青萍之末的微風都感覺不到,可一動上手,那就是雷霆萬鈞之勢,泰山壓卵,颶風催木。
嫪毐與呂不韋的下場,就是最好的證明。
現在去除了外敵,秦王覺得,該著眼於秦軍內部的團結安定了。
他一直沒忘記,那射向孫夢蝶的一箭。
此時李巖當然也聽到了這一令,他與范雎子義等人不同,那兩人是心頭有鬼,李巖在聽到命令時,心頭更多的,則是疑惑。
他沒有找秦王,也沒有找王翦,因為秦王的命令既然已經下達,再問什麼,秦王也不會說的,至於王翦,與自己交情不深,因此他只有找自己的義兄,李敢。
這些天由於一直忙於禦敵,因此李敢與兄弟見面的機會不多,今天過年,全城歡慶,他正想來找兄弟,巧合的是,李巖先派人來請了。李敢大喜,收拾了一下,換上新衣就來到李巖的住處。
李巖此時住在一個逃走的財主的家裡,這財主錢財不多,只能算是個富戶,臨街有一幢房子,李巖已經在客廳裡擺好了酒菜,一見兄長來到,二人敘了禮,就落了座。
由於二人都沒有家室,也用不著僕人,一切從簡,只是對坐而飲,李巖量不大,用的小杯,李敢不管那些個,用的是碗。
二人先暢敘離別之情,喝得高興了,李巖這才慢慢將話題轉到王翦與白起身上來。
李敢也正想與兄弟說說這些事,由於二人一同經歷了那次被人出賣的風波,因此心境差不多。李敢是不太相信白起會背叛秦軍的,因為這些秦**人,對白起的崇敬之情,那是發自肺腑的,而且終白起一生,也沒有為其他國家打過一仗,這樣的人,秦人是非常敬佩的。所以李敢不相信白起一活過來,就會背叛大秦。
李巖則有自己的想法,他還是認為,這件事白起肯定是參與其中的,就算不是主謀,也可能被裹在其中,受人挾迫而不得不這麼做。畢竟現在的秦軍,比白起活的年代晚了近百年,白起在這支軍隊中,只有威信,並無親信。因此只要軍中推舉出一個頭領,共同挾迫白起,白起也沒辦法。
軍人,講究的是感情。平空掉下來下個將軍,就算是白起也一樣,從沒見過,從沒被他統率過,更不要提一同殺敵,一同喝酒吃肉了。這樣的一種關係是非常脆弱的。
二人交換了各自的想法,內心都有點沉重,在李敢看來,白起不敢回來,這一點太不利了,有理也成了沒理。可李巖想得更深一層,他已經想到,因為范雎仍舊為相,白起不回來,也是有道理的。
至於白起率兵偷襲靖邊之事,王翦對秦王說了,秦王嚴令他不准對任何人講,因此秦軍中無人得知此事。
二人喝了一頓酒,也沒得出個結論,李巖只是隱約覺得,秦王好像同在華陰時不一樣了,那個時候,秦王一般不管什麼事,軍事方面交給白起王翦,政治方面交給張儀範雎,自己一般不發表意見,可這次佔了西安之後,秦王開始加強了對秦軍的管控,他甚至還在初一這天,前去軍營巡視,使得秦軍大受感動,萬歲之聲不絕於耳。
這一切都表明,秦王已經感覺到了危險,他不能讓自己被手下的群臣架空,眼下秦軍只有這點人馬,如果再被人架空,那是非常危險的。
還有一點,也令李巖有些不安,秦王最近的一系列動作,好像預示著會有什麼大事要發生,接下來的兩天裡,秦王露面的次數越來越多,他還命令李敢暗中加強總督府的守衛力量,卻不從秦軍中找人,而是讓一些新來的壯丁們扮成普通百姓,巡視四周。
李巖覺得,這一切都太不尋常了,他曾從史書上無數次讀過這位秦始皇的事跡,他知道,肯定在不久後的某天,西安城中就會發生大事了。
大年初三這天,秦王就派王翦夜間偷襲,奪取了咸陽。本來咸陽也是有守軍的,但一來守軍知道,洪承疇年前這一番圍攻,令西安城的秦軍損失不小,城牆也被打塌,秦軍要想恢復元氣,肯定需要一段時間。第二也是因為年關已至,有探報說,秦軍開始舉城歡慶新年,綜合以上兩點,咸陽守軍相信,秦軍短時間內不可能來攻城。
不料想秦王就在初三夜裡,派王翦率三千輕兵突襲咸陽。咸陽城雖然在秦始皇時代是都城,但一千多年來,早已失去了重鎮的地位,城牆不高,守兵不多,王翦來的時候
,城頭上的守軍正圍著火堆喝酒,秦軍用繩鉤爬上城牆時,他們才發現。
秦軍如同猛虎下山,個個奮勇當先,因為他們都知道,眼下他們所踩的土地,就是以前的都城,在秦軍的心中,咸陽才是故鄉。
這一戰進行得十分順利,不到天明,就已將城中的守兵殺得四散潰逃,連守將也逃走了,王翦吩咐不要追殺,先佔領城池要緊。
等到天亮之後,王翦派人去稟報秦王。秦王一聽咸陽拿下來了,十分興奮,他要親自前往咸陽,搞一個隆重的儀式,祭拜先祖,同時他已經想好了,就在咸陽重新稱王。
雖然以前秦王也自稱為王,可是這個稱號一直沒有對外宣佈過,不像什麼闖王高迎祥,八大王張獻忠,爭世王賀錦,掃地王張一川等人,在秦王看來,這些農民軍口中的王,不過是一幫草頭王,烏合之眾,五花八門,不值一提。
命令很快就傳達給王翦,這下子王翦遭了難,咸陽城已經過去近兩千年了,這麼多年的兵火無窮,時亂歲凶,咸陽城早已沒有一絲當年的影子,要想祭祖,連墳陵都找不到了。
秦人的宗廟社稷,已經被項羽毀掉,加上這麼多年的光陰任冉,歲月迢遞,早就無跡可尋,這可怎麼辦?幸好隨行人員交給他一封秦王的書信,王翦打開一瞧,這才鬆了口氣。
信是秦王的親筆,他命王翦在城中找一個最大最好的房屋,做為秦人的宗廟,將所有秦人三十六代國君的牌位擺在那裡。只要對著靈牌祭拜,也算是得償心願了